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十二章、无鞘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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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初，府里地下人仆从早已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梅林里几名小侍正在采摘被风雪打落在地的花瓣，手提着篮子，弯下腰，将雪地里尚算完好地梅花捡起放到篮子里。一边捡，一边笑闹着，远远看去，倒像是白雪红梅里开出几支别样颜色地花朵来。
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几人纷纷抬头，见到来人之中地青衣少年，面色一整，慌忙站直了身子行礼。
幕陶回了一礼，将手中地药蛊往怀里靠了靠，抬眼看了看天色，想着今日会是个好天气，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开口对身后的抱兰抱春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殿下在屋里待了三天，或许会想到小亭里坐坐，过会儿便同我一起先去做些准备吧。”
抱兰的表情有些惊讶，却也没多问，含笑应下。他身后的抱春年纪小些，听了这句，不免好奇问道：“殿下正病着，怎么会......”眼珠一转，忽又笑眯眯问道：“幕陶哥哥有几分把握？”
抱兰正觉抱春有些越距，刚要阻止，却见幕陶似笑非笑看着抱春。而抱春定力显然不够，缓缓低下头，小声咕哝道：“好嘛好嘛，春儿只是好奇而已，小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嘿嘿......”
幕陶顿时无语，半晌之后笑道：“幕陶自认不是神仙，当然算不出来，不过是昨日听殿下同王君提了一下，所以才会想要事先做些准备。”
两人一呆，眼见幕陶已经停了笑，皱眉轻道：“殿下待人和气可亲，待下人也甚为宽容。我想你们进府也有些日子，该知道的想必都知道了。今后行事别让王君为难，毕竟你们是从晏家过来的。”想起老师的话，复又说道：“也别以为自己是下人就轻贱了自己。”
抱兰中规中矩，抱春有些孩子心性，但也是心思单纯。大婚第二天，王君还没说什么，老师就将这两个孩子丢给自己当下手。以老师的性情，若是有心纳侍，他便不是现在的自己了，何况当日大婚的喜房并不在为王君而建的院落，而是老师的川流轩。
想到自己三人还要送汤药和热水过去，便停了笑，说道：“殿下与王君这时候应该已经起身了，我们也走快些。”
待三人走的远了，梅林中的几个少年才稍稍抬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幕陶公子身旁的那两个童子莫不就是晏家过来的？”
“听说是叫抱兰与抱春的。”旁边一人应了声：“我昨日还是头一次见呢。听说这两人可是王君的父亲亲自挑选的陪嫁侍儿，进府的第二天就在内院伺候了。只是这两人长得这般好看，不知会不会是晏家相公为王君安排的陪房？”
大户人家的公子出嫁，娘家都会为他选上一两个陪房的侍儿，就像是为儿媳送个侍夫过去，地位虽然不高，但若生了女儿，便等同于主夫亲生。反正女子三夫四侍，与其给外人占了先，不如让自家人先霸住。
众人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其中一人听他们胡扯，不由骂道：“长得花容月貌有何用？你们也不看看幕陶公子也是花一样的美人，结果如何？哼哼，我劝你们赶快掐了自己那点心思，即便王君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比的。也不想想当日猎场之上发生的事，这几日城里不是早传开了吗？况且殿下在春宴上可是立过誓言的。”
见他们一脸茫然地瞪着自己，他瞬间泄了气，忽然极小声地叹道：“阿爹说过，我们这种人家出生的男孩子，不求飞上枝头变凤凰，能有踏踏实实的日子可过就是好命了。什么三夫四侍都是有钱人家才有的，那些个世家公子虽然锦衣玉食不愁吃穿，却要跟别的男人抢妻子，也不知是他们那样的日子难过，还是咱们的日子难过......”
叹了半天，见没人理会自己，更是一下子泄得没气了，只得黑着脸接着采自己的花瓣。
屋里放了好几个炉子，过夜之后，暖暖的热度已然淡了很多。
聂承阳已经起身，将自己打理的整齐了，方才看了一眼床上那将自己用棉被裹成蚕茧一样的妻子，不由好笑道：“你这样赖床，也不知那身功夫是如何练成的？”
少顷，棉被一角探出一颗脑袋，清美的面容带了些初醒之时的迷糊，怔了半晌，方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答道：“个人有个人的方式，行气吐纳并非要坐着才行，练习招式是为了举一反三，身随意动，也不仅仅是熟记招式。不过当年在宫里因为要上学，所以生活起居一向规律，练功之时也有袭衍盯着，自然没有现在这般轻松随意了。”
玄熙将自己挪出棉被少许，抬头时见承阳坐在床边含笑看着自己，笑了笑，靠在他的腿上闭目叹息：“生病好啊生病妙，生病可以不上朝......” “什么歪理？”聂承阳哑然失笑，随手一记爆栗招呼过去：“当日见你吐血，还真是吓到不少人，还好没有意料中的重。”
当日当日，犹如地陷天塌，不知吓到多少人，而那位南魏的九皇女，便是众人中最受人责难的一个。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距落崖之后，关于她的传言越传越盛，尤其是演武台一事，更是将她推倒了风口浪尖之上。
偏偏她像无事人一般，借病推了上朝，整日吃吃睡睡，过着她所谓的‘猪一样的日子’。众人看她混不在意外界一切是非，他却是清楚这几日府里那个最偏僻的院落时常有人出入。
有些事她不会瞒着他，却也不会主动提起。
无奈一叹：“别再有下次了.....”
