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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阿晴问:“大祭司?什么是大祭司嘞?”卫栒有些倦意,头枕着舱壁雨声就越发清楚。他往外看着,暮天昏昏沉沉,也不知看些什么。阿晴追问颜晗,拉他衣袖,他却猛地后退,极厌恶地扫她一眼。阿晴觉得无趣,跑到舱外替下船夫,自己摇船。船夫进到舱里,脱下蓑衣,竟也是个玲珑身段的女孩儿。
      这样无趣地过了一宿。颜晗起来时,踱步到舱外,听着耳边江水的声音,低头看去,一团混浊劈成两片,这舟行得如此飞快竟这样稳当。他看见船头卫栒的背影,些微寂寥却清扬高拔,仿佛冯虚御风就要至此得道成仙。
      “你出手竟然不留余地。”卫栒摇了摇头叹气,“差点真伤在你手里”。颜晗望着江水不说话。卫栒转过身问:“你是不是想知道,你我有没有能力杀死对方?”
      颜晗慢慢转过眼来:“没有那一天再好不过,只怕南王东王迟早有交手的一日。我想心中有个底。”卫栒略一沉吟:“朝纲上的事情,你比我懂得多。不见得是坏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笑:“那一天来了也无妨,比个高低正合我意呢。江湖交手,江湖交手就好了。”
      颜晗笑了笑,轻轻摇头:“哪会尽如人意,哪会尽如人意的。”
      卫栒道:“与你交个朋友,定是件顶有趣的事情。你这小子,平日里顶着温文儒雅的好名声,骨子里却坏着。”颜晗淡笑道:“你别红口白牙地诬蔑,我从来温雅,这是不争的事实。”卫栒“吃”的一声:“这样说自己,忒不要脸。”
      这样的光景,不像是冬的冷峭,却似秋意清凉,贴近骨骼的时候,气息温淡,有那么些叫人不禁动情伤怀的侵扰,又由得秋风掠过,思绪一扫而空,留下一胸空阔,来装这一场山山水水。
      卫栒忽然道:“我从前见过你的。”颜晗侧过脸来看他。“不一样了。”卫栒却摇了摇头。
      颜晗笑了一笑,却道:“那几个姑娘并不简单。”卫栒道:“你处处谨慎时时提防累也不累?”颜晗怔了一下。卫栒莫名地想到,或许他这般才觉得保护了自己也不一定。
      “然后呢?”颜晗问,大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没有别的好说,便问道,“离去时你留下书信,第四年,你重到乐游原上,可见到她了没有?”
      “或者仍是那个女孩儿,叫嚣着不肯给你回信。”
      卫栒低头呆了一会儿,江水也就是这般模样,景色是远远不及西子湖,却不知他看出些什么名堂,又或者不想让颜晗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你若是没这刨根究底的毛病,也算个不错的人。”颜晗吸吸鼻子,嘴角扬了一下。
      “第四年,第四年……我父亲病逝,正在冬季,我不等完孝从家里溜出来。”
      父亲是个沉默的人,一直以来的印象似乎也便只有偶尔书房里的侧影,或是年终时候不协调的淡笑。听家里年长的嬷嬷说,父亲年轻时也曾激荡肆意过,也曾经跳脱,后来不知经了什么变故,回家,娶妻,生子,沉默寡言。卫栒的记忆里有的是干练的母亲而不是惨淡的父亲,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多大伤心,也没有多少难过,与父亲来说,正是解脱也不一定呢。
      “你父亲过世……”
      卫栒好不火大:“你要是没这插嘴的毛病,该是个正常的人!”颜晗拧着眉头,终于没再说话。
      “都是你!”卫栒吼道,竟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趾高气扬地行得飞快,举了什么向这边猛力地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卫栒使劲想,是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久,才问:“你就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一路飞赶,落魄是落魄了一点,却也不至于吧。
      “她说什么?”
      小守把信一扬:“你不如死了这条心吧。”她越是眉目飞扬,他越是怒火中烧,气得牙痒,于是冷笑:“彼此彼此。”这样僵持僵持,卫栒嗤嗤笑起来,委倒地上,任霜露湿了衣裤,浸染冰凉冰凉还未散尽的寒意,笑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你我都是一样的。”
      小守挑高了眉:“不一样,我天天见他,这样也就心满意足;你终其一生,也只有怅惘。”她想了想,坐下来,靠在他身边,喃喃道:“是,一样的……”
      “青河姐姐病得厉害,你怎么还不替她寻医?”过了一会儿小守道。卫栒问症状,小守怔了好会儿:“她咳嗽,又吐血,脸色苍白,可怕得很。”
      颜晗想说什么,卫栒却正目光涣散,游离不定。
      “她的信,仍是空白,仍是空白。”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颜晗慢慢听出些什么来。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他心想,要问什么的时候忽的想起些事情,转而问道:“天佑二十六年,鲁南宝元医行是不是你闹得场?”
