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风子音

9、第八章

　　水漾站在某幅画前面，驻足凝视了许久。

　　那幅画上有个年轻的西方女子，穿着白袍静立于树下。白色的人，白色的衣物头发，白色的大地和树，满满背景的白色，唯独那一双碧绿的眼睛，是整幅画中的色彩。

　　画中女人神情安详，仿若正等待着什么，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好，我知道……是……可以……”忽然，远处有个声音一下子吸引住了她。

　　她转过身，看见转角处的他拿着手机专注地在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是水漾第三次见到景修。今天是秦萧以生日名义在皇朝宴请众人。她本不爱凑热闹，此刻特意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景修。

　　她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兴奋，脚步却已迈向了不远处的他。

　　“那就先这样，好，再见。”景修挂完电话，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转头一看，却意外地看见了水漾。

　　他先是一愣，然后恢复往常的神情，主动打招呼：“水小姐，这么巧？你也来皇朝吃饭？”

　　“嗯，跟同事一起来的，”水漾微笑点头，“景经理是来工作还是跟朋友来？”

　　景修看了看手表，“来见两个客户，也吃的差不多了。”说着，又看了看里面的包厢。

　　水漾见他口气冷淡，略显失望，“那不打扰了，再见。”

　　“再见。”他礼貌而生疏，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回自己的包厢。

　　离开时水漾虽失落却不禁又想，他干嘛要对自己热情？自己又何必为了这个失落？

　　“你在外面怎么不进来？”小美出来找她，见她在包厢外傻站着，不免摇头：“经理问了好几次你去哪了，走啦，快点进去，大家都在等你。”

　　被小美拉回包厢，一坐下就有人开始起哄：“水漾，你出去这一会，我们秦经理可是担心老半天，今天他生日，你光送个礼可不够，怎么说，也得敬杯酒吧！”

　　“是啊，我们部门里，经理最照顾的就是你了，快敬杯酒，大家都敬了，只差你了。”

　　水漾无奈，在众人哄赶下拿着酒杯来到秦萧面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经理，生日快乐。”

　　“怎么就这么一句，再多说两句别的嘛！”老板在旁边也开始闹她。

　　“我……”水漾看着秦萧已略带醉意、绯然通红的脸颊，说：“祝经理事业顺利，心想事成。”

　　说完，刚准备先干为敬的时候，一旁又有同事开口：“交杯酒！交杯酒！”

　　水漾眉头微皱，发现秦萧倒是满眼的笑意。

　　其他同事也开始起哄，众人拍着手齐喊：“交杯酒！交杯酒！”

　　被逼无奈，水漾只能在大家的催促下和秦萧喝了交杯酒才算完事。

　　喝完酒刚坐回自己位置，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李伯”，水漾一时有些紧张。李伯是她家邻居，多年来与她们和睦相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偶尔甚至会晕倒，当初水漾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李伯，就是怕如果母亲临时出了什么时可以有人即使联络到她。

　　“喂？李伯？”水漾有些焦急。

　　“水漾？是不是水漾啊？”

　　“是我，什么事？是不是我妈出什么事了？”

　　“水漾，你快回来，有个女人来你们家大吵大闹，喊着要打官司什么的！赖在你们家，我赶都赶不走，说什么一定要等到你回来！”

　　水漾一听就知道一定是曹雨琳去她们家闹事，连忙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李伯你好好看着我妈，我很快回来。”

　　挂完电话，水漾就直接跟寿星说有事要先离开。

　　“出什么事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秦萧见她神色匆忙，关心地开口。

　　“不用了，你今天生日，还是跟大家好好玩吧，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说完跟所有人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

　　水漾有些心神不宁，因为这是曹雨琳第一次上她们家找她们母女。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大胆，如今父亲不在了，她果然开始露出一贯的嚣张气焰。

　　急急忙忙走出皇朝，却在门口不小心撞上一个熟悉的背影。

　　“水小姐？”

　　水漾没想到自己撞到的人是景修，而此刻的她也没时间胡思乱想，“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走了。”说完就小跑步到马路边开始拦出租车。

