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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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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海岚自小就尝尽各类点心,偏爱它们的玲珑精致,喜欢它们的香甜可口,钟情于每一种的别出创意。她不光喜欢吃,还常自己动手做。以前在向天庄,有一位擅长制作点心的师傅,她便总跟在人家后面,讨教学习着不同点心的做法。于是,当向云霓提议让她做点心时,她一口答应。
没等多久,便见向海岚捧着盘子走到众人面前。
向海岚将手里的盘子递向梅渡林,道:“尝尝看,这可是杨家特色!”
梅渡林瞅了眼盘子里的东西,顿时不觉睁大眼,一脸新鲜好奇:“这是……蒸饺?”可随即又质疑道:“区区一个蒸饺也算是绝技?哪有这么容易!”
向海岚明朗一笑,“你吃过再下定论吧。梅落然那个叫凤凰翼,我这个名字就没这么花哨了,叫辣水晶。”
“辣水晶?”梅渡林大吃一惊,“这点心是辣的?”
向海岚笑意更浓了,“对啊!我知道你不吃辣,所以特地做这个!”
梅渡林直摇头,“再好吃的东西,只要沾了辣,老夫就不碰一下。”
向海岚眼珠一转,问:“你当真不吃?这么简单就放过我?”
梅渡林见这小子满脸得意,顿时老不甘心,摇头直道:“这个不算!”
向海岚不服气,“怎么又不算?你出尔反尔。”
梅渡林转过头,背对她,“不算不算。你耍花招,当然不能做算!”
向海岚端着盘子跑到他跟前,继续说:“那你就得尝我的点心!”
梅渡林看看盘子里的蒸饺,那水晶透亮的薄皮,隐约若现的五彩内芯,的确让他有些心动。可一想到是辣味的,便又食欲全无。
“我还从来没见过辣的点心!”东方晋道,“江南果然多特色,不知道这辣水晶味道如何。”
向海岚忙递了一个过去,边让东方晋尝着,边问:“东方公子觉得如何?”
东方晋咀嚼半天,吞下去后先是思忖惊讶,后来不禁连连赞道:“绝!真绝了!杨公子手艺不输梅大夫。”
向海岚一听,立即眉开眼笑,又对梅渡林道:“梅大夫,真的不尝一个?”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拿了盘子里的蒸饺尝起味道来。向海岚做的点心不仅外观精巧可爱,而且味道极其特别,小小一个蒸饺在主要的辣味下竟然包含甘甜和鲜味,还隐约带着清香。
梅渡林见众人皆点头赞叹,更加好奇了,终于忍不住道:“我事先提醒你,我最讨厌吃辣的东西。如果我觉得不好吃,你等着在这里洗一年的碗吧!”
向海岚轻笑,没想到连杀人都不怕的梅渡林竟然会怕吃辣。她把盘子里最后一个蒸饺放到他面前,自信满满地看着他吃。
梅渡林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把点心塞进嘴里。
向海岚紧紧盯着他,丝毫不放过他的神情变化,就等着他开口评价。只见梅渡林原先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慢慢透出琢磨的颜色,最后则全部化为讶异的成分。
仿佛料定他的反应,向海岚得意道:“是不是胜却一百道梅家菜?”
梅渡林不答反问:“你加了白梅花花瓣?”
向海岚笑着回答:“怕你丁点儿辣都沾不了,不得已借用下你们梅家的秘方。”
“头一遭尝到又辣又香的蒸饺,”梅渡林赞道,“小子,有你的!”
向海岚见他这么说,欣喜而感激地回头看着向云霓。
梅渡林抹了抹嘴,道:“甜酥嫩滑的点心我是吃多了,还当真第一次吃辣的。”他看着向海岚说,“普天之下,你还是第一个让老夫尝辣味还赞不绝口的人,也算是一绝了。”
向海岚闻言,即刻也朝他抬手作揖,有模有样地道:“多谢梅大夫称赞。”
梅渡林摆手,看向众人道:“好了,吃饱看够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几个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宿吧。不过,我这儿可不比你们世家庄园,没几间空房,你们自个儿凑合。”
向海岚心想自己穿着男装,跟向云霓同房是不可能了。又转眼看了看身边的三个男人,不禁为难起来。
“你们四个赌一把,”梅渡林抓起桌上的几颗花生,“输家和赢家一间房。剩下的两个睡一间,就这么定吧。”
向海岚站在上次醒来的房间里,看看身边的风写意,明显的不自在。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今天手气这么旺,一连赢了三局,而风写意则从头到尾输了三局。两人就这样有些荒唐地被梅渡林安排进同一间房。
向海岚望着房中仅有的一张床,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先跑到一边,煞有其事地久久凝望着墙上的那副字。
她第一次来寒梅庭园时,也注意到了的这副字。
上面只有“风虐飘零”四个大字。
“笔锋纤细,力道不强,但字劲神毅,透着股坚韧感,应该是出自一位性格不弱的女子之手。”风写意也走到她身边,望着墙上的字幅,“不过上面既无落款印章,也没有时间,想来应该是梅家人或亲朋所写。至于这风虐飘零,究竟指的是满园梅花,还是其他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向海岚见他忽然走近,对着字幅说了一通,道:“这副字好似带着缕幽怨叹气。可寒梅庭园这四季都不凋谢的白梅,又怎会是风虐飘零?”
