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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夜黑风高 ...

  •   寝楼内室,玄熙靠左在床上,看着正帮自己诊脉的老太医。

      传闻刘承出身世医之家,祖祖辈辈都是干这行的。从当年某位先祖追随夏侯的太祖皇帝开始,就成了这皇宫里的御用太医,医术精湛,历来都是太医院的掌任者。

      这位老太医如今也有六十多了吧,跟自己那一位曾祖母是同一辈人。

      “殿下的身子调养得很好,臣再拟几个方子,这个初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刘太医轻手收回玄熙手下的软垫,转至书桌旁,提笔行走于宣纸上。

      玄熙淡淡一笑,这老人说话虽然隐讳,却也不骗人,对于她的病,从不诳语什么能不能好之类,每每让人佩服之余,暗暗咬牙切齿。若不是当初因她一番断言,自己搞不好早就走上嫡皇女的正统路子,父亲也不会心忧至今。

      虽然欢喜不必做那劳什子皇帝,但也因让父亲的忧虑而难免有些怨她。

      “我长年病着无事,看过几本医术,对医术也有些兴趣,不知老太医闲暇时可否指点一二。”

      刘太医一惊,赶忙放下笔,行至床前,躬身行了一礼。

      玄熙哑然一笑,急忙伸手虚扶。自己这话算是拜师了,怎么未来的老师还来跟她行礼呢?

      唉,这都什么世道啊!

      看着面色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六殿下,刘承微一沉吟,说道:“殿下学些养生之道也是好的,臣留几本筑基的医书,殿下若有疑问,不妨写成册差人送到太医院,臣一一解答在册上,再差人送来。”

      她自然明白玄熙的话中之意,但思及某人,还是淡淡拒绝了。

      玄熙却不在乎这个,就像为一身的内力找个光明正大的出处,她只是借由这位老太医来光明化自己会医术这件事而已。而且,毕竟是连生儿育女这种事也换位的女尊社会,她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前世所学的医术会与这个世界的有所冲突。

      虽然自己也可以找些医书来了解,但有高人指点,总是不错的。

      天色渐暗,喝过每日定时送来的汤药,玄熙盘膝在床上打坐修行,这个时候一般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外面传来轻轻浅浅的脚步声,玄熙睁眼,颇认命地叹了口气,披上外衣,开门之后果然看见一脸清秀却挂着不符她年纪般沉稳表情的长宁,手抱一席披风安静守在门外。

      这个样子,是要出门么?

      “殿下,老师说今晚要出宫。”

      唉,连清脆稚气的声音里也透着沉稳啊……

      马车内,袭衍正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反而是玄熙有点傻地呆瞪着人家,半晌之后,她无奈摇了摇头,深刻意识到这个嬷嬷全身上下除了那双手,真的看不出来像个高手,或是刺客?

      若是刺客,如此轻易被人看破,想必也是件极蠢的事吧……她笑了笑,觉得自己的想法还真是有些矛盾。

      马车轮子嗒嗒嗒碾在石板上,帘外传来夜市上特有的吆喝叫卖声,玄熙微微把车帘掀开一条隙缝,饶有兴致地看着。

      无名小山村的十年里,也曾随彭战到镇上给人看病,随便采买生活用品,只是小镇也不过数十户人家,自然不比尚京这种大都市的市集来的热闹繁华。

      “殿下若是有意,待会儿事结之后不妨逛上一番再回宫。”

      玄熙回眸看向执书在手却是温和笑看着自己的袭衍,心里微讶,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诱惑,笑着问道:“老师所谓的‘事结’是指什么呢?”