　　屋漏偏逢连夜雨，等了五分钟，一辆车开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个时间很难叫到车，你赶时间，要不要我送你？”景修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原本想拒绝，可看了看手表，她还是点头，“麻烦你了。”

　　上了景修的车，水漾立刻报自家的地址。她又打了个电话回家，却总是忙音无人接听，打李伯手机也一样没人接，顿时让她担心万分。

　　那个女人来家里大吵大闹，无非就是为了父亲留下的那笔钱。虽然她和母亲已经决定把那些钱给她了，却还没来得及办理手续，更别说她能知道此事，来她们家闹倒也不让水漾太过吃惊。

　　水漾怎么打电话都不通，越想越担忧，毕竟知道母亲一人是决计对付不了曹雨琳的，不禁催促景修：“不好意思，能不能开快一点？”

　　景修看她满脸焦虑，低低地说了句：“拉好，坐稳了。”然后提升车速，一路狂飙。

　　二十分钟后，等水漾和景修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个女人在门口对着母亲叫嚣：“王凤轩，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保得住那笔钱，我找律师问过了，我和我儿子也是有权力拿那笔钱的，我告诉你，你最好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一定打官司打到我要回钱为止！”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会要那些钱，水漾已经决定去律师那里把钱给你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有这么好心？你少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不管你们本来怎么打算的，反正我现在就要看到那笔钱！”

　　李伯听不过去，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人家都说了不会拿钱，过两天就给你，你还翻来覆去吵什么？”

　　水漾走进门，见母亲早被曹雨琳气得脸色发白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妈，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哈，水大小姐终于回来了。”曹雨琳凉凉地说。

　　“你来干什么？谁允许你来这里发疯骂人的？”水漾向来性格内向温婉，更是从来没跟人吵过架，但看到母亲受人欺负，看到曹雨琳势利狠毒的脸，什么怒气委屈都一拥而上。

　　“怎么，上次准你来我家，这次我就来不得你这里？笑话，我不拿到钱根本不会走！”

　　“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我报警！”

　　“报警？好啊，我看谁怕谁！我正想把事情闹上法院，你报警啊，我乐意得很！”曹雨琳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水漾看着她过分的言行，走到她面前，口气不善地说：“你如果现在走，我或许会考虑明天就去律师行把水庆翔留下的钱全部留给你儿子，本来就没人希罕他的钱！但如果你现在不走，我明天就把那些钱全部捐掉扔掉烧掉，一分都不会留给你！”

　　“你……你敢！”曹雨琳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水漾会有如此反应。

　　“你再不走，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好啊，王凤轩你还真厉害，调教出的女儿这么咄咄逼人！我看她既不像你也不像老头子，谁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

　　“哼，看你浑身上下没一点像爹妈，一张嘴巴更是厉害，说你是老头子的女儿，我倒奇了！”

　　“曹雨琳，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你太过分了……”母亲气得有些颤抖，忍无可忍地反驳。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漂亮话少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把钱给我们母子，那好，现在就打电话给律师，当着我的面现在就打啊！”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人家早下班了，打过去也是明天办事，你就不能多等十几个小时？”一边的李伯插嘴道。

　　“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曹雨琳不屑地看了眼李伯，对水漾说：“刚才不是还很大声地说要把钱给我儿子么？那打电话啊！”

　　水漾刚想反驳，景修却抢先一步拦在前面，对曹雨琳说：“这位太太，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你在这里大声喧哗，影响所有人休息，我们完全可以报警。”

　　“你又是哪跑出来的？报警？报警啊！我刚才就说了，我就想闹上警局闹上法庭！”

　　“其实报警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想你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钱，刚才水漾说了，如果你现在马上离开，明天你就能得到那笔钱。事实上，我听你们的对话，那笔钱是水漾父亲留给她们母女的，那换言之就是她们在法律上有绝对的权力去拥有这笔遗产。你现在回去，还有拿到钱的可能，如果你不离开，明天水漾如果真的到律师事务所把钱捐献掉，那么你儿子就真一毛钱也拿不到了。”

