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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争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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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君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甚明白皇帝陛下于今日一事打的是何主意,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至少不用面对陛下高深莫测的脸,和那诡异逼人的气氛。
起身跪安之后,带着孩子匆忙离去。
殿上一空,太后原先还挂着笑容的脸却是立刻拉了下来,比那马脸还长上几分。闷闷地呷了口茶,眉头紧蹙,忽然宽袖一甩,起身往后院走了过去。
皇帝陛下看着远去的身影,静待了半晌,不语。长身而起,也随太后走去。
玄熙有点担心,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后变脸。刚才笑得如此爽快的人,居然说变就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看着父后漆黑如墨的眼眸,不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否和他有关,若是有关,她该如何化解太后的怒气?
皇后轻轻笑叹了一声,把玄熙交给孙公公。忽然看到女儿紧拉着自己的衣袖,她无奈一笑,遂抱起她,稳步赶上前面的皇帝,跟在后面。
祥和宫有座园林,名叫留芳园,不知是为了留住满园鸟语花香,还是留住那逝去的岁月流光。
六角小停内,太后长身而立,暖风中衣摆水袖飘然飞舞,恍惚间让人有欲近而不得近之感,凌厉逼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太后徐徐吐出一口气,睁开微闭的双眸,淡淡问道:“谁出的主意?”声音虽然平和,却掩不住话语中的指责味道。
只见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抬眸直视太后的背影,神情平静,并不惊慌。
太后转身看到跪着的皇后,终于大怒道:“胡闹!”这一声仿若海上狂风,扫得周围伺候的侍人纷纷慌忙避退,皇家的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面对太后的怒气,又是扑通一声,皇帝也跪下了。
玄熙顿时心惊肉跳,莫名看着跪在地上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做了何事竟惹得一向温和示人的太后动真怒,一时间有点着急,却只能呆楞地看地上的两人。
戾喝一声之后,发泄了少许心中的怒火,太后似乎才注意到玄熙的存在,眉头紧蹙,向站在远处伺候的侍人喊道:“茗真,把六皇女带下去歇着!”
玄熙一震,担忧地看着皇后。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知道她这个表面只有六岁的小娃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皇后轻捏她的小脸,温柔交代道:“熙儿,先跟茗公公去歇息,父后过会便来接你,乖!”
玄熙想到刚才殿上母皇那几句话,知道今天这事跟立储有关,若提出的人是母皇还好,再怎么说是自己女儿,又是当今圣上,太后老人家再生气也不会如何;若是父后,就很难说了。
想到某些清宫剧里那些惩罚人的玩意儿,虽然觉得皇祖父不会那么做,但还是心头一跳,眼珠子一转,顿时扑到太后跟前,一把抱他的双腿,撒娇道:“皇祖父,你们要说秘密么?熙儿不离开,熙儿也要听秘密。”
太后额上青筋跳动,握了握拳。玄熙心一慌,赶忙用甜腻的声音假装担忧道:“皇祖父,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要像熙儿一样喝药了。”
先以动气伤身为由稳住盛怒的太后,再以自己喝药保命一事搏些同情疼惜。玄熙心想,这样都不行,就再来招更狠的。
喀吱一记脆响,仿若树枝被人踩断,只见茗公公神色平静地侯在亭外。浸淫宫海数十年,他很清楚什么可看可听什么不能看不能听。
他微低着头,沉默地等候太后的指示。
太后被这一打岔,有些哭笑不得,再看玄熙漂亮甜美如今满是担忧的小脸,心中火气顿时又去了一半。一把抱起她,对侍立亭外的茗公公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玄熙一看撒娇有效,又补上一记,“皇祖父,熙儿会保密的。”然后,甜甜一笑。
此时,太后老人家真的是无语了,不停叹着气。要怪只能怪玄熙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纯真笑容实在是太甜太灿烂太容易迷惑人,认谁看了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一半。
一旁的皇帝看着父亲怀里的女儿,眼神微闪,挑眉一笑。
太后无奈抱着她坐到铺有软垫的石椅上,摆手示意跪着的两人起来说话。
“皇后,你贵为一国之后,父仪天下,不思臣之责,不劳君之忧,却妄议立储之事。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眉一皱,轻声开口:“父后,这也是儿臣的意思。”
太后听到女儿这样说,更是怒上心来。
“皇儿怎可如此胡来,先祖定制,储君立嫡不立庶,况且熙儿尚在,怎能立长?你违反祖制,视祖宗规矩如何物?”一气说完,不禁有些气喘,玄熙马上很狗腿地用小手轻轻拍抚,帮忙老人家顺气,继续她的软化政策。
太后顺了气,看着懂事乖巧的小孙儿,不禁幽幽叹道:“熙儿虽然尚幼,但天性纯良,聪明好学,哀家听说她小小年纪便已作诗一首。如此娇儿,你们也忍心这般待她!”顿了顿,接着喝问道:“若是将来,你们让她如何自处?让未来的君臣如何自处?”
