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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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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是铭琉,我握着他的手感到无比的安然。我知道他会发现我然后救我,一如当初。因为我是如此深信着,那个在尘世的街头的女孩亦是如此深信着。
然而世事命运,从来由不得人。
我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他说:“你该回去了。”
突然之间我忘记了言语。回去?回哪?我木然地看他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沉默不语。我告诉自己;我是裟洛啊,铭琉,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所以我回到了我的冥兰苑,这是我的冥兰苑,而不是那个狼狈不堪地逃跑,那个与铭琉一起看落花飞尽,黄叶凋零,那个为了寻找铭琉离开那片林子从此无处容身的裟洛的。这是我的而决不是那个裟洛的。所以我将自己关在冥兰苑中再不见任何人,因为我知道我终究不是裟洛。
裟洛是个简单而善良的女子,所以她可以拥有简单的快乐,她只需得到关于他的一点消息便能快乐,而那个可以拥有简单快乐的女子不是我。我有太多的期许,太多的强求,所以铭琉一眼就认出了我与裟洛的差别,他只一眼就否定了我,即使我了解所有的关于裟洛的过去与现在,而我终究无法成为铭琉心中的那个裟洛。我只能是我,天下的名姬。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落叶的秋后,倚翠院还只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在这青楼红墙林立的洛阳,因为一个轻纱素衣的女子的出现而变得不再如往昔般地宁静。我看见那个女子凌厉的剑气与孤凉的眼眸。我就坐在阁楼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刀剑,鲜血,四处遍起的求救声,然后从归宁静。那写尸体胡乱地躺在地上,女子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她就是裟洛,一个那么美丽而馨雅的女子,然而却有着凌厉而决绝的剑势。人们说她冷傲无情,剑法精妙一剑封喉。官差四处搜寻她的下落而我却发现她正躲在我的冥兰苑中。这是倚翠院的禁地,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我的母亲,倚翠院的老板,她给了我这么一块地方然后让我自生自灭。我微笑着看向她,在她坚毅的眸子里我看到了作为一个女子的执着。
她拿下面纱,面容清秀而纯然,有着自然的隽永的美。她的笑容里总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暗得看不透的寂寞。
我发现我和她有着那样相似的容颜,只是她有着纯然的美而我早已被世俗感染。我们述说彼此的故事,包括她心中的那个让她温暖而寂寞的男子,那段一起看落花飞尽,黄叶凋零的日子,那次义无返顾的诀别,那场无休无止的追逐,还有那句关于艳惊天下的预言,在她的故事里我发现我真的成为了裟洛,然后艳惊天下,成了人们竟相争逐的名姬。
我对她说:“如果你不想名动天下,那么就让我来替你完成。”然后我便成了裟洛,这世上唯一的裟洛。
从此那名叫裟洛的女子便整日带着面纱,再不曾拿下来过。她说:“世上只能有一个裟洛。”她说:“这样很好,我依然可以在他身边。”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我知道她不会再去寻找那个让她眷恋了一生的男子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唤她:“裟洛......”
以后的日子里,她都是我的影子,或者我是她的影子,我早已分不清了。
母亲对于我的改变视若无睹,她有无数的女儿,所以我只能分享她的一点点的母爱,微乎其微。所以她不知道我身上每天增加的伤口,那些因为练剑而留下的痕迹,锋利而简单地在皮肤上一划而过,然后透出淡淡的鲜红色,凝结成为一种过去。日复一日,义无返顾。因为她说:“如果你想成为裟洛,你就必须学会我的一切。”
艳惊天下终成了人们口中传诵的传说。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选择躲在我的冥兰苑内再不见世人,然后一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所见到的人只有沧冥和一个一天到晚蒙着面纱的女子,可我依然知道很多事。倚翠院内人来客往,他们带着故事来,又带着新的故事离去,而我在着六年里唯一的兴趣就是收集那些故事。我知道武林公敌“夜冥”的存在以及它的飘忽不定的主人,知道曾经的关于两大美女之间的传奇及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听说他叫铭琉。
铭琉......
我想我一生都无法逃脱这个名字的束缚。
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个名叫铭琉的男子曾是不可逾越的存在,即使如今依然是。那是一段被这个世界整个封存起来的禁忌,没有人愿意去碰触那个伤口,然而有的人总是列外。
譬如沧冥。
譬如寒逐涯。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可以拼尽全部的男子,都义无返顾地活着,即使在绝望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放弃。因为他们都有着未了的梦,所以他们活得比别人都坚韧也更脆弱。
五年后那个大雪落尽的清晨,风很冷,我拔出剑,这是一把五年没有出鞘的剑,剑身依然清亮,然后我将它指向了我唯一的朋友——沧冥。
他的存在对我而言没有真正的定位,他像父亲,像哥哥,像恩师,像指引我方向的神,像推我入地狱的魔。然而他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他曾说:“你几是裟洛。”当着蒙面女子他曾对我说:“你就是裟洛。”
沧冥的笑容轻柔而不逊,因为他知道我无法战胜他,因为我所有的剑术都传承自他。然而他错了,我不是裟洛,我经历了十年的沧桑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也明白如何伤害别人。
可是我错了。我终究败在了沧溟的手下,只是一招,简单的出手,直击我的胸膛,可我切无法躲避。只是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膨胀了,气流混乱地在体内流窜。
而她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动于衷。她曾告诉过我:“没有人是沧溟的对手,如果他会死,那只会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他是那种连命运都无法摆布的人。”
他没有杀我,他告诉我:“世事命运,从来由不得人。”
“而你总选择最悲哀的方式。”
说话的是那个蒙面的女子,那个我只有两面之缘却相处了九年的人,我们用了九年的时间叙述了解彼此,我原以为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全部,而我终究一错再错。
三个月后铭琉死了,这是我早已知道的结果,不是吗?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可为什么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铭琉对于我究竟算是怎么样的存在呢?我和他从未相识。
从此那蒙面女子便彻底消失了,我想她也许早已死去,死在那个太阳在西方隐没的黄昏,死在那个人的身边。
我离开了冥兰苑,离开了倚翠院,离开了这片繁华的土地,可我在这世界无处可去,无处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