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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二十八章、荷莲子 ...

  •   一辆马车停在熙王府的石阶前,车妇擦了擦满脸的汗,挑起帘子后退到车边站着。素裙女子下车后,看了看不远处的两只石狮子,又将街道上被晒得亮晃晃的青砖扫过一遍,不禁朝着车内正准备下来的女子问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六殿下身子好些没?”

      晏白依旧是一身水绿衫裙,刷一声打开折扇,对着领口处连扇了好几下,轻缓了口气说道:“她昨日曾进宫请安,想必精神不错。你明日便要南下,今儿再不去,就不知下一次是哪年哪月了。”

      两人边说边走,早有下人递上名帖,不久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迎出大门,一脸的恭敬温笑:“晏小姐,江姑娘,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二位请随老奴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吃惊,江霁心思一转,想起前日那年轻护卫的话,便也释然了。只是晏白却不是如此,从这位管家的话中听出那一位似乎早已料到自己会来,她不禁有些愣神,抬头看了看门楣上那一块写有‘熙’字的匾额,洒然一笑,将折扇一收,拾阶而上。

      一路行来,骄阳如火,树上的蝉鸣得卖力欢腾。除了青砖绿瓦,红花碧叶,几乎看不到一个下人,江霁诧异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想找出几个偷懒的人来。

      宋管家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一弯,扫过晏白的方向,屈身上前,恭谨说道:“殿下说这天太热,让下人们没事的都歇着去了,免得中了暑气。”

      “殿下心善。”晏白忽然浅浅一笑,越过回廊外花丛,看向远处的泮池,楠木搭建的‘陶然亭’内一人安静落座,四方亭角放下细竹卷帘,遮掩了那人的面容,只余靠池水的那面半卷,放进一扇光亮,清风夹杂着荷花香气悠悠飘过。走入亭内,抬眸处,女子面容上挂着的那抹恬淡笑容清清淡淡,如同这一室阴凉,让人顿感舒爽。

      “坐吧。”玄熙笑着摆了摆手,免了两人行礼,指着旁边的位置,笑道:“也不是什么外人,就别计较这些规矩了。”

      读书人都有洒脱劲,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两人也就不会太在意。

      玄熙笑看着晏白,眉目间是一贯的温和,淡淡调侃道:“小白表姐难得会来我这府里。”

      “这么些年难得见到殿下,您出宫立府之后还真是有些情怯,还请原谅则个。”晏白一对清丽的眉忽然皱到一块儿,起身一揖到底。

      江霁一看这情况,心里唬了一跳,慌忙对着玄熙赔笑道:“殿下这次病了这么久,就不要为这事伤了身子。”

      听到江霁打圆场,晏白一个劲儿地扮哀怨,一脸的自责无奈。玄熙自然不是怪她,只是看着这个人就想调侃几句,谁让她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小白呢。

      “呵呵,随便说笑个几句,你们也不要当真了。”她抬手为两人倒茶,见到她们瞪着杯里的一片青青绿绿,不由莞尔:“这是水果茶,不是什么汤药,消暑的,放心喝吧。”

      两人不由有些尴尬,晏白微一挑眉,淡淡抿了一口,再挑眉,忽然呵呵一笑,索性喝尽了杯里的水果茶,啧啧嘴,眼神飘向了桌上的那只茶壶。

      玄熙有趣地看着她,直到那一个眼神飘来,心里一乐,将茶壶轻轻推了过去,想了想再加了一句:“厨房还有。”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

      呆呆看着这两人一言一语的江霁忽然轻咳了几声,面色尴尬地低下头,闷声发笑。

      玄熙和晏白对视一眼,随即浅浅一笑。

      “子喻如今要到胶济赴任,我还未恭贺你金榜题名呢。”

      江霁一愣,随即拱了拱手:“读书人自是为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子喻不才,考了那么多年才得以如愿。”

      “呵呵,子喻过谦了。”玄熙眼角瞥过晏白平静温雅的面容,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子喻胸怀锦绣,一番报国为民之心,朝廷自是不会放过如此人才的。”

      无论年代如何变更,文明如何进步,赞美的言辞总是人们最爱听的,江霁虽然自矜且力持镇定,但眼中依旧掩不住那丝得意之色。

      玄熙笑了笑,转头看向池中的那一片红白相间,忽然说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话其实过了。”

      “殿下此话怎讲?”

