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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二十四章、阿直 ...


  •   一艘极为富丽的游船上,幕陶此时正坐在一间舱房的门口,看到来人后,立刻站了起来,挡住门口,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人。
      年不离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转而看向被支起的窗户,没有多久,就看到少年移身过去将窗户挡住。
      她一扯嘴皮,含笑开口:“聂公子可是醒了?”
      “还望年小姐记得我家夫人姓晏!”
      少年面色苍白,收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看着表情冷淡的少年,年不离又笑了,从善如流道:“请问晏相公可是醒了?”
      幕陶面色更冷:“没有,相公连续三日未曾休息,这会儿才歇下片刻。”
      “这样啊......”年不离摸了摸下巴,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
      “罢了罢了,我也三天没睡了,刚好趁现在睡一觉。”

      当日玄熙落水的地方事后浮上不少尸体,一片殷红之色,其中却没有这位皇女殿下。随后奉师命沿着江岸流域寻找了这么久,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当然,她也不认为这位皇女殿下如此简单就能一命呜呼,只是可怜她三日奔波疲累不堪,连好觉没有睡上一个,何苦哀哉?
      师命难违唉师命难违唉......

      三日里,没有任何玄熙的消息,对于幕陶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了。
      长宁当天便离开客栈,而他主动跟年不离上了船。虽然王君因为担心他不会武功,遇到危险时无法自保,待在客栈至少没有人敢动他分毫,但他却不能将王君一个人留在这艘船上。
      六殿下不擅水,此番在那种情况下落水,大部分人都不抱希望,唯有王君,静静等候三日,待听到依旧没有发现殿下的踪迹亦或是尸体时,整个人神情一松,那种从绝望中生出的淡淡希翼而展露的神采,是这三日里他脸上唯一有过的表情。
      喻太容将王君软禁在这艘船上,也不知是何想法,倒是王君自从知道老师还未被找到,不眠不休三日后终于变得正常些了。
      少年看着年不离的身影消失,看着握得有些发白的手,如鼓的心跳缓了缓,微微松了口气。
      舱房里的铺设简单,却于细节处透着雅致淡远。承阳看着帐顶,从年不离出声询问幕陶开始,直到她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眨了眨眼,然后发呆,眼前忽然幻化出当年初见玄熙的样子,意识陷入混沌,似乎过了很久,终于沉沉睡去。

      ......
      ......

      玄熙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身子漂浮不定,飘过眼前的是被水泡的惨白的尸体,数不清,看不远,直到窒息感越来越重,似乎又听到了那一声凄厉的惊叫......猛然睁眼,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待看清压在胸口的小人儿,脑子再一次混沌。
      “咯咯咯......”婴儿特有的甜软笑声震动着玄熙的耳膜,她瞪着眼前白嫩嫩的小脸,脑中雷鸣一闪,待看清四周的摆设,虽然质朴简陋,却也是人间寻常百姓家的样子,哪里有阎王殿的半点影子,不由自嘲。
      原来,还活着啊......
      “有大人吗?”无力地低喊。
      “咯咯咯......”小孩子听到身下的肉垫说话,笑得更欢了,伸出一只小肉掌拍上玄熙的嘴巴,啪啪啪地清脆声,嘴里还不停的啊啊叫着,笑得连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略动了动手臂,将压在身上的孩子移到一边去,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张小脸呆了呆,有瞬间的困惑,似是不明白玄熙为何将他放了下来,随后小嘴吧一噘,抿了抿,湿漉漉的眼里水光一片。
      玄熙吓了一跳,正当她愁眉不展的当口,终于有人从外面掀帘子走了进来。