      袭衍依旧是一副傻傻的温和笑容,却是笑的一派诡异莫名。

      “到时候就知道了。”

      玄熙一愣,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袭衍大发善心,准备改善教学方式,来个劳逸结合,所以当马车停在尚京城郊的一片贫荒之地时,她突然抬头看天,色如墨染,云层纠结成团,远处几点灯火在料峭春寒中更显摇摇欲坠。

      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九品芝麻官》里包龙星拿着半个面饼投奔父亲的好友,在得到数十个面饼作为报答之后,他和搭档抬头望天,不由说了某句话。

      玄熙轻轻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刚才在林间看到的几个暗影,默念着那句台词。

      呵呵,夜黑风高啊……

      睁眼向远处的几间破败民居瞥了一眼,转而投注到袭衍身上,她轻声说道:“夜黑风高杀人夜么。”

      没有疑惑,也没有质疑,很平静地表明了自己已经明白今日一事的语气,这让袭衍很是震惊,双眼微眯,看进面前之人的那双稚气眼眸之中,一如六岁稚童的清澈,却是多了几分平静和淡定,她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这哪像一个六岁孩童知晓即将发生的血腥之后该有的冷静!

      “她们手上沾了血,而这些血的主人也很无辜。”

      一改平时的温和形象,满脸的傻笑瞬间化为乌有,仿似寻常大妈的粗放气质骤然一变,玄熙只觉呼吸一滞,背脊间更是爬上一股寒意,即便早已对袭衍的身份和武功层级猜到几分,但这一身的冷厉绝杀,还是让她不由心骇。

      “殿下,老师,我们到了。”在外驾车的长宁轻喊了一声,随着哒哒哒几声,马车停靠在某个僻静处。

      马车里,一大一小沉默对视着,袭衍冷硬的脸上忽然绽放了个傻笑,就像从石缝突然蹦出朵小花,玄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那个瞬间变脸的人已经卸了全身的杀气,靠着车壁,一派闲适模样。

      “此次我不出手,殿下看着别人做就好了。”

      玄熙皱眉,她当然不会以为袭衍会让自己去杀人,看着渐渐被人包围的荒居,轻声道:“为什么?”

      袭衍也看着远处,说道:“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流盗,杀人越货作奸犯科无恶不为,请殿下收起那点无用的慈悲心。”

      明白她话中淡淡的嘲讽意味,玄熙却是笑了,白皙透明的小脸上透出几分笃定之色,一改天真可爱的小孩模样,冷静甚至是冷漠地说道:“如果只是一群普通的强盗,京城的府尹大人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那她可以回家种地了。”

      她淡淡一笑,笑容里带了些不符她年纪的讥诮:“如果真如老师所说,那么玄冥司动用了这么些人,就只为杀人给我看么?”

      没有表演一个六岁稚童面对此事该有的好奇或是恐慌,只是如实表达了自己关于此事而被蒙在鼓里的愤怒。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有点慈悲心是好的,但也不会投注到无用之人身上。既然是做打家劫舍的买卖,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心里清楚这是个皇权社会,即便再随性,但也不能忍受自己被人置身于棋盘之上,任人主宰的绝对弱势。

      袭衍霍然扭头看向玄熙,目光锐利,半晌之后,却只是淡淡说道:“玄冥司的事,殿下迟早会知道。不过,以你的聪慧,即使我不说,想必你也能猜到。”

      玄熙没有说话,心里却在腹诽,猜是能猜到,但却不比你知道的详细准确。

      这些年京城里尚算平稳,当年自先帝遇刺身亡,当时还是太女的陛下即位称帝,随即御驾亲征伐魏平边境之后,国内动荡已经平息,其中清洗了不少王侯贵族,虽说有太后坐阵,想必玄冥司也做了不少事,甚至说力挽狂澜者就是玄冥司也未尝不可。

      这或许就是太后听闻自己可能要继任之时过度反应的根本原因。能在当年之事中左右局势的组织,可想而知这股力量何其之大。怪不得太后老人家如此反对。

      但她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密探部门,母皇居然放心交给自己,她心里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此时,车外突然响起一片厮杀声。玄熙不由蹙眉,掀了车帘往外看去。

