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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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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向海岚和风写意回到寒梅庭园,一进园便闻到了一股香味。
不是淡雅的白梅花香,而是浓郁的酒菜香。
两人随着香味到了某间房内,发现众人都围坐在一张圆桌边,而整张桌上则摆着七八道冒着热气的菜,样样色泽鲜艳,道道看似诱人。
“你们可回来了,”向云霓见到两人便说,“今天有口福了,来尝尝梅家菜!”
向海岚诧异,正巧又看到木兰和风清言的书僮两人各自捧着一盘热菜从外面走进来,问道:“什么梅家菜?谁做的?”
木兰答:“都是梅大夫做的!他有个规矩,每次救完人后都特别容易饿,一定要吃自家的菜才舒服。所以他替三少爷解了毒之后,就一头钻进东厨,忙到现在呢!”
向海岚看着满桌的菜肴,问:“他解毒救人明明耗损了不少真气内力,怎么都不休息,反而忙起来了?”
木兰道:“没办法,这位梅大夫嘴刁得很,起先三少奶奶说她来做饭,可梅大夫执意不肯,就是要吃自己梅家的特色菜。偏偏梅公子从早上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只能他自己动手。”
风写意顿感有趣,笑着说:“人道君子远庖厨,看来这位梅大夫性情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啊。”
东方晋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男人下厨做菜,而且这些菜看上去都相当可口。”
木兰说:“你们这些公子少爷刚才全体不见,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拉不到。”
向云霓笑,“就算他们都在,也只怕是越帮越忙。”
风写意问:“五哥和东方公子刚才也出园了?”
东方晋拿起酒壶往自己杯中倒了些酒,“在下初到苏州,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不已,刚才随便在附近看了看。”
风清言也坦言:“我也在园后走走,的确刚回来。一进来就被这香味吸引过来了。”
向海岚问:“怎么不见风三少?”
“他还在房里运气调息,待到明早才会出房。”向云霓回答。
刚说完,就见梅渡林捧着最后一道菜走进来,见众人都在,便说:“今天便宜你们几个小辈,有福气尝到我的手艺。”
向海岚见他满身油烟味,少了昨天骂人庸医时的傲慢和主动杀掉黑刹时的冷决,反而多了几分平常父亲的姿态,虽判若两人却也叫她感觉亲切。
所有人围在桌边,木兰和书僮立于门边。梅渡林看着欲动筷的众人,道:“先别急着吃,我这儿有个规矩,梅家的酒菜不是白让吃的。”
众人同时停下,好奇地看着梅渡林。
向海岚疑问:“不能白吃,难不成要给酒菜钱?”
东方晋闻言便道:“这也应该。这满桌子的佳肴不但香气满溢,光看就知道必定美味无比,还是出自堂堂医仙之手,多少银子都值了。”
梅渡林却皱眉,“你们两个看上去翩翩公子似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般俗气?我会稀罕你们几个饭钱?”
向海岚和东方晋一时哑口无言。
向云霓问:“那梅大夫的意思是?”
梅渡林眼光一一扫过众人,蕴着浓浓的打量和笑意,道:“很简单,就是要你们每个人拿出一项绝技,来换这顿饭。”
众人皆是一惊,木兰忍不住开口:“吃个饭还得拿出看家本事?梅大夫,你这桌有这么值么?”
梅渡林见众人脸上都有同样的疑惑和怀疑,说:“你们各个是世家子弟,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既然说了是我梅家的特色菜,自然能在吃完以后,让你们心服口服地使出看家本事。”
这话更让众人质疑不已,纷纷看着桌上的十道菜。
梅渡林拿起筷子,同时说道:“规矩我也说了,你们先尝尝看吧。”
众人此时全都早已饥肠辘辘,见梅渡林动筷,便也跟着吃了起来。
向海岚看着眼前的菜,红黄绿白,色彩不一,清蒸糖醋,炖煮凉拌,红焖锅煎,一应俱全。
“这是什么鱼?”向海岚用筷子指着一道金色的菜问道。
“你吃了就知道。”梅渡林笑着回答。
向海岚夹了一点放入嘴里,顿时睁大眼睛,道:“这是鸡,不是鱼?”
梅渡林哈哈大笑,“我可没说这是鱼。这道菜是落儿创的,叫凤凰翼。”
向海岚仔细看了看那盆菜,这才发现黄色的咖喱下看似鱼尾的其实是鸡肉。她大惑不解,问:“好好的一只鸡,干嘛要做成鱼的样子?”