      夏风徐徐,拂过江霁诧异的面容,扫向晏白满含兴味的双目。

      玄熙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想着自古以来读书人对科举的执着,即便在现代,为了找工作考研深造的人也比比皆是,空有一张学历,往往忽略了自身在面对实际问题应变能力的提升,心里不禁有些遗憾,应道:“这世上除了官还有民,无论是种田耕地的农妇,还是筑基累瓦的建房工人,都是国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是没有这些人,我们无粮可食无房可居。她们或许没有渊博的学识,却是民生最重要的环节。比起的除灾济民断讼决狱的能吏,驻守边城保家卫国的将士,这些人于国何尝不是功臣。”

      “虽有功,功却有大小轻重之分。”江霁皱了皱眉,清秀的面容有些疑惑:“若不是有官员的治理将士的捍卫,又哪有百姓们的安乐日子?”

      玄熙笑了笑,其实她的这些想法不过是现代的民主思想,在这种君权等级社会,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到想得通的,读书的状元与种田的状元在她们眼中,自然不具备可比性。

      眼角淡淡撇过一直安静的晏白:“民以食为天,我们平日的‘吃穿住行’所用之物皆由百姓而来,无论是朝官或是将士,都是由民间而来。”看到江霁不赞同的眼色,不由一笑:“当年的太祖皇帝也是寒民出身,白手起家转战天下,凭着一身本事以及民心所归博得这天下。所谓世家大族的开创人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吃百姓的,用百姓的,却要以功之大小看轻了他们,岂不是忘本。”

      江霁一震,不好意思地呐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子喻不要介怀,你我不过是观点不同而已。”她淡淡一笑,忽然向晏白问道:“不知小白表姐对‘君民’二者有何看法?”

      公然讨论君民之道,似乎有隐射当今圣上之嫌,何况是以对方嫡皇女的身份,更是引出夺嫡之意了。晏白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还要请教殿下才是。”

      玄熙懒得理她心里七拐八拐的心思,想起自己的那位母亲,忽然说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两句出自儒家的精辟观点,曾是前世各大影视小说里朝臣劝诫君主的经典言论,果然让自矜自傲如江霁晏白也不由一震。

      低头轻抿了一口茶,避过晏白若有所思的眼神,一时兴起脱口而出,不知母皇知道后,是暗赞此女的胸襟,还是笑她矫辞。

      ......

      江霁临走之时,她送了一幅字画,一个‘心’字淡淡几笔,却是笔笔银钩力透纸背。官场这个深潭,不是仅凭一番热血一腔豪情就能走的顺的。江霁能否在潭中立足,能否在这个染缸中保持本心,谁也不知道。不过晏家既然为她安排了这样一个人,不收为己用是否可惜了?

      “在想什么?”

      白衣之人径自坐到她对面,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看着那片青青绿绿,笑道:“对于吃,你倒是花样多。”

      玄熙想到昨晚两人互表心意,今日第一次见,对方却是半点扭捏的情绪都没有,想来别扭的只有她而已。看到那一身白,她忽然问道:“除了白色,你还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没有?”

      “有啊。”聂承阳挑眉一笑:“你不喜欢?”

      摆了摆手,权作否定,她好奇问道:“我只是在想,若你出个远门是否要带上七套八套衣服在身边,否则岂是不够换洗。”

      “噗——”一声,聂承阳喷笑出声了,执杯的手跟着一抖,衣襟上顿时青青绿绿一片。

      “莫非八套还不够啊。”玄熙取出身上的丝帕,伸手帮他擦掉衣襟上的水渍,口中不忘调侃道。

      聂承阳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幕陶和长宁,见两人对视一眼,低头一笑退出亭外。他略略偏头,嘴角带笑,毫不理会她对自己的轻薄。玄熙抬头这一瞬刚好看到他耳际的一丝淡红,笑着拍拍他的肩,继续调侃道:“罢了,擦不干净,你得去换第九套衣服了。”

      “你若不介意,我在晋城买了几套男装,不妨去看看?”想起那些衣服来,她笑着问道。

      “你买男装?”聂承阳不解问道,听她说道“我当时想扮男装掩藏身份。”时,面色陡然一变,几乎是忍笑忍到抽筋的模样。

      玄熙双眼一眯,嘿嘿奸笑两声,伸手疾点他的笑穴,既然想笑,便让你笑个彻底好了。谁知聂承阳起手一挡,借力闪身至她身后,将头埋在她肩上大笑不止。

      过了许久,身后的某人终于收起笑声,哑声问道:“你送给晏家小姐的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

      “猜猜看,猜对有奖。”玄熙眨了眨眼,拉起他的手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忽感头上一片阴凉,转眸看去,却是聂承阳撑着一把伞遮住头顶的烈日炎炎。心里一暖,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跟我有关?”见到身旁之人点了点头,聂承阳忽然笑道:“跟我俩的婚事有关。”后一句已是肯定的语气。

