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风子音

8、第七章

　　她躺在他身边，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他睡得很沉，是昨晚累坏了么？她不禁甜蜜地傻笑。

　　轻抚着自己胸口的伤疤，她闭起眼睛，似梦似醒。

　　那是段很长很长的回忆，有着他们二十一年的所有故事——

　　初晴和景修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两人未出生之前，双方长辈就已是感情极好的邻居。景修七岁的时候，隔壁的闻阿姨在某个大晴天的早上生了个女儿，从此他的世界里，开始有了“闻初晴”这三个字。

　　起初，景修喜欢那个总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娃娃，因为她身上有着比奶糖更浓郁的香甜味道，而且她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他想起卡通片里的机器猫。

　　渐渐地，怀里的小人跑到了自己的身后，她喜欢用稚嫩的声音一次次喊着“哥哥”，让景修带着她到处跑，四处闹。刚进幼儿园的闻初晴就已经显露出顽皮闹事的本性，每次不是带着伤回来跟父母撒娇，就是跑到景修身边装委屈。

　　初晴从小便知道如何利用身边的一切优势，她总是跟在景修身后，到处乱窜，横行霸道，好不安分。因为不管闯了多大的祸，这个又高又好看的哥哥总会帮她摆平——跟她父母认错的是他，替她顶罪受罚的是他，背着她去看热闹的是他，哄她开心为她擦眼泪的还是他。

　　初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世界里“哥哥”的字眼逐渐超越了其他任何人的名字。她上他上过的小学、初中、高中，最后考进他读了四年的大学。

　　在二十一年里，她身边的“哥哥”逐渐变成了心里的“景修”。初二那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喜欢“景修”超过喜欢“哥哥”。

　　那次是她被一个男生追求，回去后她把事情告诉景修，当时大二的景修只是笑着揉着她的脑袋，说：“小晴也有男生追了，看样子真的长大咯。”

　　他玩笑似的回答让她感觉到一种“他无所谓”的认知，她对这种认知感到害怕。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害怕，只知道他随意的神情和话语让她失望，还有一点点的伤心。其实，之前自己都没想过要他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是，至少不是那样的。

　　第二天，当她拒绝完那个向自己表白的男生后，却在回家的小径上见到了等待守候她的景修。

　　“你在这干嘛？”

　　“我妈让我出来买酱油。”

　　“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你买霸王酱油哦？”

　　“小丫头，我买霸王柴米油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笑眼弯弯，歪着头看他，“你等我？”

　　“站在这就是等你了？”他反问。

　　“那你干嘛呢？”

　　“你不知道，科索说过，‘站在街角却谁也不等也是一种力量’？”

　　她撇嘴一笑，跑到他跟前，“你转过去！”

　　“做什么？”

　　“转过去！”说着亲自动手将他背对着自己，随即一下子跳到他背上。

　　“死丫头，你以为你还小啊？”

　　“修，你很久没背我了，有点怀念啊。”

　　“这么大人了，下来！”

　　“我第一次拒绝男生耶，你要不要听我讲？”她诱惑。

　　“有什么好讲的？”嘴巴上虽然固执，却已经背着她忘回家的方向走去。

　　“其实，我是不喜欢他的样子……”

　　她舒服地靠着他的背，天南地北地开始乱扯一通……

　　那次以后，初晴发觉自己喜欢贪婪地看着景修，仿佛看一辈子也不觉得腻。以前只觉得景修长得好看，后来又发现他的好看慢慢变成了成熟和稳重，而自己依旧是胡乱甩着翅膀的丑小鸭，好像怎么赶都赶不上他。

　　有时，景修会夸她漂亮。她会很认真地问：“真的？我漂亮？你觉得我漂亮？”

　　对于那样的发问，景修总是笑着点头肯定，然后附和：“小晴是阿姨的女儿，当然漂亮！”

　　她知道妈妈是大美人，所以自是心情愉悦地接受那样的理论。

　　她原本以为，自己和景修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她可以一直随随便便地用他的东西，可以肆无忌惮地穿他的新衣服玩，可以坑光他打工赚来的所有零用钱，可以拖着他陪她去听JAY的演唱会喊到喉咙沙哑。

　　直到她高一那年，一个任性的决定，从此改变了原先的格局。

　　初晴高一那年，景修大四。

　　景修在那年，交了第一个女朋友。

　　得知他有女朋友后的事情后，一连两个月，她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即使多少明了她心意的景修，也只能在多次解释劝导失败后无奈地由着她。

