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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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看的英气勃发的公子哥，就是前日里险些要了我半条小命的肇事者，糖醋排骨。
“嚯，怎么是你？这是冤家路窄，怎么，你家的疯马这回闯到我沈府大宅来了,？这回又伤了谁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这种无名小卒能撒野的？”小爷主场，看我耀武扬威，来个下马威先。
下马威没下成，却遭了大哥大义凛然的当头棒喝：“不得无礼！给我住口！”复又转向糖醋鱼道：“这是舍弟，三皇。。。。。。”
“这倒无需沈侍郎介绍，在下贩丝至此，倒是与沈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这一面之缘倒不算多美好，贵公子倒是对鄙人有些偏见。”他一派谦谦佳公子作风，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戏谑情态。这个人，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丝笑，却给人异样的，如蒙德泽的温暖，偏偏气压超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就有一丝紧张。
在我家还这么嚣张，真不把爷爷我放眼里：“唐公子言重了。老子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沈某反复参悟此句，对人么，都是一视同仁的。”
哈哈，瞧我韦宝儿的聪明才智，啥叫不喷一个脏字还能把你凌迟喽，糖醋鲤鱼，叫你洋货，爷爷叫你秒变糖醋草狗。
而暗中被羞辱的唐令瑜，仍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早听闻，沈家三少不仅样貌俊美，才情出众，琴棋书画也可谓样样精通。没想到，沈小公子对道家经典还颇有研究。好一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公子说的不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莫非感情用事，意气行事，唯有天地摒除私心，无欲无求，视万物为一同，不加干预而任其自生自灭。无论是你，是我天地都毫无私心地视为刍狗。沈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唐令瑜难得说话这么有哲理，但听来却觉得有哪里莫名其妙的诡异。到底是哪里呢？对了，他骂我刍狗！
“你，你，好啊，你拐着弯骂我。。。。。。”
他莞尔，打断我继续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大庄盛世太平，无不得益于圣上对黎明百姓，皇亲国戚的一视同仁，毫无私心。若是我大庄统治者，世世代代循法守度，不偏私内外，多言数穷，不若守于中，便能以道家老子无为而治的思想延续盛世。而我大庄朝内，当今激进派权倾朝野，主张大肆扩张领土，征收赋税，收复东南，增加贡银以充国库，长此以往，轻则劳民伤财，重则使盛世走上颓势，实为不智之举。却没想到，沈小少爷尚未及冠年纪，便眼观大局，有如斯超脱见解，日后定能成为我大庄的肱股之臣。沈家教子有方，三位少爷都是青年才俊，唐某佩服。”
我勒个去呀，爷爷我就掉个书袋，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地损你一句，你居然开启头脑风暴，给我扯出那么一大串，在下才是正真的佩服。人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幸好爷爷我和你不投机，若是投机。。。。。。那我也是醉了。
然而临场发挥异乎寻常优秀的糖醋鲤鱼，仍未过足畅所欲言的瘾，浅浅一笑，继续开口。
娘哎，果然天下无十全十美之人，比如本少爷我，美男一个，却对女人有心理障碍，比如我大哥，威武雄壮，却情路注定坎坷，比如糖醋鲤鱼公子，风度翩翩英伟傲岸，却是个话唠。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倒霉孩子啊，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如此看来，沈小公子还真是与我志同道合啊。”
志同道合你妹夫。。。
眼见着就要冷场，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大哥出来刷存在感，顺便救场：“还真没想到舍弟能和唐公子如此聊得来。既然是这样，唐公子远来是客，君生你就陪唐公子在城中走走，顺便参观一下我们沈家的店铺吧。不知唐公子可愿意？”
“为什么是我！”
仍是一副浅淡的笑脸，这个人好像怎么都不会动怒。“沈小公子好像不太愿意呢，本来想着，沈小公子是个率性直爽的人，唐某历来喜欢与这样的人结交。如此，想要结交沈君生公子，看是不可能了。”明明装出失魂落魄的脸孔，眼底的戏谑笑意却挥之不去。
按道理，是个人就不会买账糖醋鲤鱼这失败的卖萌，可偏偏我那木头疙瘩大哥，不是个木头人，诚惶诚恐道：“唐公子说的哪里话，唐公子千金之躯，能与公子结交，是舍弟的幸运，哪里有半分不情愿的。只是舍弟从小任性惯了，心性难免不成熟，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是由着性子，还请公子见谅，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在下不是说过，小公子的性子倒是真心对唐某胃口，所以一心想着结交，看来还是操之过急，唐突了小公子，却是唐某的错了。”
