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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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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海岚没想到,这次风写意不是将她带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寒梅庭园。
马车上。
“花慢既然已经回了风少堡,就不必太担心。风少堡有奶奶在,各大门派世家的人也都在,即便血阎门再来要人,一时也不怕出什么大事。”风写意解释,“我们先去一次寒梅庭园,一方面去证实梅渡林是否替三哥解了毒,一方面也可以打听到厉家姐弟的消息。”
“黑刹原本是来抓梅渡林回血阎门的,可现在却死在外面,血阎门的人会不会再去寒梅庭园?”向海岚问。
“这正是我们去那里的第三个原因。”风写意答,“不管怎么说,血阎门的人都以为梅渡林是和‘向海岚’一起逃跑的,这就必定和风少堡脱不了干系。”
“你会保护梅渡林,不会让他轻易落入血阎门的人手里,对不对?”
“奶奶不会让梅家的人死。”风写意道,“何况,岚儿不也很想知道梅家和向家的恩怨吗?若他们落入血阎门之手,那些二十年前的秘密只怕永远都不得而知了。”
向海岚不禁又想起梅渡林感叹的模样以及梅落然冷漠的神情。她看了眼车外,问:“对了,我看外面的两个车夫不是我之前去凤来楼时的那两个人了?”向海岚问道。
木兰替风写意回答:“原先那两人其实是风少堡的侍卫,身手不凡,武艺高强,是七少爷特意派来保护姑娘的。可昨天姑娘一个人跑出凤来楼,他们竟然丝毫未有察觉,七少爷知道后立刻将两人遣回风少堡,又找了新的人过来。”
向海岚这才明白。当初,虽然风写意把她安置在凤来楼的确隐蔽且不容易让人起疑,可单单只留一个木兰在她身边就这么放心,的确有些奇怪和不妥。但若私下早有风少堡的高手保护着,一切就另当别论了。向海岚此时甚至可以想象,当风写意知道两人未尽职责时的气愤表情。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寒梅庭园门前。
当三人走进园内,木兰第一个开口惊叹:“明明是七月的艳阳天,这园里的白梅竟然都开着!”
向海岚道:“寒梅庭园的白梅是四季不谢的,你不知道?”
木兰摇头,看着眼前的满园秀色,情不自禁地赞叹:“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奇事!这样的地方!”
向海岚第一次到寒梅庭园时,便见到这大片的梅花,由于儿时便常听到寒梅庭园的传闻,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天底下有这样的奇景,也要有相得益彰的美人立于其中,才算是一绝。”忽然,旁边传来一人的声音。
三人纷纷看去,只见台阶前站着一位公子,墨色长衫,手指玉扇,气宇轩昂,一派风流。
“原来东方公子也在。”风写意淡淡地开口。
“在下是陪同风三少一起来的,顺便见识下名声远播的寒梅庭园。”东方晋摇着玉扇,徐徐回道。
他走进三人,看着穿着男装的向海岚和木兰,问:“这两位公子是风七少的朋友?”
“杨公子是风少堡的客人,”风写意回答,“他担心三哥的伤势,特意来这里瞧瞧。”
东方晋仔细打量向海岚,觉得此人面如冠玉,俊雅不凡,但容貌过于清秀,多少透着点女子的温婉气质。
他抬手向向海岚一揖,问道:“不知杨公子是哪里人?”
向海岚沉着嗓子,回答:“在下就住在苏州,不过是无名小卒一个,东方公子自然不知道。”
东方晋还想问什么,风写意就先打断:“我三哥如何了?”
东方晋回答:“刚才风五少和梅渡林一同回来了,此刻正在为三少爷解毒。”
“那我姐……”向海岚说到一半即刻住嘴,改口说:“那其他人呢?”
东方晋说:“三少奶奶和风五少都在后面的院子里等着,至于那个梅落然,不知去哪里了。”
向海岚发现他提到梅落然时,显然带着不屑的态度,心想定是梅落然看不惯他世家子孙的轻狂态度,没给他多少好看的脸色。
“对了,你们一定猜不到,早上还有谁来过这里。”东方晋忽然故作神秘起来。
木兰却答:“是不是‘鬼狂刀’和‘卿美人’?”
