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22、第二十二章、拦街（二）

　　“长宁，且莫动手。”

　　玄熙淡淡说着，下了马车。声音轻轻悠悠，轻描淡写毫无情绪波动，却是穿越了长街的混乱，灌进众人耳中。

　　长宁原已微微出鞘的长刀‘咔嚓’一声收回刀鞘之中。

　　几个身形凶悍的家奴冲势被这声清音喝止，除了长宁，其余人都不解地看着站在车前的玄熙。

　　大热天的，只见个子娇小瘦弱的她不仅身着长裙厚衫，还用黑色披风罩体遮面，只露出瘦削的下巴。

　　玄熙不理会众人，径直朝这坐在路边一脚依旧流血不止的小男孩走去。长宁沉默的跟在她身后，警惕的注视着旁边的凶奴。

　　“娘的！傻站着干嘛，给我砍了她们！”

　　赵皎眉眼间尽是一片凶悍，看见对方是个黑衣罩面的小丫头，心里仅余的忌惮瞬间消失无踪。况且她在京都横行久了，哪里怕过人来？跳下马，手里拿起马鞭就要往玄熙身上招呼过去。

　　而仍骑着马的董湘碧却是眼角一跳，朝她低叫了声：“且慢！”

　　赵皎举着鞭，疑惑不解地看向董湘碧。董湘碧蹙起眉，眯眼看着玄熙，微微摇了摇头。

　　玄熙走到受伤的小男孩身边蹲下，他身边的几个大人警惕地看着她，脸色惊慌畏惧。

　　“无须担心，我只是帮他治疗。”玄熙温和笑笑，并不介意几个小贩怀疑戒慎的目光。她从怀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放在地上，让长宁从马车里取了水袋替小男孩清洗了伤口，一摸之下才知道这孩子半天没起来却是因为膝盖髌骨骨折，眼里的怒气一闪即隐。

　　“抓好他，不要让他乱动。”玄熙安静交代，长宁直接把小男孩抱在怀里固定。不理小男孩痛极哭叫的嘶喊，简单的夹板固定上药包扎后，玄熙抬头对身边的小贩问道；“谁是这孩子的父母？”

　　早有人跑去通知小男孩的父母，此时赶到的夫妻两人看着儿子气息奄奄躺在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怀里，心里大怒，原本要大骂的话又被长宁不俗的装扮吓得咽回肚子里。

　　“你们是他的父母？”看到一女一男两人呆愣地点头，玄熙示意长宁把孩子交给两人。她看了看四周，问道：“谁有纸笔，可否借区区一用？”

　　一旁卖字画的年轻书生身着朴素长裙，几块补丁不显寒酸，到有些清逊之气。她对这些京城里的纨绔权贵之行早已看不过去，朝玄熙拱手一礼，朗声道：“在下这里倒有些粗墨劣纸，小姐若不介意，直接取用便是。”

　　玄熙拱手一礼，也不客气，直接研磨就纸落笔。

　　年轻书生看着玄熙落笔惊叹不已，她看过几本医书，对医理颇知一二，深知玄熙所写几张方子的精妙，心里原本对她不畏权贵而生的好感，因其精湛的医术又平添一股敬佩。

　　玄熙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对她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鄙姓江，名霁，字子瑜。”

　　“江姑娘，你若无事，现在便收拾东西回家吧。”

　　江霁心中一凛，眯眼看了看赵皎几人，心里了然。看着玄熙微笑的嘴角，虽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却觉得那双眸子必也是带着笑意的。

　　虽然不知这黑衫的年幼女子是谁，但她依然向对方一揖到底，诚恳说道：“小姐务必小心，后会有期！”

　　玄熙把药方交给小男孩的母亲，仔细交代着几天后换方如何煎药等等，末了，她轻声说道：“三个月内，不要移动他的腿，否则，将来可能会跛行。”

　　夫妻两人早被她的一举一动震到不行，如今听她这样一说，抱着孩子的父亲大声哭了起来。

　　玄熙微微一叹，男子身子残疾，将来是很难找到妻家的。她扯下腰间的锦帕，上面绣有几枝白梅，折叠成老鼠的模样，交到小男孩的手里。

　　小男孩呆呆看着手里简单的老鼠布偶，眼里闪着好奇，忘记了哭泣。

　　“小弟弟不哭，乖乖听你爹娘的话，要像小鼠布偶一样可爱。”玄熙轻手抹去小男孩脸上的泪痕，温和诱哄着。

　　小男孩只有七八岁，乌黑的眼眸看着玄熙模糊的笑容，惊艳地呆了呆，惨白的脸色却是瞬间红了。他紧紧抓着手里的布偶，羞涩地点点头后，马上把脸埋在父亲的怀里。

　　玄熙一愣，随即无奈笑了笑，心想自己这算不算调戏？

　　把怀里的一些伤药和长宁身上的银两一并交给了孩子的母亲，并低声交代道：“这些日子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女子捧着一堆东西，面色惊恐，嗫嚅着，慌忙对着玄熙一拜，拉着丈夫走了。