　　“这算什么？威胁我啊？”曹雨琳看向水漾和王凤轩，“你们真行啊，一人找一个男人回来帮忙！真有本事哪！”

　　“我不想再听到你多说一个字！我说最后一次，你马上离开我家！”水漾有些气极败坏。

　　曹雨琳刚想开口，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小杰？”

　　“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不是跟你说过今天晚点回来，你自己先睡觉吗？”

　　“家里停电，我害怕……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曹雨琳看了眼眼前的几个人，“好，妈妈马上回来。”挂了电话，狠狠地道：“你们说明天去律师行，好，我明天就去律师行看看你们到底会不会像说得那么漂亮！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耍什么花样，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瞪了门口的景修一眼，掉头离开。

　　见到曹雨琳离开，王凤轩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妈，你怎么样？”水漾紧张地询问。

　　王凤轩摇摇头，“没事。”然后看向景修，“这位先生，你是水漾的同事？”

　　景修先想回答不是，后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又点头。

　　“谢谢你送她回来，也谢谢你刚才帮我们说话。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叫景修。刚才没什么，伯母不用客气。时间也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水漾，你先送送景先生。不管怎样，还是多谢景先生。”

　　水漾送景修到楼下车子前。

　　“景经理，今天谢谢你。”

　　“伯母刚才已经谢过了，你不用再客气。”

　　“那不说谢谢，道歉可以吧。”

　　“道什么歉？”景修好奇。

　　水漾低着头，“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笑不笑话的。”

　　水漾点点头，“你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家人担心了。”

　　“水小姐，你……”

　　“叫我水漾就可以了。”

　　“那你也别老经理经理地叫我，直接喊景修就好。”景修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也许我问得冒昧了，不过，你明天真的会去律师行？”

　　水漾不解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说话的诚信度。我是担心你明天应付不了刚才那个人。我有几个律师事务所工作的朋友，你要不要帮忙？”

　　“我是去把钱全部给她，她拿到钱应该就没事了。”水漾回答。

　　“那这样，如果明天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电话多少？”

　　“137……”水漾条件反射地报着自己的号码，看着他一下下按着数字，然后拨通，再挂断。

　　收好手机，景修告别：“那就先这样，我走了。”

　　车子开远后，景修在车上接到电话。

　　“你的客户很难应付吗？是不是喝了很多酒？”耳机里传来远处撒娇般的关怀声。

　　景修听到她声音，才惊觉，自己刚才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管太多了？起初在皇朝里遇到她，明明还能保持冷静避而远之，但为何在饭店门口看到她焦急担忧的表情后又主动开口帮忙？

　　“修？”

　　“没有，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了。”

　　嘴巴上虽然回答着，心却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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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水漾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陌生号码，她即刻保存。保存后才发现另外还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秦萧打来的。刚才调震动所以一直都没看到，想来自己突然离开，他一定很担心。

　　水漾拨了号码打过去，响了一下就马上通了。

　　“水漾？”

　　“是我，经理，我刚看到你的电话。”

　　“你走那么急，是不是出什么事？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没事就好。我看你走得急，以为你家里有事，冲出来想送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不好意思，没能帮你庆祝完生日，还让你平白担心。”

　　“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很晚了，没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

　　“水漾……”

　　“还有事？”

　　“今天我生日，你可不可以陪我聊会天？”

　　“呃？”

　　“就当是多送我一份礼物，聊到十二点整，好不好？”秦萧换了个借口。

　　“可是，我明天一早还有事……”水漾本能地推托。

　　“……那还是算了。你早点休息吧。”秦萧口气难掩失落。

　　水漾不愿多谈：“嗯，就这样。拜拜。”

　　躺倒在床上，拿着手机，水漾翻回到通讯录，开始盯着一串数字和数字上面的两个字发呆。

　　想着今天在皇朝遇到他，在门口撞上他，他送自己回来，帮她和母亲说话解围，留号码给自己，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虽然意外却也欣喜，仿佛一瞬间离他近了很多。就连曹雨琳的事情此刻在她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

　　“景修……景修……”水漾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此刻他有没有想到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