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15、第十五章、偏院

　　待课业结束，玄熙很有礼貌地向老师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等老师先离开书房，这才接过长宁手里的披风。

　　她看着自己，三层夹袄棉裙，颈上是狐毛围脖，一双皮质手套，棉布锦绣鞋里也塞满了暖融融的动物绒毛，武装得像颗圆球。加上书房里染着火炉，看着长宁的轻装，她无奈撇撇嘴，平乐那四人唯恐她穿的不够暖，受了寒，拼命地往她身上裹了再裹。

　　出了书房，迎面的寒风像带了刀子，刮得脸生疼。玄熙前世是南方人，如今身体又带病，若不是有一身真气护体，她还真是吃不消北方的气候。

　　雪已经停了，路径上自有宫侍清扫，倒也不显湿滑。寒风呼呼刮着，树枝上的积雪淅淅沥沥撒了下来。

　　玄熙小小的身子掩在墨色斗篷里，在这一片白茫茫之地，到显出几分孤寂肃杀之意来。

　　长宁沉默的跟在后面，只是偶见路上跪拜行礼的宫侍，沉默地撇上一眼。

　　还未到正院，远远就看到平正乐候在大门处，脸色有些白，鼻头嫣红，似被冻了很久。

　　玄熙招呼她一起进屋，轻声交代道：“早与你说过不用等门了，大雪天的，若是病了岂不难受！”

　　平乐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玄熙无奈摇头，直接恐吓道：“下次再如此，我便让袭嬷嬷看着你们。”

　　一听袭嬷嬷，平乐的脸顿时变了颜色。玄熙满意地看着平乐笑脸上的苦意，心里暗笑，就袭衍那一身戾杀之气，这妮子不怕才怪。

　　正说话间，两名侍人早已端着热水毛巾茶水点心过来伺候。此时已是午膳时间，摆弄好几样精致小菜，几人都退到一旁候着。

　　长宁看着桌上的青青绿绿，清秀的小脸有点变形，颇有些同情地看了看玄熙。

　　看她古怪的神色，玄熙呵呵笑着，伸手用筷子迅速无比地在盘子里夹菜。她的“吃穿住行”都有严格的规矩，虽也是锦衣玉食，但都是针对她这个病人的情况安排的，清淡如斯，简单说便是‘清汤寡水’了，难怪长宁小朋友受不了。

　　用完午膳，还要睡个午觉。玄熙感觉自己活得比当年还要规律。

　　回到卧室，玄熙爬上床，装睡骗过几个宫侍后，睁开了眼睛。

　　她嘿嘿一笑，两手掐指，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就躺在床上练起《长生诀》来。

　　如同在坤和宫时一样，玄熙依旧每天修习功法。为了不让袭衍和长宁发现体内的真气，她一边跟着袭衍修行，一边谨慎地自我练习。

　　不能不说，在这位‘教养嬷嬷’身上，她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此人武艺精湛，平时脸上总有一抹温和的傻笑，即便身形略显粗豪，但总体上跟个普通大妈没什么区别。只有她才清楚这位大妈级的高手平和面容下的修罗本性。严厉如彭战，也不曾让她在三个月里累昏十数次吧。

　　其实她也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在于自己这具不甚健康的身体。但如此豪迈的练武方式，还是让她这个被彭战折磨得神经粗放化的人很是吃不消。

　　一觉醒来，接过侍人手里的热毛巾胡乱擦了下脸，依旧穿上厚厚的衣服，抱着暖手小炉，往偏院而去。

　　偏院在养心斋的最北角，如果说养心斋是诚正殿最偏僻的殿阁，偏院就是养心斋最僻静的院落了。

　　偏院的密林里，玄熙盘膝而坐，并不忌讳地上的湿冷。心念动处，一直蕴积在气海内的真气缓缓涌出，在神识的引导下，沿着胸腹处向着身周的经络游去，渐而慢慢汇集成一股暖再流返胸腹处的经络之中，如此反复。

　　长宁坐在离她不远处，同样盘腿闭目，打坐修行。

　　袭衍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闭目冥想，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担心两人若有不慎可能遭受的危机。

　　她的目光越过近处的长宁，落在玄熙的小脸上，眉头轻皱。

　　六皇女悟性之高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体内竟是隐隐形成了一股真气流，尽管微弱渺小，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原本担忧她的身子受不得这修行之苦，心里也很不明白陛下为何让自己教授这个病弱的孩子武艺。

　　以她的身体状况，一个不好，实在是很难预料啊.....

