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红鸾》风*音

2、第二章

　　向海岚走在路上，身后依旧跟着刚才的七个护卫。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凤来楼，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他面前提起向云霓，她更知道自己不该打破他现在这种生活方式。

　　她想着想着，不禁捏紧了双手。她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惹恼他，而是后悔刺伤他。她当然知道他对凤来楼那五个女子不放在心上，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里只有一个向云霓。他四处找着不同的女人，只为了在她们身上寻到向云霓的一分一毫，包括她。

　　她知道风七少喜欢他，只因为她是普天下最像向云霓的女人。然而，向海岚也明白她是他最碰不得的。原因，也只因为她是普天下最像向云霓的女人。

　　“小姐，是回府还是去风少堡？”身后一名护卫问道。

　　“去风少堡。”向海岚想了想说道。

　　这是姐姐嫁进风家后，她第一次来风少堡。

　　两个月前，苏州第一才女向云霓风光无限地嫁给了风少堡的三少爷，当时这桩婚事成为武林最为人关注的话题。风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显赫世家，现在当家的风老夫人更是江湖中名誉响铛的人物。而向家也在近年来逐步崛起，向青天向老爷子也是当今的武林第一人。向家和风家同在江湖中拥有较高的地位，因此向云霓与风少央的联姻佳话不但分外地引人注目，同时也示意着向风两家的继续联盟。

　　很快，向海岚便到了风家堡。她入堡后四处寻不到向云霓，便拉住一个侍从问：“我姐姐呢？”

　　侍从回答：“回四姑娘，三少奶奶正在老夫人的清莲居。”

　　“在老夫人那？还有谁？”

　　“还有大夫人、二夫人和六夫人。好象四小姐和八小姐也在。”

　　于是向海岚又赶至清莲居。没过多久她便来到风老夫人的清莲居，那是整个风少堡最清净的地方，阁院里有个不大的莲花池，每到夏天便满池塘的莲花，粉色尽开，美不胜收。

　　向海岚一进清莲居，就看到几个女子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正说笑着。坐在正中间身着金色华服，一头银发，端庄大气的正是风家老夫人。她左边是三个中年妇女，右边是三个年轻女子，向云霓便在其中。

　　而所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也莫过于向云霓。虽然今天她只是身着淡紫色的衣裙，但她的风光即便在五光十色的女人中也丝毫不会被掩盖。

　　远远望着，向海岚思忖道：才识广博，雍容高贵，出生名门，嫁给风家最出众的男人，同时承受着另外的倾慕，这样的向云霓，该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吧。向海岚知道姐姐向来和自己不同，尽管出身在武林世家，对江湖事却一概不闻也不理。平日只对琴棋书画感兴趣，性格温婉恬静，倒更像门名千金。而风老夫人当初正是看中了姐姐的大方得体，才早早地把她定下留给自己最出色的孙子。

　　虽然只是远远的注视，向云霓仍然注意到了站在清莲居门口的向海岚。她起身走向向海岚，笑着将她带到风家众人面前。

　　“海岚，你来啦。我们刚才还提到你呢！”风家八小姐风咏蓉一见到向海岚便高兴地唤道。

　　“海岚见过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六夫人。”向海岚先行向长辈们问安。“你们刚才提我什么？”

　　“提到你什么时候也嫁到我们风家啊！”风咏蓉回答。

　　向海岚一愣，随即笑着开口：“我姐姐还不够么？”

　　“你穿着这身男装，是不是从凤来楼出来的？你见到七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那里怎么样？好不好玩？我听人说那里五光十色，什么美丽的东西都有！是不是真的？”风咏蓉好奇地连问着。

　　“怎么，那小子还不肯跟你回来么？”还没等向海岚从风咏蓉的众多问题中回神过来，风老夫人已开口询问风写意的事。

　　“老夫人，海岚跟您保证，七少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一旁的二夫人露出笑颜，“娘，有海岚出马，您放心吧。”

　　“在那种地方住那么久，传出去像话么。我这次可是特地找海岚去警告他。”风老夫人看着向海岚，蹙眉渐展，“现在，我们家写意，大概就只有你叫得动了，呵呵。”

　　“就是啊！七哥从来都特别疼云霓和海岚的，好像她们才是亲妹子！” 风咏蓉转溜着眼珠插嘴道。

　　四小姐风静夕伸手轻点妹妹的头，“你这丫头吃什么醋，写意待你还不够好么？我们风家，他最疼的就数八小姐你了！”

　　“我才不是吃醋呢！” 风咏蓉走到向海岚身边，揽住她的手臂，说，“我和奶奶一样，巴不得早点让海岚嫁到我们家，这样我就天天能见到云霓和海岚了！”