　　后来的她，变得比以前更加任性妄为，她开始和乱七八糟的男孩子出去，开始穿奇奇怪怪的衣服，开始学着说脏话和抽烟。

　　某一天，景修接到初晴高中好友的电话，说她们几个女生在舞厅里被人调戏，初晴更是被人留在里面出不来。挂完电话的景修即可冲到那家舞厅，找到当时被几个男人围住的闻初晴。

　　之后的情景就像是老套的电影情节，“英雄救美”的戏法，“逃避追杀”的套路，“警察赶到”的结局。一切看似荒谬可笑而戏剧化，唯一证明真实存在的凭证就是情急间初晴替景修挡的那一刀——胸口那条长达七厘米的伤疤。

　　那一次，他为了救她出来，身上多处被打得骨折；那一次，她替他挨的那一刀，让她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两个月。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对于父亲的责备，母亲的哭泣，初晴始终一言不发。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她好像渐渐变得安静许多，不会像以前那样胡闹惹事，却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张扬。

　　出院前的那个晚上，她坐在床前，依旧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看着天空。

　　景修走到她身旁，蹲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只说了两句话：“不要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要让我看见这样的你，好不好？我陪在你身边，一辈子，好不好？”

　　到现在，她都能记得他问那两句话时的表情。明明是她闯祸活该，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拦给自己；明明是想安慰她，他却让她顿时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些包容、宠爱、责任，不是她要的爱情——那种像她对他一样的爱情。

　　可是，面对他的选择和承诺，她再也没有拒绝的力气。不论他是不是真的爱她，也不论以后的他会如何对她，只要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她就愿意用所有的付出去换取这个结局。

　　她知道自己任性而自私，也知道是自己的改变强迫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她别无选择。

　　像是为了补偿他，从那以后，初晴逐渐回到了原先那个开朗的自己，同时，她改掉了之前类似骄纵胡闹的性子，戒掉了之前所有的不良嗜好，开始认真照着景修的计划，发了疯地念书，一步步努力考上他的大学。

　　她要用一切行动来证明，他的选择不是个错误，她可以让他很快乐地留在她身边，她可以变成他期盼的样子，她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

　　她甚至愿意去相信，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景修会发现，他也有着和自己对他一样的爱情。

　　那条伤疤虽然永远留在了她的身上，却仿佛更是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他待她比以前更好，更加的宠溺，更加的关爱。他用行动将那条疤带给她所有的伤痛一并转为十倍、百倍的守护。

　　景修知道，如果离开了自己，初晴也许就再也不是闻初晴了。

　　从儿时的玩伴，到后来的懵懂，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外表坚强但内心脆弱的女孩，也知道她暗恋他很多年的心事，更知道出事以后，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也许就会永远失去那张笑起来年轻张扬，同时明媚灿烂的脸庞了。

　　他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是否会爱上她，却明确而深刻地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他喜欢她永远对他开怀大笑的模样，喜欢她一直喊着他名字时天真无邪的表情，喜欢她偶尔俏皮偶尔柔弱毫不做作的反应。

　　他交女朋友的那段时间，她对他像陌生人一般，而他也无法不去介意那种被她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不确定自己对她的真实感觉究竟是什么，也许是复杂的综合体，里面参杂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多年来蒙蒙胧胧的暧昧不清，以及天平这端的兄长之情，天平那端守护者的责任。

　　虽然自己都没有理清那些纷繁的感情，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愿她变得消沉甚至放纵。

　　于是那天晚上，他对初晴许下了承诺。或许是内疚，或许是责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但他只知道那是该做且必须得做的事情。他告诉自己，要会学着去爱这个女孩，保护她，照顾她，珍惜她，永远不离开她。

　　于是，从那一年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改变了。

　　等初晴考上大学的时候，景修也正式跳槽到“中心广场百货”。

　　十九岁那年，她主动把自己交给景修，彻底把自己的身体和心都呈现给这个自己爱了六年，甚至更久的男人。

　　面对她的第一次，景修用了最为温柔的方式去爱她。既然已经承诺留在她身边一辈子，既然已经决定永远守护她的笑容和幸福，那么彼此更深层的接触或许可以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双方父母并不反对。或许正是如此，才更加固了他们的关系。

　　就这样，彼此陪伴呵护下走过的六年，让景修的世界里充斥着初晴的名字——她从他以前的妹妹变成现在的女朋友，将来的妻子。

　　直到最近，景修不经意撞上了那双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