“我只听过凤凰蛋,却第一次听到凤凰翼。” 向云霓边尝边道:“别出新裁,很有意思。”
“难得的是里面竟然有白梅花的香味,配上这浓郁的咖喱味道,的确很不错。”风写意也道。
梅渡林笑问向海岚,“这道菜怎么样?”
向海岚嚼着口中的肉,心里有些不服气,指着中间的碗问道:“那这个白的又是什么汤?”
风清言回答:“是鮰鱼和羊肉。”
梅渡林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汤是用鱼和羊同烹而成,除了梅花花瓣,不加任何调味。”
东方晋道:“好一个鱼羊鲜!”
向海岚盛了一碗汤,浅尝几口,发现味道果然鲜美异常。而梅花的清香正好盖过了鱼的腥味和羊的骚气,即使没有葱姜调料,也只余细致嫩滑的两种肉和清澈鲜美的白汤。
向海岚看着梅渡林说:“你每道菜都加了梅花花瓣?”
梅渡林答:“不然如何称为‘梅家特色’?”
向海岚一一尝过每一道菜,无论荤素,都出奇地好吃。向海岚暗自嘀咕,究竟是自己饿晕头了,还是这梅渡林的手艺当真堪比御厨?
向海岚对梅渡林说:“你这十道菜的确色香味俱全,只是咸酸甜鲜都有了,独独少了一道辣,可惜了。”
“梅家的人都不喜欢吃辣,”梅渡林说,“而且口味重了,试药的时候就该有苦头尝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酒足饭饱,桌上的菜几乎不剩。
梅渡林笑睨着众人,问:“怎么样?我这十道梅家菜足够让各位拿出一项看家本事么?”
众人面面相觑,虽不说话,心底却早已承认梅渡林的厨艺不凡。
“梅老头,看不出来你不但医术厉害,做菜的本事也一等一啊!”向海岚道。
梅渡林道:“废话少说,你们谁先开始?”
众人谦让似地彼此相看几眼,随后向云霓道:“云霓自认只会作诗绘画,如果梅大夫不嫌弃,我就当场做一副画,凑合下当绝技了。”
梅渡林拍案叫好,“向云霓的画可比我这顿饭值钱多了。你的画我要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向海岚道:“你怎么这么多条件?”
梅渡林道:“南云诗画名扬天下,画画的确是向云霓的本事,不过我要的是一副梅花图。”
向海岚道:“这有何难?别说让三少奶奶画一副,十副都不在话下。”
梅渡林看着向云霓,意味深长地说:“我要你画一副没有梅花的梅花图,只用黑墨,限时一炷香,如何?”
向云霓微愣,随即淡雅微笑道:“可以。”
说完,便走向白天园中作画的石台。
梅渡林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东方晋站起身,道:“在下身上,能称得上绝技的就只有家父相传的那套‘极元掌’。我就使其中一式吧。”
梅渡林点头,“东方博的这套掌法堪称与武当的天罡掌不相上下,今天老夫倒正好见识见识。”
只见东方晋环顾房间,当他视线落在屋外正在磨墨的向云霓身上时,忽而自信一笑,随即抬高右手,翻转半圈,用劲向左一劈,朝外运气,对着向云霓的方向直挥右掌,猛力击出。
随后便闻掌风呼疾而过,向云霓笔砚边的画纸迅速飘起,在半空中发出闷的一声响,又轻轻落回原处。
“那石台离此至少五丈远,东方公子若不是有意对准那张宣纸,只怕将三嫂击起也轻而易举。”风清言淡淡说道。
梅渡林大赞:“力道浑厚,掌风无声,果然是好掌法!”
向云霓不知情地朝屋内看去,只见东方晋走近,对她道:“三少奶奶,得罪了。”
言讫,又拿起刚才飘到半空的白纸,转身面朝里屋,微举宣纸,以示众人。
众人这才发现那张白纸上竟多了四条细缝,两横两竖,远远粗看实如一个“元”字。
东方晋见众人会意,将纸放回原处,又走到石台边的香炉前,取过一旁的蜡烛重新点燃被掌风熄灭的那根香。
东方晋对向云霓道:“三少奶奶继续。”
随后又朝着屋里的梅渡林拱手而道:“晚辈献丑了。”
梅渡林高声大笑,连连称奇,“你这一掌,看似简单无华,却功力不小。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内力,果然后生可畏。”
东方晋浅笑,打开手中玉扇轻摇,身长玉立,锦衣飘抉,好不风流。
木兰小声对向海岚道:“他那掌看上去普普通通,怎么这么厉害?又是刻字又是灭香,离那么远都办得到?”