东方晋大感意外,“这位小哥居然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木兰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厉家姐弟走了?”向海岚问,“那梅落然救了他们带来的人没有?”
“一早就来了,不到一刻钟,那半死的小孩就好好地被他们带回去了。”东方晋说道。
“梅落然救了那孩子,”向海岚道,“他果然只和向家人过不去。”
东方晋却道:“在下此次来苏州,不但见识到各路英雄,就连江湖上的是非人物都得以一见,不算白来。可惜了那位厉姑娘,如此绝色竟然……”
向海岚见他欲言又止,言谈轻浮,不愿跟他多说,直接走向后院,去找向云霓。
本以为梅渡林在屋里为风少央解毒,而向云霓此时一定是焦急地等在门外,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她正立于石桌前,挥毫作画的情景。
而风清言则捧着古书,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细读。
两人一静一动,在这清雅白梅园中,有说不出的宁静之气。
向海岚走进,才看清向云霓画的是不是满园的梅景,而是一个女子。
红色石榴罗裙,乌黑透亮长发,一姣一俏,一艳一媚,不是厉南卿还有谁。
“不顾倾城,但许南卿,”向海岚停于向云霓身边,说,“此画尽显无疑。”
向云霓闻声抬头,见到向海岚出现在眼前,大感震惊,还未开口,便听到向海岚说:“杨某见过三少奶奶。”
向云霓微愕,但看见身后的东方晋,便随即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画笔,福身说:“云霓见过杨公子。”
向海岚说:“看到三少奶奶能在这里如此静心作画,我也放心了。”
“有梅大夫亲自为外子解毒,的确叫人放心不少。”向云霓关心询问,“杨公子近来可好?”
向海岚一笑,“只要苏州一日还有月光夜照,在下就夜夜安然欣赏。”
向云霓宽慰放心,道:“杨公子来寒梅庭园,是特意来见外子的?”
“只是不放心风三少的伤,不过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那杨公子接下来准备去哪?”
“这就要看风七少把在下安置在哪里了。”向海岚轻松回答。
木兰在一边听着这姐妹两人“杨公子”来,“杨公子”去的,自己反倒替她们累了起来,不禁叹了口气。
两个时辰后,梅渡林走出房间,告诉众人银蛇针之毒已解。
是夜,清风徐徐,向海岚一个人站在寒梅庭园外。
她从外面看进去,这片梅林,朵朵红稻花蕊,如霜沁香,在月色的映衬下,幽姿孤傲,芳兰挺拔。
向海岚不禁抬头看向天上不算皎洁的圆月,思绪渐渐飘回多年前的那个竹林月夜。
“我愿意倾尽过去和日后的一切,来换取眼前这片月光和一个向云霓……”她自言自语,低声念着这句话。
向海岚苦笑,又想起今天风写意对她说的话。
“岚儿,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害怕会失去什么。”
向海岚真的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在这个漩涡里陷得太深,早就看不清方向;还是海水已渐渐退去,一切慢慢有了改变?
她沿着寒梅庭园的外墙,幽幽踱着步子。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迷蒙,也许是那片梅花林太过醉人,向海岚此刻的心也变得飘忽起来。不过,从向天庄出事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能这么自在惬意地一个人走着路。
她脑海中闪出不少过往的情景,有她和爹下棋,故意悔棋求胜;有她和哥哥撒娇,儿时联手捉弄别人;有她依偎在娘亲怀里,吵着将来要穿她当年穿过的嫁衣;有她坐在池子边,静静看着姐姐作诗弹琴;有她第一次见到风写意……
“如果岚儿能一直保持脸上的笑容,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作为奖赏。”他的声音总在必要的时候,闯进她的心。
她回头看向风写意,问:“什么好地方?”
“你刚才笑得很好看,如果你答应我,以后一直都这么笑着,我就带你去。”他有些无赖地要求。
向海岚抿嘴叹息,俏皮而道:“如果你不是风七少,木兰一定骂你轻挑、轻浮、轻飘飘!”