　　事实上，的确是难以预料。

　　想到以后，不禁替她可惜，如此好的资质，却注定要被这一身的病骨拖累，即使悟性再高，没有良好的身体基础，将来往更高处精进却是不可能了。

　　可惜无奈的神色一闪即逝，袭衍几不可闻地微微轻叹一声。

　　其实她并不知道玄熙所练《长生诀》的特殊性。若是一般天生病骨之人，由于身体的限制，的确如她所想很难在武道上有多大的成就。

　　但《长生诀》不仅仅是一部养生的修行之法。以其长而复往、生生不息的特殊性，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玄熙身体状况上的不足。而且她是从出生没多久就开始修行，并打通了体内经络的幸运儿。这样一来不仅让她更快地进入了状态，也为将来武道的精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很久之后，玄熙才睁开双眼，看到早已立在身前十步远的长宁，了然一笑，拍了拍屁股，也站了起来。

　　她随意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一片白茫茫，已经看不到任何木枝枯叶，不由蹙起眉心。

　　忽然听到一丝微弱的风声，她皱了皱眉，随意探手伸出，抓住。

　　感觉到手中的冰冷触感，面色一僵，心道一声惨了，微微偏头看向袭衍，呵呵干笑几声，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当看到玄熙找不到与长宁对练要用的树枝，袭衍便随手扔了把短剑过去。虽说只是轻轻一丢，但也夹带了几丝微弱的真气，权作试探。

　　即使接不到，也能避开，不会受伤。

　　没想她竟是毫无惊慌神色，甚至看也没看一眼，随手一伸便接住了。

　　袭衍满眼赞赏之色，料不到这孩子对周遭气息竟是如此敏锐，短时间内，已有如此灵快身手。

　　长宁脸色一凛，瞬而一沉，弃了木棍，握紧了腰际长刀的刀柄，唰一声拔了出来，双腿微曲，忽然弹跳而起，直向玄熙砍杀过来。

　　刀身雪亮，衬着四周的白茫茫，更有一股幽寒戾杀之意。

　　玄熙看着长宁面上虽然平静，眼里却有一股火苗小小燃着。长刀向前，步伐奇快，大有一股去而不复返的气势。

　　她心里微微一笑，知道这丫头动了意气相争的念头。

　　长宁五岁练武，如今已有三年。自己不过短短三个月的修行就轻易打破了长宁一年的努力，想必她心里是极不服气的。

　　顿时有些苦恼，长宁的功力自是不比从婴儿时便开始修行的她深厚，也没有她与彭战师徒十年的挨打经验。但自己若是这样就把长宁拍飞，怕是站在一旁一脸傻笑看好戏的袭衍嬷嬷会下场亲自指点她的。

　　不由打了个寒噤，心想自己也才‘六岁’，练武不过‘三个月’，若是真的一举摆平长宁，自己的这一身功力非暴露不可。

　　莫非今天注定要被一个小屁孩打不可？

　　心里顿时郁闷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短剑，‘艰难无比’地抵御着长宁雷雨般的攻击。看着是险象环生，令人心惊不已。却在每每要受伤的一瞬间又好运的狼狈避了开去。

　　叮叮铛铛之声传出了密林，环绕在偏院里。

　　但寒冬之季，密林里的小鸟们早已避到了南方过冬，这一连串刺耳的刀剑碰撞声并未惊出什么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