      “盒子里是朵荷花,还有一粒莲子。”玄熙顿了顿,笑道:“你或许听过这个典故。

      据说前朝有个世家女不喜家族里定下的婚事,却看上了一个平民之子,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能娶他做正夫,后来想了个法子,去求在朝为官的一位长辈收这个平民子做义子,如此一来家里的长辈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当时她便是送了装着一朵荷花和一粒莲子的盒子隐晦说明其意,因为这位长辈姓何,而那平民子也姓何,莲子自是隐含收义子之意。

      因为当中还有些曲折,这事也就闹得人尽皆知,所以这一典故便得以传开流传下来。那个盒子所含之意,想来晏白应该是明白的,否则也不会在打开那一瞬后瞪大了双眼。

      “晏家会同意么?”聂承阳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好奇她为何一脸笃定的表情。

      “这只是一种态度,至于成与不成,其实还要看母皇的意思。不过母皇那里有父后,所以这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事,此时两人已到了她的院落,推开门,进了自己的卧房,索性边找衣服边说道:“明日你同我进宫,父后想见你。”

      “好。”聂承阳爽快地应了一声,也不扭捏丈婿之间的交流问题,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一推衣服。

      “因为没用到,就一直压箱底了,你挑一套换上吧。”玄熙拍了拍手,转身去了外间。她是无所谓人家在自己面前换衣,反正一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换件外套算不得大事,只是这世界的规则问题,她还是在婚前稍微避嫌的好。

      一阵窸窸窣窣后,聂承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选的是一套蓝底素绣的袍子,领口有几支兰花,腰带在左侧松松打了个结。

      玄熙含笑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因为这一身蓝衫,顿时让他棱角分明的面目多了几分温润儒雅。心里不由一笑,以这个世界的审美标准,这个人的确谈不上什么美男子,但这一番硬朗之气,却是她极喜欢的。

      拿起一旁的木梳笑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梳个头。”

      聂承阳低低一笑,便坐到了梳妆镜前。

      在这里,男子的头发是很长的,甚至超过了女子。聂承阳的头发却是短上不少,刚好和玄熙及臀的长度相反。这两人的性情习惯相和相补,却是同这个世间的男女大相径庭。

      纤细的手指穿过黑发,随着木梳的动作轻轻握住这一头长发,在头顶后侧用一个玉簪固定。她双手搭在他肩上,看着玻璃镜中铅华毕现的面容,忽然笑道:“你穿蓝衣挺好看的,今后要不要试着换换其他颜色?”

      “白衣只是习惯了,换颜色也没什么不好,不过颜色得由你来挑。”

      “好,不过到时候你可别看不上我的眼光。”

      “只要不穿女装就成。”聂承阳笑了一声。

      玄熙一愣,这世界男扮女装就如同前世女装男装一样正常,承阳会有这种想法,八成是因为那位同乡的关系。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坐到一旁的软塌上:“我刚才说过猜对有奖,你想让我奖你什么?”

      聂承阳起身坐到她身旁,笑道:“现在没想好,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说吧。”

      “到时候可别提太困难的要求。”玄熙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很郑重地说道。一般说这种话的,将来提的要求定是令人头疼非常。

      一听这语气,聂承阳不由轻笑出声,眼前白影一闪,只见她身子一倒,将头靠在他的腿上。他微一错愕,随即伸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捏着,嘴角化开一抹柔和。

      玄熙惬意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房内的摆设,忽然问道:“喜欢这儿么?”

      聂承阳抬眼打量这间卧房,清简素净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手边眼前多是字画书卷,几只小盆景点缀在几案上,让人看着舒服。眉目间绽开一丝笑意:“在对面挂上一柄剑如何?”

      “你身上的那柄‘青锋’?”

      “恩。”

      “想要什么聘礼?”

      “有你就好了。”

      “呃?”玄熙起身笑看着他:“那我们干脆以天地为凭,来个旅游成亲好了。”

      聂承阳笑了笑,伸手轻柔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而后,轻声说道:“我们不必在乎那些虚名的。”

      玄熙却是眨了眨眼:“你不在乎我在乎,你总不能让别人老是觊觎着你的妻子我吧。”

      听她这么说,顿时想到了京中世家大族里那些少年郎的传闻,他心里一乐,轻轻环上她的腰,将下巴靠在她肩上,轻声笑着。

      玄熙一愣,苍白的面色忽然一红,索性也伸手环住对方,靠在对方肩上,暗自庆幸着自己此时的羞红模样没有被人看到。

      两人轻轻拥着对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夏风中的窒闷被这柔情一扫,淡淡化了开去,只余风中清淡的荷花香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二十八章、荷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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