半晌没有动静，还以为她又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儿，腿上终于传出她闷闷地笑声：“一剑光寒九州动，夫君啊夫君，你可是一战成名了！”
好个云淡风轻啊，都让他开始怀疑暗里那□□味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
“你生气？”
“何以见得？”
他沉默，然后轻声说道：“你心里若是不怨，不会三天了却一句也不曾提及当日演武台上的事。”
感觉假寐之人有一瞬地僵硬，随即是她的轻笑声，再然后自己腰身却是被人狠狠抱住。
有些疼，然更多的却是惊讶。
成亲后的这些日子，藉著白天的相处、入夜时的亲密，他知道她的感情一向内敛，鲜有情绪激烈的时候。
“我自幼练武，因为袭衍的教学方式，的确也曾同她、长宁过招。我明白光练习而没有经过实战，在武道上的确是致命的。但是，这并不表示我喜欢为了武艺的精进而强迫他人与自己比试。”
他一愣，随即浑身一僵，直觉应该说些什么，而玄熙却已放缓了语气，柔声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的家人朋友若能平平安安开心过活，旁人生死又管它作甚。只是，将心比心，你见我受伤生病会担心难过，又岂知你受伤时我不会担心难过？”
“我不想的。”聂承阳看着她埋在自己胸口地脑袋，苦笑道：“我只是......” 他只是不愿那人再伤了她，不愿坐在高高的看台之上无法护她周全，只是......只是......他终究是让她在自己眼前被那人和自己的劲气震伤了内府。
“我知道，你担心喻太容亲自来找我是不？”
屋外淡淡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玄熙眉梢轻抖，感觉怀中之人微微一颤，她索性坐直了身子，执起他的右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它跳的很有力，很健康对不对？”
见他一脸迷惑，她不由笑了，暗道自己这话说的就像自己得了心脏病一样。
“我身体虽然不好，却也不是任人一捏就碎的瓷娃娃。”
掌下是人的体温和心脏的跳动，聂承阳闭上眼，手指微颤，却是缓缓加重力道，似要更深地感觉掌下鲜活的证明。
玄熙面容微红，却是静静看着他，见他睁眼直视自己，柔声说道：“我自出生便是待在京城，除了年初去了趟晋城，还没出过国呢。天下之大，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多可惜呀，上天怜我，必会满足我这小小心愿的。”
承阳笑了，带着她体温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我不想你太累，不愿这些事耗费你的心力。”
“所以，你要养我啊。”玄熙一脸贼笑，就像偷吃点心的小孩：“再过些年，等京城的事了了，我们就四处游山玩水，若是哪天倦了就找个淳朴的小城安定下来，到时候外间诸事交给你，我呆在家里抚琴看书闲闲过日子可好？”
闻言，他笑得更是开心。知她有意离开尚京的是非，他是求之不得啊，便是再过十年，他也愿意等。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有人在外喊了一声，玄熙依旧含笑：“进来。”
幕陶和抱兰抱春进来时不妨会看到殿下同王君两人正深情对望，情意绵绵，不由大感尴尬，一时进退不得。
幸好这种事幕陶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此时还算定镇定，勉强开口：“老师，您和王君的药要趁热喝才好。”
身旁两人经他提醒，终于回神，赶忙将手中打来的热水放好，然后退到外间等候。
虽然早已听闻六皇女不喜人近身伺候，但进府的这些日子，他们才真正明白所谓的不喜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无怪外乎外间会有关于六皇女‘不能人道’的传闻。
玄熙向来没有不行梳洗而先喝药的习惯，淡淡看了眼屏风后的人影，便放松了身子歪靠在床柱上，好笑看着承阳为她打理，直到一碗药汤挡住自己的视线，方才看向立在一旁的少年。
“幕陶，这药还要喝几天？”
“刘太医交代过幕陶，说老师痊愈时便可停了。”少年低眉一笑，忽然看向也正端着一碗药汤的承阳：“王君身子一向康健，再过一日，便不用再喝药了。”
玄熙苦笑，当日她受伤先行离开，回去之后便看到父后和刘太医双双坐在花厅。鉴于她有隐瞒自己伤病的前科，父后便让刘太医来候着。之后当然是少不了一番训斥，只是训斥中夹杂的忧伤却甚是令她和承阳心虚。
而承阳当日与官琯一场比试，中途被玄熙介入，强行收摄自己的内力之时也受了些轻微的内伤，自然是同她一起养病喝药了。
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水，暗想这莫不是刘太医因为借不到她手里的一本孤本医书而故意整她的吧，虽然这药从小喝到大，也不至像这一次苦得快成极品了。
“今日天气很好，乖乖喝了药，我陪你到小亭里坐坐吧。”