她沉默冥想片刻,随即又说:“我也觉得应该是个女子写的,姐姐的字也这般清秀飘逸,虽不及她的刚毅,但同样有着沉淀之韵。”
风写意道:“云儿的字偏内秀,而此人则重外硬,的确有种固执的味道。看来这位写字的,应当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向海岚甚有同感,心中又不免猜测写字的人是什么人,和梅家的关系。
“不早了,岚儿预备一直看着这几个字到天亮么?”风写意问。
向海岚一时语塞,却见风写意径直超床走去,不免在他身后忙喊:“我不困!”
风写意回头,眼含笑意,不说话只是瞧着她。
向海岚被他这么盯着,不觉颊上多了两片火烧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每次只要风写意紧紧看着她,她就容易脸发热,有晕眩的感觉。
只见风写意捧起床上的一褥被子,道:“幸好梅渡林还留了两床被子给我们,不然今夜这地铺,打得可就辛苦了。”
向海岚瞧他说着,便将被子摊平在地上,坐到上面,抬头望向她,道:“岚儿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点困了?”
向海岚轻咬下唇,暗笑自己刚才的担忧和傻气,走到床缘边坐下,问:“风七少当真甘心一夜都睡地上?”
风写意背向后仰,身子躺平,闭着眼轻声道:“也许本少晚上心情一好,半夜的时候爬上床也不一定。”
向海岚莞尔,知道他说着玩,便也放心躺下,拉了被子轻轻遮盖。她早就犯困打呵欠了,因此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而风写意则一直看着门窗方向,眼中似疑似想,始终不曾合眼。
半夜时分,忽闻向海岚轻叫,风写意连忙坐起身看去。发现她双手紧攥着被褥,压在胸口,额上冒着冷汗,口中喃喃道着“爹……快逃……”。
风写意走到她床边,轻唤她:“岚儿,岚儿?”
向海岚忽口中大喊“不要”,猛然挺身坐直身子,险些撞上风写意。
“做恶梦了?”风写意扶着她问。
向海岚喘着气,睁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和地方。
“梦到向天庄和世伯,是不是?”
向海岚垂眸,眼中神色逐渐黯淡,幽幽道:“是火,到处都是火。哥哥们都死了,爹被困在火海里逃不出来。我想去救他,可是我过不去。我大声喊,拼命喊,他也听不见。”
风写意将她轻揽进怀,抵着她的额头,说:“是梦,醒了就没事。”
向海岚靠着他的身子,不说话,可刚才梦中的情景却在脑中萦绕不散。兄长的尸体,火光的颜色,滚烫的温度,父亲的呐喊,每一样都真实得不像梦境。
风写意发觉她身子微微发着抖,拉起一旁的被子披盖在她肩上,同时连同被褥一起圈着她,牢牢锁在怀里。
七月酷暑的夏夜,他怀里的人却冷得发颤。
“睡不着,就说说话吧。”风写意轻道。
向海岚依旧沉默,一言不发,只是静静依偎着被子以外的唯一热源,仿佛只有那里才能抚平她此刻心底的寒彻。
风写意见她不愿开口,则道:“你不说,那就听吧。”
他看着微微透光的窗子,眼神好像也透了出去,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时候我被奶奶责罚的事?那是我唯一一次被奶奶罚。我娘一生下咏蓉就死了,所以除了三哥,奶奶向来最疼的就数我和八妹。我要什么,她惯来都是允的。有一次,我调皮溜进清莲居的某间房内,本来只是想等咏蓉进来时吓唬她,却没想到吓到了一个进来的婢女。她手里捧着的盒子也应声落地,里面的东西则被摔个粉碎。那小婢顿时急哭了,我却不以为意,自认无非摔了件东西,不是什么大事。可后来却恰恰因为那件东西,我被关在世祖堂里面壁一夜。你猜那里面是什么?”