      老妇人面容枯槁,花白的头发松松挽了髻,见到玄熙已经醒了,一脸惊喜,蹒跚行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颇为忧虑:“姑娘总算醒了,俺家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从直水里救了个活死人哩。”
      玄熙一呆,活死人?
      “唉!”老妇人一叹,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庆幸:“当初将你拉上来的时候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浑身跟冰块似的,若不是心口还有点温热,不就是跟个死人差不多,幸好,幸好......”
      玄熙笑了笑,可以想象自己当时的情况:“多谢老人家救了晚辈。”
      老妇人笑得憨厚:“俺家姓吴,你叫我吴妈就成。这事咱既然遇到了,哪能见死不救唉。”起身倒了杯水让她喝下,随后抱起孩子坐到床边,继续说道:“看姑娘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好料子,是让贼子劫了船么?幸好老天有眼,保了你一条命。”
      玄熙也不解释,笑了笑:“吴妈,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直水,咱们脚下的这条江就叫直水。”
      “距离临安几天的脚程?”
      吴妈一惊:“临安可是大城啊,从这走,入了附近的城镇再往临安,怕也得好几日吧。”
      想到这姑娘原来是临安的贵人,老妇人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捕鱼为生的乡下人,还真没见过传闻的临安城是啥模样呢。
      玄熙沉默,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江水冲了这么远。看到吴妈怀里的孩子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小手伸进嘴里吸呀吸的,她愣了一秒,心理一软,想要伸手摸摸他,那孩子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掌。
      玄熙不由笑了,却听吴妈叹道:“这是我的孙儿阿直,刚一出世就没了父亲,可怜我那女儿......”老人语气一哽,叹了一声,抱紧怀中的小孙儿,强笑道:“姑娘现下正病着,可惜俺家也没有什么银子给你请大夫,只得些咱们捕鱼人惯用的土方子,也亏得你的命硬,总算是熬了过来,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在俺家这艘船多养些时日,时间长一些,病总会好的。”
      感动于老人的实诚与善良,玄熙握住她的手,哑声开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老人家,莫要折杀了晚辈。
      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问道:“不知我腰带上挂着的两个锦囊可有被水冲走?”
      吴妈想了想,半晌之后一拍脑袋,蹒跚着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个包袱来,打开一看,除了她的那身衣物,两个锦囊完好如初的放在中间。
      看着这些,玄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个锦囊里是父后给的,另外一个打上许多的则装了一些炼制的药丸。有了后者,这条命终是保住了,便是要多病上些时日,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虽然心急,却也只能暂时安下心来在此养病。

      ......
      ......

      小船停靠在直水岸边,吴妈身子不好,自女儿两个月前捕鱼未归之后,家里就没有什么人来维持生计,如今加上不事生产的玄熙,可算是入不敷出,全靠附近的邻居接济,不得已,玄熙只好在自己精神还行之时帮旁人看看病问诊,算是报答。
      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纵是身上带了备用的药,却也比不得在家里。缠绵病榻多日,这一日,难得的好天气,玄熙倚着门口坐着,怀里的阿直一张小脸恹恹地打着盹。
      仔细看,阿直的脸并不像一般十月大婴儿般的白嫩圆胖,脸色有些偏黄,瘦巴巴的到有点像个儿小的桃子,如此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大了许多。
      玄熙看着那双大眼睛现下眯成一条线。脑袋上下一点一点的困顿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亲他的额角,心下忽然柔软起来。
      刘承当年说过以她的身子极难留下子息,这话倒也不假,只是再难总还有一点可能,而与承阳成婚后,她想着若有了孩子,儿子还好些,若是女儿,凭地多了变数,况且,生于帝王家也未必是福缘,便也在无形中扼杀这种可能。
      看着怀中的阿直,她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一直忽略了承阳的心意。二人世界虽好,百年后无人环绕膝下难免孤单,她性子淡薄或许不在乎,承阳呢?

      “晏姐姐,快,吴妈出事了!”
      奔来报信的是隔壁叫秧子的小姑娘,她一脸惶急,玄熙一愣,想也没想,抱着阿直跟着她冲。
      吴妈今日早上跟秧子家的大人一同到直水边上洗衣,其实她本不必做这些,只是心里固执的认为女儿未死,总有一天要回家的,她是担心女儿一时忘了回家的路,所以天天坚持到直水边上看上几个时辰。只是今日回来时,不慎摔了一跤,不巧撞到岸上的粗石,顿时头破血流。
      阿直早已被眼前的血腥惊呆,然后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就像他娘亲趁夜出门捕鱼的那晚。
      玄熙将他交给秧子,随着众人将吴妈抬回家里,然后开始包扎。之后,吴妈昏迷着,嘴里低喃,一直叫着女儿的名字,旁人看了,心酸地撇过头不忍再看。
      叹了一声,从秧子怀里抱过阿直,送走众人,玄熙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已经沙哑了嗓音的阿直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她忽然伸手握住吴妈的手,长年做活的手掌粗糙厚实,却也温暖。
      “阿娘,阿银回来了,阿娘,你听到了吗,阿银回家了......”
      她就这样抱着阿直,轻声说话安慰的话,一直到深夜。