这种明显哄小孩子的语气最近经常出自承阳的口中，第一次她觉得好玩，后来次数一多，便有些尴尬了，不仅幕陶低下头微微颤抖，外间自然也传来了两声吸气声。
她不由好笑，承阳这是在宠她么？
“现在去早了些，不如先让人去准备一下，我们就在那用午饭吧。”
承阳一愣，笑了，轻声说道：“好。”
待幕陶们出去了，想到一事，他开口说道：“三姐夫曾与我说过，想让你收下董玉珏。”
刚要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的某人猛然顿住，本来已经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她张了张嘴，颤声道：“我收那小屁孩作甚？”
见她这副表情，知她是误会了，他笑得弯了眼，故作惊讶道：“莫非你不知道？”
玄熙自觉脸皮一抽，话说她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没有嫁人就已经很有妻道了，惹来别人的觊觎绝对不是她的错唉，这这这......等等，温婉端庄的董行云怎么可能会提这样的要求？
她瞪着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哈哈哈......”承阳扑过去抱住她微凉的身子，笑倒在床内测。
“他只是问你能否让他弟弟跟你学医而已，你不必太紧张。”
恐怕学医不是他的真意吧。承阳的表情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她叹道：“董行云在董家多年，朝廷的事想必也是知晓的。我若收了董玉珏做学生，断了那孩子的心思，再者，将来我与玄昭何人得势，董玉珏得了玄昭这个表姐或是我这个师娘，虽不见得有个好归宿，却也不会有生命之虞。”
“只是。”她笑道：“只是我那三姐不会同意的。”
几个姐姐里，玄臻算是除了玄昭外与自己关系最淡的一个，她的生父祁贤君虽然只是祁家的旁支，却也因为祖上对先皇的救命恩情而被破格封做贤君。尽管如此，这位祁家公子貌虽不丑，却也并不受宠。而这位三姐姐性子清傲，在母皇面前也是冷冷淡淡，似乎也不怎么招母皇喜欢就是。
她既然弃了中立的立场而站在玄昭那一边，自然不会跟自己有什么牵扯。
瞥见承阳已经闭眼睡了，她住嘴不语，心知他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不愿她再想这些事而已，如他所愿地闭上眼，神思朦胧间，忽然想到那人也该上门了才是，官大小姐能耐着性子等上三天，实非常人，她已经很佩服了。
官琯并非不想上门找玄熙问个明白，虽然她也算帮凶，但好歹也是最惨的那一个。只是自玄熙受伤先行回府之后，每日里多少皇女皇亲去熙王府探望，她一个小小的南魏侍卫，在无法深夜潜入的情况下，实在没理由避开郑晔单独拜访。
玄熙自然很清楚这点，所以得知郑晔来访时看到官琯的身影，她并不觉得惊讶。
小亭四周悬挂这布幔，隔了厚重寒气，尽管如此，郑晔还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玄熙暗笑，心想南方人的确不怎么耐冷，尤其是郑晔这种娇生惯养的权贵之人。
她也不说话，含笑为她斟茶。
这是郑晔如此近地观察玄熙。龙门客栈初见之时的惊艳，猎场之上的肃杀，都化作此刻的一抹静柔浅笑。
这样一个人，淡然脱俗也好，心机深沉也罢，入了眼，依旧是这样一副不食烟火样，夏侯的皇宫竟能养育出如此水一般的女子，真是让她大为不解。
无论如何，她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一半，若能间接促成夏侯皇长女与嫡皇女的反目，也算额外的收获。
“当日之事，全怪晔莽撞，也是官大人不知分寸，伤了殿下与王君，所以本宫今日特来赔罪。”
玄熙想到她送来的珍贵药材，笑道：“九殿下不必如此，承阳难得碰上对手，我想官大人想必也是如此吧。”
官琯沉默垂首，双目平静之下两簇怒火一现即逝，玄熙心想，若不是郑晔在场，她的身上怕是已经烧出两个洞了。
想笑却又不能笑，只得生生忍着。
“晔喜好收藏，前些年曾得一宝物，”
郑晔没有看到玄熙眸中的笑意，只是让沿儿上前将随身带来的长盒打开，轻柔的白绢之上，青光凛然若霜雪，原来是柄无鞘剑。
剑身上有些许暗点，颜色黑中泛着淡淡的褐色，玄熙知道那是干涸已久的血迹，她微微眯眼，方才只是靠近半寸，便觉汹涌无匹的杀气逼迫而来。
无鞘之剑，是杀气太重，天下间无物可敛其杀气之剑么？
玄熙淡淡一笑，她对兵器没有研究，但光看剑身有些锈钝仍不减其暴戾之气，也知道这不仅是一柄凶剑，也是一柄好剑。
官琯自看到剑后便睁大了眸子，直到聂承阳从外掀帘而入瞥见这柄凶剑，还未见礼，便已脱口惊道：“无鞘剑！”
官琯转头瞪着他：“王君怎么会知道这是无鞘之剑？”
玄熙无语，继而满头黑线。
她没想到这剑的名字这么直白，更没想到官琯竟然这么秀逗......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十二章、无鞘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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