　　长宁自始自终站在玄熙与赵皎一群人的中间，手握在刀柄上，沉默着。

　　玄熙直到卖画书生和那一家三口消失在街角，才转身朝马车走去。街上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远远站在一旁，眼里明显闪着‘看热闹’三个大字。

　　赵皎看着玄熙和长宁自顾自地朝马车方向走，感情自己这么久以来说的话都被当成了耳旁风，她气得几乎咬碎了银牙，恶狠狠道：“这样就想走？”

　　谁知两人还是不理会自己的问话，如同刚才一般视己如无物。这位权贵少女气的不善，怒上心头，浑然忘董湘碧起先不赞同的眼色，口里说着脏话，一马鞭就朝玄熙的头上抽了过去，鞭势尽是阴险狠辣。

　　听到身后的风声，玄熙避也不避，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是往前缓步慢行。

　　只听见‘咔嚓’一声，长宁手起刀落，马鞭被斩成两段。

　　瞪着地上的两节马鞭，赵皎满眼不可思议，顿觉脊背爬上一阵寒意。刚自己完全没看到这小护卫拔刀的动作，而自己的马鞭就这样断了，断的整整齐齐。

　　她一脸惊惧地看向董湘碧。

　　董湘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眼里带着些深思考究的味道，不停在长宁的玄铁长刀上扫来扫去。

　　比起赵皎只会用蛮力，她的武艺自是高了不少，所以能看出长宁那一刀的快、狠、准，还有那把刀，貌似普通，却是玄铁所制，岂是一般护卫用得起的。

　　当下心中一凛，警惕地看向已走至车前的玄熙。

　　玄熙往上拉了拉帽檐，浅浅露出漆黑透亮的双眸，对上董湘碧满是惊疑谨慎的眼睛。即使是被长宁所展现出势力的震到的现在，董家小姐眉目间的骄傲也是丝毫未减。

　　她看着董湘碧和赵皎，叹了口气，觉得今天真是有够倒霉，坐车过个路被人撞了也就算了，竟然还被两个丫头片子鄙视。

　　“阁下是谁？”

　　玄熙惊讶地看着董湘碧，这是被拦车以来第一次听她对自己说话。事实上，先前的混乱中，这位大才女可是秉持沉默是金、冷淡地在一旁看热闹的，即便自己这两人被砍成七段八段她也不会在意。

　　笑了笑，自认没必要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玄熙掀开车帘就要上马车。

　　“哼，不过是没胆的货色，竟连身份也不敢说么！”头一遭看到有人竟敢不给董家小姐面子，赵皎不免在惊愕之余，生出了些许戾横之气，极尽嘲讽道。

　　听到这话里的讽刺阴损，玄熙心里冷笑，没胆？老娘杀人时你还在你爹肚皮上等着被生呢！

　　径直上了马车，没让赵皎再开口，玄熙清声说道：“西边胡人凶蛮，侵我夏侯国界，赵小姐好生威风，不去从军为国效力，到在这里干起来欺民霸市的行当，若这般便是有胆，区区倒愿做那无胆之人，省得污了这尚京城里众人的眼睛。”

　　赵皎柳眉倒竖，怒火狂飙，四周的家奴们都傻了眼，天哪！对方居然敢如此辱骂自家主子！她难道不知道自家主子以及董家小姐的身份吗？

　　不等赵皎发飙，玄熙转而对长宁说道：“走。”竟是毫不理会董湘碧的问话，准备离开。

　　看着玄熙如此蔑视自己，董湘碧微微眯起双眼，唰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唰唰唰扇了几下，颇有几分潇洒利落劲，只是如今被怒火一逼，用力过度，扇尾刮到了下巴。

　　“阁下眼高，竟是不把董某放在眼里。”

　　玄熙今天被竹歆的那封信弄得有些心情不爽，后又被两个丫头片子撞了马车外加一番鄙视威吓，心情更是郁闷到极点。赵家小姐董家幺女又如何，不过是些高干子女仗着自家老娘的官威依势欺人而已，若是要比，也不想想她的娘是干什么的！

　　哒哒......马车扬长而去，董湘碧宰相之女，年少有才，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她怒极气极，将手中的扇子收了回去，狠狠地掷于地上，气的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