      三更时分,吴妈醒了,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露出疑惑地表情:“阿银?是阿银吗?你这不孝女......”急急说了一番话,待看清是玄熙后,惊喜、愤怒瞬间消失,失望、悲苦的苦涩扑面而来。
      玄熙叹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吴妈,阿直还小,你要好好保重,怎能留下他孤苦一人。”
      吴妈沉默了半晌,苦叹一声:“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唉。”看着玄熙强笑道:“真是对不住你了,你身子还病者,却要照顾俺家这个老太婆。”
      玄熙还没说话,怀中的阿直忽然向床上的外婆伸出小胳膊,啊啊地叫着。
      吴妈没有抱过他,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小脸:“阿直乖,阿直没见过爹,想你娘了吧?”
      阿直依旧伸着小胳膊,眼里包着泪,小声抽泣。
      她忽然扭头看向玄熙:“晏姑娘,俺家知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心地又好,若是不嫌弃,阿直就交给你了,若是他将来长大当个下人也好,平平安安的,总比咱们这些人强。”
      在直水岸边以捕鱼为生的人家并不多,这些人没有土地,赖以为生的不过是一艘小渔船。玄熙这半月待在这里养病,看过他们生活的艰辛,便也能理解吴妈能狠心下让自己带走阿直的想法。或许,对阿直来说,活下去,有一口饭吃,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没有犹豫,点头应允了床上的老人。
      她清楚老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常年待在江上而留下疾病的身体,尤其是失于女儿女婿的悲苦,往往能折损人最后的生气。
      人生就是如此不易。

      又是半个月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吴妈坐在床上,呆呆看着窗外的雨夜,女儿也是在这样一个夜里出的门,只为了打上几条鱼在第二天赚点药钱......
      老人看了一夜,第二天再没有醒来。
      玄熙和邻居一起将老人下葬,怀里的阿直起初还有些好奇地看着大家,当看到众人将装着外婆的棺材放入坑里时,忽然大哭,一双小胳膊朝着棺材的方向直直伸着,似是想要那个除了娘亲外最亲的人再抱上一抱。
      阴沉的天没有下雨,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婴儿渐渐低哑的哭泣声。
      ......
      三天后,玄熙带着阿直离开了这个捕鱼人的小村落。

      ......
      ......

      路边摊上,玄熙随意点了碗面,又让老板用鸡汤熬了碗米糊糊,这才有空闲打量周围的环境。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难免引人注意。见到周围的食客都盯着自己和阿直看,她笑了笑,顺便捏了捏阿直已显得粉嫩的小脸。
      原先的衣物已经被她当了换作路费餐费,幸好她一路行医,勉强也换了些钱,如今的夏侯六皇女穿着粗布衣裳,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妇人而已。
      阿直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那碗阳春面,小嘴抿了抿,抬头看了玄熙一眼,又再看向阳春面,抿了抿小嘴,肉呼呼的小脸皱了成包子的模样。
      同一桌的客人看了,不免笑道:“好可爱的孩子,瞧这小摸样饿的。”
      这时鸡汤熬的米糊糊终于上了桌,阿直忽然探出手抓着桌子的边缘。玄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双小手,才没有让他碰到烫呼呼的碗。
      还是同一个说阿直可爱的食客,此时看着玄熙娴熟的为孩子喝米糊的动作,忽然问道:“你一个年轻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吧?”
      玄熙抬头,看着对面上了年纪的男子,笑了笑:“还行。”
      她很喜欢孩子,曾经也有和小婴儿打交道的经验,只是那样的曾经太过遥远,遥远得就像清水浸染过的白布,不见痕迹,唯余涩味。

      大街上,玄熙闲适地看着两旁的热闹,阿直吃饱了窝在她怀里睡午觉,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脸晒得红扑扑的,玄熙皱眉,用袖子遮住阿直的脸,避到边上的树荫下。
      她失踪了一个多月,如果直水岸边村落的消息太过闭塞,那么这个在附近的城镇,若还没有玄冥司的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负责南魏的监司就可以自裁谢罪了。
      果然,在她站在树荫下乘凉的片刻,有人在不远处的粥摊上打了个手势,她刚要跟上去,脚步骤然一顿,敏锐的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不同于玄冥司暗探的自然,那道光就像是要贯穿自己一般。
      “你怎会在这里?”
      一个人影挡住眼前的街景,那张既俊且媚的脸上是任何形容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的震惊。
      玄熙一愣,没想到会遇上故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司公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二十四章、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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