　　“再胡说，我可走啦！”向海岚被她们说得粉颊略显绯红，不禁说道。

　　“云霓，你妹妹害羞了！我还不知道胆子向来比天还大的向海岚也会脸红啊！”风静夕也开起玩笑。

　　大家不免都笑了，一群人坐在一起相聊甚欢，实如一家人。

　　对于风家的每个人，向海岚自然不陌生，向风两家一向交好，儿孙们可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风老夫人对风家的四个孩子也甚为喜欢，尤其是向云霓和向海岚。

　　在风老夫人眼中，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温婉大方，一个机灵俏皮，家世、人品、样貌全都好的很。虽然风家也有不少出众的孙女，可是风老夫人还是从心里喜欢着这两个女子，也把她们内定为自己的孙媳妇。云霓已经顺利嫁到风家，而海岚自然就是她的下个期望。

　　风老夫人的独子在去年就因病而逝了，只留下六位夫人和九个子女。风家共有四个孙子和五个孙女，除了长孙风敬扬、二小姐风袭林、三少爷风少央三人都已娶嫁外，四小姐风静夕、五少爷风清言、六小姐风寒衣、七少爷风写意、八小姐风咏蓉、九小姐风素玉都还未有婚约。

　　风家二小姐风袭林去年嫁给“凌云剑”宋家少主，婚后便跟随夫家嫁到曲州。这对风老夫人而言欣慰之余也等与少了个长孙女，所以她急忙将早早定下的向云霓娶到风家。

　　而在向家，向青天有两子两女，除了向海岚和向云霓外，有长子向闻雷和次子向子陆。向风两家自然希望可以彼此联姻，一来让子孙有良好的姻缘，二来更可巩固各自在江湖的地位。

　　凤来楼。

　　“七少，不早了，今天是初四，您该起身回去了。”温柔的女声在风写意耳边响起。

　　风写意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清丽娇好的脸庞，“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近酉时了。”

　　“我睡了多久？”

　　“向姑娘走后，七少睡了不足两个时辰。”

　　风写意从塌上坐起，女子为其整理身上的衣着，并将其身前的长发拂至身后。“在凤来楼待了半个月，是该回去了。”他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外面的一口枯井。

　　“七少不愿回去吗？是不是怕见到向云霓？”女子轻声问道。

　　“早晚要见面的，我也总不见得躲一辈子。而且岚儿说了，奶奶开口让我回去。”

　　“旦愿七少回去以后可以心如止水。”

　　“呵，玲珑倒开始取笑我了？”说笑着将眼前的佳人拦入怀内。

　　“我一直听说向家的两位姑娘，一个以才出名，一个以貌出众。今天见到了美若天仙的向家四小姐，不知道那位才华横溢，把七少迷得神魂颠倒的三小姐又生得什么模样？”玉玲珑将头靠着风写意的胸膛前淡淡地问着。

　　“云儿的模样么……”风写意眼神望着远方，“其实，云儿和岚儿还是很相象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玉玲珑抬头问。

　　“只不过，云儿让人注意到的，往往不是外貌。”

　　“七少又在饶弯子夸向小姐满腹诗书和才华了？”

　　“不是……”风写意摇了摇头，“事实上，云儿小时侯并不聪明。相反，大家甚至还觉得她有些笨傻。可能因为她总是胆小而不出声的缘故吧。”

　　“哦？”玉玲珑显得有些好奇。

　　风写意没有再说话，而是至始至终望着远方。他的眼神中好像藏着很多东西，有些沉重，有些痴迷，美丽却遥不可及。

　　半个时辰后风写意回到风少堡。

　　“七少爷回来了！”家仆们一见到风写意便高兴地往里通报。

　　“老夫人呢？在清莲居还是世祖堂？”风写意问门口的家仆。

　　“前面都在清莲居聊着，不过此刻已到世祖堂去了。七少爷也快点过去吧，老夫人问过好多次您回来没有了。”

　　“恩，知道了。”说着便立刻走向世祖堂。

　　今天是七月初四，是风家历年祭祀祖先的日子，也是风写意不得不回风家堡的日子。他知道如果今天再不回来，奶奶大概就会冲到凤来楼放把火直接烧了他。

　　半路风写意遇到了向海岚。

　　“你还是回来了。”向海岚现开口。

　　风写意先是一怔，随即立刻显出一贯的随意和不羁：“多亏岚儿提醒，让我能赶回来。岚儿对我这么好，写意定是铭记于心的。”

　　“收起你对付凤来楼姑娘的那套。甜言蜜语，我不爱听，轻浮无礼，我不爱看！”向海岚走到他身边，“我才没这么好心想帮你，要不是我早就想去凤来楼瞧瞧，正巧老夫人又托我办事，你以为谁愿意去理你？”