向海岚微微一动,耳里听着,心里想着,却始终没有说话。
“是一支翡翠折笛,”风写意继续接道,“奶奶见那笛子碎了,不是震怒,而是神伤和惋惜。”
“风萧玉笛音扬起,瑶琴丝竹皆不及。”风写意忽吟道,“你该听过吧。”
“你摔了风老堡主的东西,当然该去世祖堂面壁。”向海岚开口。
风写意低头看向怀里的佳人,露出淡淡笑意,“不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年,奶奶握在手上,一同坐着花轿踏进风少堡大门的东西。”
当年风怀翌迎娶风琴耀,聘礼中最贵重的就数这支折笛。风怀翌自代表风少堡涉足江湖,便有“玉笛公子”一称,而那句“风萧玉笛音扬起,瑶琴丝竹皆不及”说的也正是这位玉笛公子。由于两人同姓风,因此这支折笛还有“玉双风”的雅名。
风写意环抱着向海岚,见她开口说话,便放下心来,又道:“那次面壁,我其实是睡了大半夜,咏蓉一直在外面替我望风。”
“你一个人犯错,反倒还连累妹妹。”向海岚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
风写意道:“说到连累咏蓉,有一次才真是害苦了她。小时候有一年冬天,我得了场不小的风寒,连喝一个月的药也不见好转,咏蓉担心我不会好,一个人跑到外面山上去采碧珠草。”
他稍停顿,见向海岚果然轻声“嗯”了一声,又继续道:“碧珠草是奶娘告诉咏蓉的,说不但可以解百病,还能延年益寿,风少堡后的小山丘上就有。当时咏蓉年纪小,不知道奶娘只是安慰她随口说的,信以为真便独自去采药。结果那天还下着雪,她一个人在山上找了几个时辰,最后是风家侍卫在山上发现浑身冰冻的她。她回来后,当夜就发起高烧,也跟我一同病了起来,幸好后来两人都没事。”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宠咏蓉。”
他用下巴轻轻摩擦她的头发,说道:“咏蓉从小就比我乖巧懂事,可惜自幼没了娘亲,只能和我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相依为命。幸得几位夫人看在奶奶面上,待我们也好。”
他说着便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又有了睡意,便替她枕了个舒服的姿势,说:“我还是第一次哄人入睡。再跟你说说我小时候不肯学武,大夫人用爹生前的教训来教训我的事……”
他抱着她靠在床架边,轻声说着点点往事,由她听,由她睡去。
隔天一早,当向海岚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舒服地躺在床上,头搁着枕头,而近在咫尺的,还有风写意安静的睡脸。
向海岚见风写意右手紧扣在自己臂上,而自己的左手竟还扯着他的衣襟,又惊又羞,连忙抽回手,可才刚动一下就听到风写意发出梦语似的轻吟。
她顿时没敢再动,却发现他并未全醒。被他搂着不能乱动,只能紧挨着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头到底几乎贴着他的。
向海岚压低了呼吸,瞧着他的睡脸,一时竟忘了该叫醒他。
思绪随着眼前清晰明棱的五官,慢慢牵扯出情意。
以前,只能跟在姐姐身后,看着他谈笑风生,看着他随心写意,看他为姐姐的一颦一笑而牵肠挂肚,为姐姐的闲情志趣而投其所好,看着他从十几年的默默守候到几个月前的失望落寞。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离他这么近。
近到他就在身边,只在自己身边。
向海岚心头不免晕出几分温情,能够这样被他守在怀中,曾是她不敢奢望的绮梦。
思绪还未收回,风写意忽一翻身,将脸转向她。随未转醒睁眼,却将她搂得更紧,也靠她更近。
向海岚看着就顶着自己鼻尖的俊逸脸庞,感受着弥漫萦绕的均匀呼吸,顿时又红透了脸。而风写意竟还越靠越近,她避无可避,刚准备喊醒他,却发现他嘴角已扬,早含着笑意。
“你闹我!”向海岚睁大眼指出他的装睡。
风写意开眼,笑道:“冤枉,我起先真是睡着的,若不是某人总在我耳边呵气,我能睡到日上三竿。”
向海岚推他一把,鼓着腮说:“你装睡欺负我,还振振有词!当真登徒子一个!”
“唉,先是白白挨这一下,再是莫名地成了登徒浪子,”风写意手肘撑着床铺,半侧起身,似笑非笑,俯视着她,玩味道,“既然如此,我又怎好辜负岚儿的一片心意?”
向海岚只见他当真俯下身来,即刻翻身侧避,却不料反应过猛,一不小心还扯下了身旁的罗帐。随后便听到“吱”一声响,床板突然自己翻了个面,而原本躺在上面的两人顿时落入床板之下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