风写意随意一笑,“这么美丽的笑容,应该收进画里,写进书里,藏进心里。”
他的话让她一时呆了,心头毫无防备地涌出止不尽的记忆之泉,滴滴都是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对她说的话。
那年,向海岚七岁,风写意九岁。
爹带着她和姐姐第一次去风少堡,她站在清莲居的池塘边,看着满堂的红花碧叶,痴痴地笑着。
那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荷花,和姐姐画里的有些不一样,和诗词里描述的也不完全相同,真实得盛开在眼前,美丽得让她情不自禁地微笑。
“这么美丽的笑容,应该收进画里,写进书里,藏进心里。”他走到她旁边,温柔地开口赞叹。
她转过小小的脑袋,看到一张清隽秀气的脸庞,一双碧清无暇的眼眸,在阳光微风里,暖暖地吹开了她心里某个未知天地的大门。
向海岚微微垂眸,弯扬嘴角,“你还记得……”
风写意陪在她身边,也慢慢走着,“很多事不记得了,但记得的,也很多。”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轻柔得仿佛那些花瓣,她嘴角荡漾出浅浅的笑意,“我以为你记得的,只有那片竹林和月光。”
他看着她的笑容,好像有些醉了,说:“作为奖赏,我带你去个地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牵着她的手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等向海岚停下,微微喘着气时,才看清自己正站在一条河边。河水不深,层层波流不断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河边杂草高张,长过膝盖,摩擦间有种轻轻的痒。
“就是这里?”向海岚问。
风写意没回答,而是竖起左手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小声。同时,还拉着她蹲下。
她有些奇怪,但安静地不出声,看了看四周,想明白他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而月光却一点点变淡。
当她刚想开口询问时,眼前却出现了一点碧莹之光。
然后,是两点,三点,四点。
越来越多,渐渐地,成了一片。
一大片。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望着眼前成片的蓝绿亮光,惊讶而欣喜。
他慢慢拉起她,走进这片环绕四周的光芒。
“是流萤。”他说,“每到夏天,就会有很多流萤聚集在河边。”
她感觉自己犹如置身仙瑶梦境,身边的一切,都美的令她屏气凝神,生怕一出声就会梦醒。
她清丽的笑颜当真继续扩大,看着稀疏朦胧的亮光围绕在身边,盘旋在头顶,忽然有了种难以言语的温暖和感动。
周围安静无声,萤光环绕,点点照耀,然后,她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愿倾尽此生,来换取这片流萤和一个向海岚。”
她的心似乎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时,也跟着静止了。
他走进她,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岚儿,我知道你心里记着那片竹林和月光。如果,我今天用这条清河和这片流萤来代替多年前的话,你还会记住么?”
她痴痴地看着他,微弱的萤光让她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她有些哽咽,“我不懂,还是不懂。”
他握起那双细嫩的柔荑,道:“我白天说过,也许某一天,我们就会豁然开朗。”
他轻轻抚着她的眉眼,“我只是想永远看到你的笑容,看到那画里没有,书里没有,只有我心里才有的笑容。”
她眼里逐渐有了层薄薄的雾气,鼻子泛起淡淡的酸意,“不是因为向家出事,不是因为姐姐嫁为人妇,不是因为我有性命之忧?”
他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没有那些‘因为’,就算有,也全都抵不上你的名字。”
“可是,你明明心里只有姐姐的……”
“云儿是别人的,”他说,“既然不是命中注定可以厮守的人,一味执着,却忘记眼前的人,岂不是太辜负了岚儿的心意?我只知道,现在我愿意看着岚儿的笑容,看着岚儿平安无忧,看着岚儿,时时刻刻,朝朝暮暮。”
这些话,这字字句句,让她都有种漫步云端的轻飘感,舒适而不真实。
他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也许,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忘记更多的事,但我也会牢牢抓住你的手,记下所有属于你、关于你的事。”
她听着他的话,看着身边的流萤之光,心底仿佛多了一个声音——
玉兔跳,
广寒遥,
流萤飞,
意纷扰。
心思成阕,
情丝缠绕。
星点流光今夜缈。
远处,他立于树下,看着那眼里只有彼此的一对人。
他靠在树干上的手不觉地握紧,木屑刺入掌中,竟不觉得疼。
毕竟,此时没有一种疼痛,可以抵上心里的痛。
海岚,你终于,变成他的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