向海岚也是闻所未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功夫。心中不免比较着大哥向闻雷的“劈雷掌”厉害,还是东方晋的极元掌厉害。
风写意也开口:“以前就听说东方掌门可以不用刀剑,单以掌力刻凿石碑上的文字,今天算是亲眼一见。”
“家父的确可以凭借内力控制掌风走向,以至刻字,在下还差得远。”东方晋谦逊回道。
梅渡林显然对东方晋的表现相当满意,回过头看着屋里的三个人,等待他们的反应。
风清言先道:“既然东方公子使了掌法,那我就比划套剑法好了。”
梅渡林道:“寒梅庭园没有剑。”
“无妨,”风清言始终衔着抹淡然的随意,“在下以指代剑。”
风清言也走到室外,来到梅林中央,果真以手指代替长剑,挥舞起来。
“清言哥哥使的是风家剑法?”向海岚小声问风写意。
风写意细细地看着梅林中的风清言,只见他脚下步伐瞬息移动,手上剑招紧随变换,速度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
风清言出招舞剑,周遭梅花随剑气而动,虽遇风摇颤却没有一片花瓣离枝落地。
木兰在一旁道:“五少爷这样穿着白衣站在梅林里舞剑的样子,真像画里的仙人一样,好看极了!”
向海岚也觉得此时的风清言虽不及四俊潇洒倜傥,却有种道不出的飘逸出尘。
“妙……妙啊!”梅渡林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向海岚只听到东方晋也称赞:“序理有致,变化无穷,风家剑法果然精深。”
“平时见到清言哥哥的时候,他不是拿着禅经就是在研读古籍,”向海岚对风写意说,“原来他的武功也不差。”
“整个风少堡,除了我哪个不是武艺高强?”风写意笑着反问。
向海岚和风写意,一个功夫平平,一个根本不会武功,因此两人也看不出风清言使的剑法奥妙在何处。但他们都感觉此时的风清言犹如变了个人,不同于往常的淡定幽静,却胜于往常的淡定幽静。
许久之后,风清言停下,对众人说:“东方公子使了一招掌法,我使这十式剑法,梅大夫可觉得满意?”
梅渡林笑颜尽展,道:“你故意在梅林中间舞剑,却不伤我一花一叶,老夫还能说不吗?”
“你刚才舞的剑法,教我好不好?”向海岚凑到风清言面前问。
“你想学?”
向海岚点头,“是风家剑法么?可不可以外传?”
风清言温和一笑,说道:“这不是风家剑法,是我根据佛经胡乱编创的,你还要学么?”
“根据佛经自创的?”
“楞严经中文殊师利通过级级修行,达到方尽妙觉,成无上道。”风清言解释,“我只是取了其中的‘十行’,以欢喜行、绕益行、善现行等佛理创了这套剑法。”
“此剑法看似柔和无杀气,实则动静相宜,以柔克刚,威力无边。”梅渡林沉言而道,“风五少对佛家禅理的顿悟天赋,让老夫佩服!”
向海岚见人人都夸风清言的剑法,更坚定道:“既然不是风家剑法,传给我也没什么不合规矩!我虽然听不懂那些佛理,却知道这剑法既厉害又好看,就教我吧!”
风清言看着向海岚满脸期待与闪着光的眼眸,一时有些错乱和晃神。他抬眸看向向海岚身后的风写意,只见风写意此时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份深邃和观察。
他对向海岚淡笑,“不是我不愿教你,而是这套剑法本就依附心法而生,不懂佛理,不明心法,怎么体会得到剑法的来龙去脉,如何能使得收放自如?”
向海岚闻言不免略感失望,但随即又兴奋地说:“我虽然不懂佛理,但你可以照我懂的东西再创套剑法啊!”
风清言不禁失笑,道:“好,哪天你有兴致了,找些你精通的东西给我,我试试替你创套剑法。”
向海岚听他这么说,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梅渡林则朝风写意道:“风七少准备拿什么绝技来叫老夫大开眼界?”
风写意道:“晚辈不才,对武功一窍不通,还真没有什么掌法剑招能让梅大夫满意。”
说完,他拇指抵着下巴,一副思索样,道:“在下自涉足江湖,靠的都是一张嘴。要不这样,在下问梅大夫一个医术方面的问题,若你答不上来,便算是在下靠嘴皮子使了个绝技,如何?”
