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风子音

13、第十二章

　　当水漾睁开眼的时候，意外发现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拉开被子，看到身上的衣服还是早上出门去医院前换上的那套。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她讶异地起身下床，走出房间，看见景修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的他，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虽然没有戴着围裙，厨房也没有冒着油烟，水漾却觉得他看上去有种很居家的感觉。

　　“怎么回事？”她看着他的背影，开口询问。

　　“醒了？”他转身见到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她教训：“某个不要命的家伙连续四天不眠不休照顾母亲，结果自己晕倒在病床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晕倒？”她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却第一时刻想起医院的母亲，“那我妈呢？我们都在这里，谁照顾她？”

　　见她紧张的模样，景修连忙说：“别急，我送你回来前，已经付了邻床的护工一点钱，让她帮忙照顾你母亲一点时间。”

　　水漾微愣，又问：“我睡了多久？”

　　“就七八小时吧，我以为你起码应该睡上三天三夜。”

　　“不行，”她摇着头，不放心地说，“我还是去医院。”

　　景修叹了口气，说：“你真的不必担心，我请她之前问过护士，那人是医院的专属护工，做事勤快也比较负责。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又去医院看过一次，发现人家真的是很尽责，才放心回来。再说，我已经付了她一星期的费用，你现在回医院，也帮不上什么，你要做的，是在家里好好休息。不然，下一个被看护的就是你了！”

　　“你又出钱？”

　　“你一个人根本就照顾不过来，早就该请人了。你总不能一直请假不上班吧？何况，有人帮你照顾伯母，你也可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去见她，免得她为你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伯母也同意了，要我好好看着你回来睡觉！”

　　“我妈她同意？怎么可能！”水漾知道母亲一定比她更不好意思再麻烦景修。

　　“你都晕过去了，她怎么还会不答应？”景修反问，“如果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别人？伯母至少还要在医院里住段时间，你不能动不动就因为体力不支倒下，反让她天天担心你吧？”

　　面对他一连串的反问，水漾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对于这些多出来的给予和照顾，她感动之余却又觉得难以承受。

　　他做这么多，是关心她还是同情心泛滥？

　　他照顾他们母女，是一贯善良正义的本性使然还是心疼她？

　　水漾看着景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天他的帮助早让她把所有感激的话都说遍了，好像自己欠了很大的人情，好像……对他的依赖越发不可收拾。

　　“既然醒了，那就先吃东西，吃完再睡。”景修见她沉默，擅自先决定。

　　水漾这才注意到厨房里的食物。

　　“你放心，这些都不是我做的，全是附近临买的，吃了绝对不会有不良反应。”他把菜一一端到客厅餐桌上，边动手边说，“如果你吃我做的东西，就怕不只是晕倒这么简单了。”

　　水漾闻言，难得一笑。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笑。虽然母亲手术顺利，第二天就醒来，一切正常恢复，可单独一人的照顾早让她筋疲力尽，不堪负重。

　　景修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跟你道个歉，我没有钥匙，起先进不了门，所以翻了你的包。不过你放心，我只找了钥匙，别的可什么都没干。”

　　“你送我回来的？”水漾知道自己问的是傻问题，却泛红着脸，依旧问：“我晕倒，你是怎么……”

　　“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给你打完镇定剂，说你只是睡眠不足，操劳过度，让我带你回来休息。然后我就把你背到车上，直接送回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事实上，今天到医院，当他见到晕得不省人事的她时，心里的紧张和焦急只有自己知道。

　　水漾听他的回答，感觉到脸颊被上升的温度越烧越烫，垂下眼，轻咬着自己的下唇。

　　景修意识到她在害羞什么，顿了顿，随后让她坐到餐桌前，自己则转身进厨房拿了碗筷给她。水漾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竟有一时的恍惚，好像他在这里并不是陌生人，而是一分子。

　　当水漾刚接过筷子，突然“啪”地一声，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是跳闸了，我去看看。”水漾放下筷子，即刻站起身。

　　当她起身的同时，却因黑暗不明方向而不小心撞上原本就站在一旁的景修。突来的黑暗，无意的碰撞，却让两人一时都没了反应。

　　“对不起。”水漾本能地道歉。

　　景修没有回答，摇头示意没什么，却发现黑暗中她根本看不到。

　　不见他说话，也不敢乱动。水漾知道他们靠得很近，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呼吸，温热而萦绕不去。一时间，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她竟然开始期待什么。

　　景修闻着她近在咫尺的味道，熟悉而令人迷惑。仿佛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尽管他动作轻柔，她还是不免微微一颤。屏住呼吸，静静感受他的气息逐渐靠近，一点点闭上眼睛。此时的她，明确地闻到了一种名叫“暧昧”的香气。她任由一波波情潮侵袭，慢慢将自己淹没。

　　就在他的唇即将贴上她的柔软时，他忽然想起初晴的话“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又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他向后一退，深吸一口气，平缓刚才的情绪，说：“还是我去看看吧。”随后真的摸索着走去开大门。