玄熙心中苦笑,不过是日子无聊,跟着父亲假装学字,好为将来有理由找书看消磨时光,偶然间想到骆宾王在与自己年纪相仿时所作《咏鹅》,便念咏出口,不巧被孙公公听到,父亲知晓后曾严令坤和宫众宫侍不许外传。不想却被太后听了去,成了她聪明好学的证据。
这个皇宫,真是没有秘密可言。
皇后原本坚毅的面容在太后一番轻叹中点点碎裂,缓缓拜下,悲声道:“儿臣不孝,让父后生气。皇后之责,儿臣思之劳之,不敢有片刻忘怀。但儿臣身为人父,亦为孩子担忧挂怀。熙儿刚出世就昏迷了三天,好不容易醒来,太医却说此女身体孱弱,命不长久,只能用药养之续之。”说到此处,他深深吸了口气,涩然道:“于江山社稷,她若是早夭到也罢了,若是将来承袭大位,却不幸……”
他身子一倾,额头磕到地板上,泣声道:“求父后成全儿臣一片爱女之心!”
皇帝陛下一叹,恳求道:“求父后成全!”
玄熙却是淡淡地笑了,心里有些胀痛,有些酸涩。
从不知道今世的父母如此担心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命。前世和朋友谈及宫廷剧时总喜欢评上一句“无情最是帝王家”,而如今跪在地上的母亲父亲,却是一国帝后。无论他们身份背后是怎样一番计较,关心她的这番心意却不是假的。
不禁怨恨起当年的几个太医,为何说话就不能多拐几个弯,留些余地。如今她现在练功护体,真气续命,喝药养生,也能活个几十年。
太后也是心下凄然,如何不知玄熙命中带病,也明白这孩子将来继承大统,若早逝必会引起朝廷大乱,其他皇女争位不说,接壤的几个国家也会趁乱来袭……
但有些事却不是如此简单的。
他看着皇后的眼睛认真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立长,这孩子将来长大明白一切之后,会不会心生怨愤。你与她在宫里的身份也会变得尴尬。”
听到太后这样说,皇帝和皇后都松了口气,知道他老人家已经松口。
皇后直起身子,抹去泪痕,傲然笑道:“熙儿是儿臣的孩子,她必能明白为父的苦心。况且,天下之大,岂能偏看一偶。碧海蓝天,大漠孤烟,绝顶一览众山小,万倾碧流泛青舟。若是将来为一国所累,必是不能看到天下壮丽河山的。请父后成全儿臣这点私心。”
太后还没有什么表示,皇帝陛下已在一旁摇头。她深知自己这个皇后读书万卷,心胸不比一般大家闺秀,平身志愿是行万里路,众览天下大好河山。这一点,是她极欣赏的。只是进宫后这愿望自然是不能实现了,没想到他却把它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太后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说。
玄熙看着清朗神秀风采照人的父亲,心里佩服又是惊讶,不想一个深宫男子居然有此心胸,不被皇权迷惑,不拘泥于世俗,眼里并非只有一个皇帝陛下,而是放眼天下,不为征伐,只是对外物的好奇求知。
这等胸怀,不愧是一国之后。
不禁为父亲可惜,若是没有进宫,岂不逍遥一生。随后又想到以他的身份若是不进宫,也要嫁入其他权贵豪门,又能比皇宫好上多少!
正惋惜,忽听太后问道:“熙儿,你可知皇位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