梅渡林大为惊讶,大笑道:“考我医理?哈哈哈,好!好!”可转念一想,又问:“那如果我回答出来了,你难道再问下一个?”
风写意摇头,“梅大夫是医仙,在下哪有这么多难得住你的问题?若你真答上来了,我也没什么其他本事,那就罚在下将今天晚上的碗碟全洗了吧!”
向海岚扑哧一笑,道:“我倒是很期待看着风七少洗碗的模样呢!”
梅渡林也笑,“好,你问。老夫倒要听听是什么问题。”
风写意道:“梅大夫日日住在寒梅庭园之中,可知道这梅花能解毒?”
“当然知道。”梅渡林了然一切地回答,“梅花性平,味酸涩,入肺、肝经,有清香开胃,散郁化瘀,生津助气之功效。红白不同,所含功用也不同。梅核仁捣烂后加醋,可消除肿痛;叶、根煎汤可息痢止霍乱;花瓣敷贴唇间开裂出血处,可用于止血。”
风写意边听边点头,待他说完又反问,“那梅大夫知不知道白梅蒸露能治什么?”
“白梅蒸露?”梅渡林一愣,细细默念,道:“这个倒真不曾听闻过。”
风写意说:“将白梅花蕾热蒸,所得蒸露能解先天胎毒。如和金银花露合用,可治六月未出痘小儿。”
梅渡林问:“当真?”
风写意道:“几年前,在下经过某个村庄,无意间看到有村民用此土法,着实有效。”
梅渡林盯着自家的梅林看了好一会儿,道:“老夫行医多年,向来自负医术无人可比。但心里也明白天下之大,必定有我梅渡林没见过的病症,不知道的疗法。”他看着风写意,“好,明天我就找个人来试试这法子。如果没有效果,风七少就得在我这寒梅庭园里洗一年的碗!”
风写意扬起眉眼和嘴角,“一言为定。”
梅渡林回头看了眼香炉中的香,问向云霓:“一炷香快烧完了,你这丫头画完了没有?”
向云霓正好停笔抬头,道:“时间刚好。”
众人皆走到石台边,朝向云霓的画看去。只见原本白色的宣纸之上,多了一大片黑色之墨。点点黑色画的都是叶子,成片成片,整副的黑色叶子。但特别的是,中间却留出一片小小的空白,然后是白色的细缝弯折而下。白色空白处周围稀稀疏疏的黑色叶子边缘,却正好勾勒拼凑出一朵白梅花的形状。而下面的白色折痕,则宛如白梅花的叉枝。
“三少奶奶果然照梅大夫的要求,没画白梅,却又画的是白梅!”向海岚道。
“不错,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白梅图。”梅渡林也肯定道,“不但心思独到,而且画工一流。这副白梅图栩栩如生,若隐若现,堪称一绝。老夫甚是喜欢!”
向云霓道:“梅大夫喜欢就好。”
梅渡林道:“你们一个个都让老夫今天长了不少见识。姓杨的小子,最后轮到你了!”
向海岚见他看着自己,道:“你昨天不是见过本少的绝技了?”
梅渡林知道他指的是降红鸾,却道:“那个不做算,你昨天的饭能留到今天明后后天再吃么?”
向海岚一听,吞吐道:“我武功不济,琴棋书画也不精通,实在没什么绝技能拿出来。”
梅渡林说:“那你之前就不该吃我的酒菜。”
向海岚心想,当时饿得要命,不吃才傻呢。何况现在吃都吃了,再说这个有什么用?
梅渡林斜眼睨她:“怎么,杨公子也预备在我这里洗一年的碗么?”
向海岚渐显焦急,环顾四周,想着自己能使出什么让梅渡林折服的本事。武艺文采她是不敢考虑了,勉强献丑,也只是自找没趣。
她求助似地看向风写意,只见他满眼笑意望着自己,好像比梅渡林更期待。她暗自咬牙,又转向向云霓。
向云霓见她跟自己使眼色,也暗自思忖一会儿,转眼看见屋内的圆桌,突然想到什么,便对梅渡林道:“杨公子虽不能说是自小尝遍天下美食,却可以算是吃过所有的点心了。要不让他做一道点心,如果梅大夫觉得好吃,一来算他过关,二来也可以再让大家饱饱口福,怎么样?”
向海岚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对梅渡林说:“梅老头,我敢打包票,我做的点心让你吃了终身难忘!胜却你一百道梅家菜!”
梅渡林见他突然反应变化极大,道:“口气这么大?好,就这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