　　“岚儿，你这话可是会叫我心寒好几天的。”风写意依旧堆着满脸笑容。

　　“你要是再不快点过去，只怕你就会皮痛好几天了！”向海岚指指世祖堂的方向说道。

　　风写意浅笑，看了眼向海岚随即越过她，快步行至世祖堂。

　　一进内堂，就看到风老夫人、六位夫人和其他兄弟姐妹们都在里面，包括已为风家人的向云霓。所有的人都正在里面持香祭拜。

　　“你还知道回来了？”风老夫人面向祖先的灵位，背对着风写意，有些不满地开口。

　　“七哥，你终于回来了！”风咏蓉见到风写意便高兴地跑到他身边。

　　“八丫头，是不是想死我了？”风写意摸摸风咏蓉的头，略显溺爱地问。

　　“想想想！当然想死了！你怎么在那个凤来楼待这么久啊！有了佳人就不要妹妹了！”风咏蓉嚼起小嘴说道。

　　“恩哼！”大夫人微咳了一声，示意两人停止。

　　风写意对着妹妹笑笑，然后好不轻松地回答：“奶奶，我路上有事耽搁了。”

　　“你一出门就是两个月，连你三哥三嫂的婚礼都不参加。今天甚至连祭祖都不想来了是不是？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风老夫人转身微嗔道。

　　“是不应该，写意知错。”他知道风老夫人不是真的气恼他，于是恃宠而骄地说了几句逗老人家开心的话语想蒙混过关。

　　“哼，我哪天也去那凤来楼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把你迷得连家都不想回！”风老夫人斥责。

　　“奶奶，我这不回来了么。放心，这次我肯定不会出去那么久了。”风写意依旧陪笑着。

　　“要不是我找海岚去凤来楼，你怕是早忘了今夕是何夕了吧！”

　　见老夫人仍有些气恼，大夫人上前开口说道：“娘，反正写意现在已经回来了，您有的是时间好好训他，现下咱们先让他祭祖吧。”

　　“是啊，奶奶，写意今天回来了，证明他心里还是很惦记家里的，您就先放过他，其他的慢慢再说。”长孙风敬扬也替弟弟求情。

　　风老夫人看看两人，又看到风写意一脸自在的表情，仍不作声。

　　“奶奶，七哥赶回来祭祖，如果误了时辰就不好了。”风家九小姐风素玉也走到老夫人旁边替风写意求情。

　　“这么多人帮你说话，就不知道你怎么还舍得往外跑。你先好好得把祖先给我拜了，过会我再问你话。”风老夫人说道。

　　于是风写意算是暂且安全，跟着家人一起祭拜祖先。风家老夫人，六位夫人，凤敬扬，长孙媳妇段春芙，风少央，向云霓，风静夕，风清言，风寒衣，风写意，风咏蓉，风素玉，一行十七人按长幼次序排开，肃穆庄重，祭祀祖先。

　　只是，当风写意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风少央身边的向云霓。

　　风写意是在他们成亲前两天离家的，这是两个多月后他第一次见到向云霓。看着她初为人妇，褪去羞涩尽显妩媚；看着她静如碧水、清丽若妍；看着她从儿时的玩伴变为三嫂，心中总不免五味皆混，自己都不知是何滋味。

　　即使向云霓就在眼前，却也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不是身份的阻隔，不是伦理的限制，那些他都豪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他们之间最基本也最彻底的距离——他知道向云霓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从来都不是。

　　很久以前他就明白，向云霓眼里，看见的，关注的，捕捉的那个身影一直都只有风少央。她虽然跟自己一样从小饱读诗书，只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感兴趣，可是她却并没有像常人推测的那般喜欢上和她最为亲近且志趣相投，同样愿意风花雪月却不愿意习武的风写意，她倾慕的那个人是风家无论气度和武功都最为出众的风少央。

　　其实在风家，没有人不知道风写意对向云霓的感情。只不过向云霓对风少央的执著也是众所周知的。当初在安排婚事的时候，风老夫人也曾犹豫过，风少央和风写意是她最偏爱的两个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她都不愿意伤。幸好当时向云霓坚持只嫁风少央，才省得风老夫人头疼，只是也不免有些心疼风写意。

　　待所有礼数行毕，祭祖仪式才算结束。风写意乖乖地跟着风老夫人回清莲居问话，他知道如果不好好认错，风老夫人这次定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而其他人也各自散了，回自己房中。

　　向云霓向仆人询问向海岚此刻在什么地方，仆人回答说她已先行回向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