      夜风渐起,没有月辉星光的荒居带着几分萧索,几分落寞,十几个商贩装扮的中年女人围坐在篝火旁,其中还有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似乎是来不及进城便在这无人的荒居过上一宿。

      此时几道雪亮的刀光闪过,伴着一阵兵器交击的杀伐之声,其中一人身子一阵剧颤,跟着软倒在地,篝火旁顿时染了一地的血迹,她手中的直刀‘咔嚓’一声,从中断裂。一旁的黑衣人却不停留,身子迅疾一闪,撞入人群之中,手上的长刀再次绞杀起来。

      “她们怎么会敢在京城郊外停留?”

      看到这群人手中的兵器,玄熙清楚这不可能是寻常百姓用来防身的小刀匕首之类,看其骤遇敌袭,初时的慌乱过后,却是有条不紊地反击。这样的人应是在强盗生涯中历练多年的老手了。

      “天下之财聚于京城,而这些钱财却是掌握在人手里的,何况没有任何一个作恶的人会承认自己是强盗。”

      玄熙默然,明白袭衍言下之意,这些人或许跟京城里的某些人有关联,而这背后之人却是府尹大人不能够出面的。但她还是很不明白,不由问道:“老师究竟想让我看什么呢?”

      “殿下还没杀过人吧。”说这话的人又恢复了一贯的傻傻笑容,让某人很是不习惯,很像你刚从厕所出来,有人问你吃了没有。

      苍白的小脸忽然一愣,随即微微敛眸。瞬息之间,玄熙想起了很多,当年无名小山村里的一场血战,算下来,自己也杀了不少人吧.....她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苦涩。

      几声稚气的尖叫传来,玄熙心中一震,掀帘一看,却是一地死尸,剩余几个孩子挤在一块,手里紧紧抓着直刀,满脸凶狠地瞪着周围的黑衣人。

      尚显年幼稚气的双眼盛着绝望,身上血流如注,却是不肯求饶,一径挥刀劈砍,试图突围逃走。

      “放她们走。”

      玄熙面色平静,心下却是震惊玄冥司的武力,不过寥寥数人,竟是在如此短短数息间就斩杀了数倍于己的强盗!

      “她们虽然年幼,却也杀过人,其中不乏襁褓中的孩子。”袭衍虽然笑着,声音却是冷了,似是觉得六皇女这话太过天真。

      玄熙一滞,沉默半晌,仍旧说道:“放她们走。”

      袭衍将眉一挑,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放消息给府尹大人,就当作一场内斗好了,顺便也可警告那背后之人。” 若是放人,便是纵虎归山,若是落到官府手里,想必也是凄惨的结局。若能最终逃过,就当作老天有好生之德了。想来不过是几个孩子,那府尹大人应该不至于如此无能。

      玄熙不由苦笑,貌似自己很虚伪哪......

      袭衍毫不掩饰眼里的震惊,过了许久,她轻轻一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这话是个六岁孩子说的。”

      话一顿,她轻声道:“不必了,那人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玄熙心一惊,忽听几声呜咽传来,那几个孩子已被黑衣人手起刀落,斩杀在地。

      “殿下身份特殊,即使将来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你要清楚,身为皇女,尤其是嫡皇女,在将来的日子里可能会面临许多危险,有时候这种不必要的同情心,往往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说完这句话,她眯起双眼,直直看向玄熙。

      听她这么说,玄熙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些事她‘看’的太多了。但尽管明白,一遭让自己碰上了,心里总有些抵触情绪。不知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呢。

      “记着,死人是最不可怕的。”

      玄熙抬眸看着袭衍肃然表情下的一丝戾杀之意,不由想到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句‘死人是不会泄密的’台词。她当然明白这句话的隐意,老师是在提醒自己在将来的政治较量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莫非自己与某人的将来只能是至死方休的死局么,而营造出这个局面的母皇究竟是作何想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夜黑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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