      “嗯?”卫栒的目光一点一点聚拢来,终于有些常人的神色。“鲁南,不记得了。”
      “鲁南王家,曾出过好几御医,你求医不成就毁了整个医馆,是不是?”
      卫栒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我记起来了。”
      那时候家人回报,有个白衣人端的厉害,来无影去无踪,颜晗揣摩了好久,没能想出个挑明了的对头来。后来那人再没出现,也就搁下了。然而那时候,似乎也听老御医说过什么。
      “呵,那是你南王的家业,想起来了。”卫栒睨着眼睛微笑。颜晗心底叹了口气,他还真不怕这些行径抖出来,颜卫结下梁子那里会是好事。他看向卫栒的衣色,微微有些酌目,让颜晗淡淡地想起千里之外昆仑的雪色来。不知当时先祖踏下雪山的时候,衣衫是不是就是这般颜色。

      颜晗不再说话,低头看着江面,目光清和而气息盛烈。就在江面猛然炸开一个口子的时候,他向后挪了两步,没让水珠溅到一粒。卫栒右手一点,一道青绿光芒“夺”地掠去,烁烁其华,令人心生向往。
      突袭的人伴着一声尖叫跌落,颜晗忙让开几步。“又是你们!”阿晴跃出来,好不厌烦,指着那人又气又恼,唧唧呱呱掺上方言,听得卫栒颜晗一愣一愣。
      她一骂,又骂出好些个水花来,一时数条黑影从江中窜出来,遮天蔽日一样,搅和了一片大好水色。“呵。”卫栒的眉毛扬起来,听见阿晴叫道:“不要脸不要脸,你们从苏杭跟到这里,真不要脸!”颜晗不由地看过来,卫栒怔了一下。
      大概她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汉话学得不多,只有“不要脸”这一个表达骂人的意思。
      “小丫头,你们毁我生意,破我财路,也怨不得。这长江水路由不得你掀浪,请了帮手了么,嘿嘿,一样的。”
      阿晴怒道:“汉人最不要脸!”突袭的人也不跟她废话,亮了兵器就动手。卫栒瞥见颜晗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不由苦笑。“住手。”他喝了一声,身影移动空手接下数十招,来人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愈攻愈
      猛。卫栒微恼,运气护体,真气猛的如利箭四射,惊倒一片。卫栒冷声道:“喊了住手还不停!”忽然想起这帮人并不识得自己,一时语塞。
      “你是个什么东西!”为首的汉子恼羞成怒。“你才是个东西!”卫栒怒道。他迎面向着那汉子站,当着身后的阿晴。汉子忌惮他手上的功夫,一时没敢动手。
      “各退一步,也就算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他不想挑明身份,也不愿与之为敌。那干人着实一呆,明明他占了上风,这条件却退让得很。
      汉子啐了一口,“小子,本报上名来。”
      卫栒收起架势,道:“我知道你们是十一船行的便好。你们走吧。”他挥了挥手,像是不耐烦遣走下人,看得一干人咬牙切齿。为首的人冷笑两声:“这长江水面竟还有不知好歹的东西。”
      阿晴跳出来:“宫堵怎么没打烂你们!不要脸不要脸!”汉子恼她出言不逊,盛怒之下长鞭一甩,当头劈来,卫栒眼见她躲闪不及,左手一拉右手一抄。身侧一股劲风,生生推开他伸去夺鞭的手。卫栒本无意为难,也就不曾用力十分,这绵柔的阴风却着实叫他手心吃痛。
      “呆子,”颜晗收了衣袖,“淬了毒啦。”
      卫栒目光猛然一凛。
      长鞭“啪”地甩下,便是动手的号令。但见十几黑影倏的跃起,兵器声哗啦啦响成一片。卫栒的指尖如有剑气,盛怒时候,呼啸凛冽,全不顾这十一船对正是自家低下一份家业,毫不留情。颜晗倚着船栏无奈地想,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小子没有朝上行走的经验,然江湖历练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蒙混过来。
      “住手!”这一声喊得格外凌厉,呼啸而至,几乎能划破肌肤。一条小舟迅急驶来,当先的女子一身墨衣。
      “是……”十几人都住了手。
      “快。”颜晗想看清何人,被卫栒一把拖住,“小夜!跳水!”他朝舱里低呵一声,没等颜晗回过神已被拖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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