　　他的转身一瞬间抽掉了刚才的气息和温暖，她似乎感觉到一霎那的错觉，就好像以前每次在他眼中看到的那种复杂，她不知道里面参杂着什么成分，不知道刚才片刻的温柔代表什么。

　　房门一开，室外的感应灯随之而亮，屋内顿时有了少许光亮，之前短暂的意乱情迷也被渐渐照得烟消云散。

　　等景修看水漾拿着工具熟练地修理完电路，整间房间恢复明亮后，不禁感慨地说：“大概没几个女人能像你这样，知道短路后该怎么办。”

　　“跟妈妈单独过了这么多年，这些算是必备技巧。”她回答。事实上的确如此，电路烧坏，水管漏水，浴室堵塞，电器故障，每一样都要修，每一样都要钱。与其一次次靠别人维修，一趟趟重复花钱，还不如自己学会修理，自己亲自解决。

　　从她的神情中，景修却不难想象出她们往日的辛酸和艰难。他明显能感觉到心底的那股不忍心，却不知道如何排解这种心疼。他忽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水漾。

　　“这是从医院回来路过顺便买的，本来就想送你，现在当是你修好电路令我刮目相看的奖励。”

　　水漾看着他手中精致的盒子，好奇而不解：“送我的？”

　　景修点头。

　　水漾却摇头，“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怎么还能收你的东西？”

　　景修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说：“这条水晶手链不值多少钱，你不用介意。他们说水晶能转运，觉得你应该需要，所以买来送你。还有，”他指着中间的饰物说，“这个是貔貅，有镇宅旺财的能力，你不是觉得欠我人情么？戴着它，或许就真的很快有钱还我了。”

　　水漾听他口气轻松，看着那条蓝色透亮的手链，还是摇头：“不行，你帮我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了，怎么好意思再收礼物。”

　　“说了是你刚才出色表现的奖励，不是礼物。”

　　“性质一样，”她口吻坚决：“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东西我不能拿。”

　　水漾仿佛有些赌气，不知道是真的不敢再接受他太多的给予，还是刚才那一幕让她害怕太过感动的心会盲目地追随流浪。太多的不确定让她有些退缩。

　　景修还想说什么，门铃则适时响起。

　　水漾也好奇，现在会是谁来敲门，却在开门后更觉头疼。

　　“水漾，幸好你在家。”秦萧如释重负。

　　“经理？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只觉奇怪。

　　秦萧解释：“你请了好几天病假，我打你手机总是没人接，我怕你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她看到他手上拎着水果篮、补品礼盒和几袋其他东西，才算明白过来。这些天为了照顾母亲，她特意跟公司请了假，当时匆忙又想不出其他缘由，于是就请了病假。却没想到秦萧会特意来看望自己。

　　“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去看医……”还没问完，秦萧就看到了站在房里的景修。

　　秦萧一时怔住，完全没能反应过来，“景先生？你怎么在水漾家里？”问完话，忽然意识到什么，顿觉无法言语的心痛和难堪。

　　“秦先生。”景修打招呼，然后对水漾说：“你有客人，我先回去了。”

　　他默默把手上的手链放回裤子口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跟秦萧道了声再见然后离开。

　　水漾见景修离开，对秦萧说：“经理，你先进屋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便冲出门。

　　她追上没走多远的景修，“等一下！”

　　景修诧异，“怎么了？”

　　追出来要说什么？说谢谢你今天的帮助？说她不是真的不愿收那条手链？说她也不知道秦萧会来？说她和秦萧没什么？说什么，到底要说什么？

　　水漾理不清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一时无语。

　　“秦先生还在等你，快点回去吧。还有，晚上记得休息，明天再去医院。”

　　“你……还会来吗？”水漾迟疑地问。

　　“看情况吧，”景修淡淡回答，然后又换上玩笑似的口气，“有时间一定会来要债的。”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渐渐走远，直到他的车也开离出视线。

　　回到家里，发现秦萧正静静望着餐桌上的菜。

　　“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们了。”秦萧完全没注意到口气中的讽刺意味。

　　“经理，其实我请假不是因为我病了，而是……”

　　“你喜欢他？”秦萧打断她，“还是，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水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他，所以拒绝我，是吗？”秦萧凝望着水漾，没有了前面一时间的愤怒，却多了份此刻的挫败感，“什么时候的事？我以为你们只在盛凰那场走秀里见过，原来不是。”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从第一眼的震撼开始？从那次默契的提议开始？从一同走秀试演开始？从帮忙应付曹雨琳开始？从帮助她和母亲开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里眼里只有景修了？

　　水漾忽然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我只是不小心，爱上了他而已，当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心里了。

　　原来，他已经在她心里了。

　　原来，她已经爱上了他。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总处于朦胧未明的状况，没有人点明说破，它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如果那层薄翼轻轻被捅破，就不可能再当什么也没发生，或是继续躲避退缩。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明朗开来，有过的迷茫和不确定，渐渐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水漾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我请假是因为我母亲病了，我要照顾她。景修帮了我很多忙。”

　　“为什么不找我？”秦萧问，“还是，根本没想过找我帮忙？我在你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是不是？”

　　水漾虽感激他的好意，却无法体会他的痛苦。的确，母亲出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要找秦萧帮忙，虽然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却从未有过类似的想法。

　　“我以为，你只是腼腆内向，只是不轻易向人打开心扉；我还以为，也许我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到我的关心。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他没说错，她的确腼腆内向，不容易向人打开心扉。

　　只不过，对方不是景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