“言重言重，未见过世面的小子，哪里能得到公子如此抬爱。”
“过谦过谦。。。。。。”
“。。。。。。”
于是就在大哥和糖醋鲤鱼你来我往的客套话，频繁不断的刷存在中，我被无情的无视，并以和糖醋鲤鱼被塞进当日疯马所架的四轮马车为结局，提心吊胆地行驶到街上。
真不知道这唐令瑜是何方神圣，值得大哥这么哈着，临上马车还递给我个好生伺候着的小眼神。
本来配贵宾逛街么，无非不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临了了打包带走各种土特珍宝，烟酒茶糖，美女歌姬，全都是套路。于是晃悠晃悠，我们逛完了沈家的酒楼茶馆，布庄绣坊，赌场银号，理所应当水到渠成地晃进了，声色场所。
本来只是看着一家家“沈记”“沈家老店”“沈字号”“沈沈沈。。。。。”的店牌已然有些恍惚，忽然一块大大的木刻招牌撞进眼帘，上书“笙箫馆”三个行楷大字，没半点和沈字沾上边的。小爷我心头一喜，低着头钻了进去。走了几步才想起，这店名似乎有点印象。是干什么的？
穿过影壁墙，是间大花厅，中间搭了个高台，有舞姬轻调舞步，四面三三两两坐着客人，饮酒观舞，有清幽丝竹之声自高台流泻。四面高阁雅间，有女子轻歌曼舞，低吟浅唱。
“没想到，沈公子还会来这种地方。”背后闪出的翩迁公子，手摇折扇，一派悠悠自在。
“唐公子远道而来，疲于奔波，到了我们江南，怎能错过江南久有盛名的歌舞？来来来，唐公子里面请，今日我沈某做东，只望唐公子尽兴。”本来只是误闯进来，此时也只好装出一派风流。还好，看情形这里应当是艺馆，伺候的女子虽浓妆淡抹不一，看来行止也算端正，当是些清倌人。金主们倒都是些衣冠楚楚的富家贵胄，言谈举止净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是孟浪之辈。
走入两步，有一个华服的大妈迎上前来，看来是半老了的徐娘，笙箫馆的妈妈桑。
“沈大官人，好久不见您来，听鹂歌说官人身体有恙，不知现下可好？”在风月场里混的，就算是卖艺不卖身，也是满身的风尘味，说起话来难免矫揉造作，搔首弄姿。
“好好。”我打着哈哈道：“今日有贵客，妈妈好生招待。”
看来，这沈君生是个时常光顾的主儿，妈妈桑驾轻就熟地将我二人和两个仆从临入二楼隔间雅座，不一会儿，有美人抱琴而来，却是隔着珠帘，缓缓落座。又有两个小丫鬟，珠围翠绕，头顶总了两只角，一个点起香篆，架起红泥小炉，另一个托过托盘到我面前。我见那金边红木的托盘上是一只只碧色竹牌，金笔描绘出词牌的隶书与花果图腾，想来是点曲子的。要搁我们现代，这两小妹妹就是ＫＴＶ公主与点唱小妹，论小时计费，特殊服务另计。
我做礼虚扶了一扶，道：“还是唐公子先请。”
唐令瑜一手折扇一收，行云流水一捋袖子，道：“那唐某就先不客气了。”
“请。”
客气你个头啊，有本事你当我面对小姑娘不客气啊？
他只轻轻捻起一块竹牌，双手授予面前小丫鬟：“请。”
不一会，珠帘后响起女子幽咽凄婉歌声。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心口越来越能感受到真切的钝痛。
我知道这是《诗经·召南》里的《江有汜》，以前看过，却并没什么印象，只是中国古诗词里常有的写弃妇的哀怨，愤怒谴责男子忘恩负义的闺怨唱曲。无一例外的描述负心薄幸的男子，命运悲惨心有不甘的女子，并没什么不寻常，在诗经里也不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只是这样的诗句，也能拿来卖唱？
大概是这歌姬唱功非常，直击心弦，我尽起了戚戚然的心境。真不明白，糖醋鲤鱼为何点这只曲子，万事皆尽，心死成殇。是见之有感，还是别有他意？
“沈公子，没事吧？”原本矮桌对面的唐令瑜不知何时已处于我身后，短暂的失神以后是大片恍惚。
还好我韦宝儿的应变能力不是一般两般的强，我连忙哈哈道：“多谢唐兄关怀。懒驴上磨，沈某要去方便一下，失陪失陪。”说罢便落荒而逃。
在笙箫馆七扭八歪的格局里，七晃八晃，不知怎的就闪进人家的后院。本来后院乃是非之地，更何况艺馆的后院，当是姑娘们的香闺，是非中的是非。可此处有亭台楼阁，假山上爬满星星状的青苔，大捧大捧的山梦花，枝叶里是粉嫩拥簇的粉色花盏。近水出是窈窕的垂杨柳，如斯美景如画。
窈窕的垂杨柳里影影绰绰现出一个窈窕的粉色身影，身影急匆匆走来，赫然便是眼波浓浓，柳眉桃腮的鹂歌。
此时她也看到了我：“沈公子，听瑞香说你来了，我就匆匆出来见你。”她低头抿抿唇，再抬起头时，眼中是满满一汪春水：“沈公子，当日一别，又是三日，鹂歌，鹂歌想得你好苦～”
哎呀妈呀，容我抖抖鸡皮疙瘩。
“沈公子。我自知出身低微，配不上你，但自从你第一天出现在笙箫馆，我对你就。。。我知道，我是个无依无靠的风尘女子，我的命运必然是遭人践踏。直到你从胡公子手中救下我，还不惜为我花费重金，安慰我，对我说很多话，我就知道，此生，我的心。。。。。。”
“哎呀，不要说了。”爷爷的，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鹂歌是要向我表白么？然后呢？自荐枕席？颠鸾倒凤？登堂入室？红杏出墙？
乃够了，要不要越来越污下去！
“那个那个，鹂歌姑娘，我对你，唉，算了。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唐令瑜公子吧，你看，你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我今天把它带来了，你。。。。。。”
“不要再说了。”
哎呀妈妈呀，圣母玛利亚啊，鹂歌你的小手这是往哪摸呢，你往哪摸啊？
我瞪着嘴唇上赫然出现的一双细软柔荑，承受着斗鸡眼的痛苦，大喝：“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鹂歌一派娇羞，抿嘴笑道：“官人，早知道你为了我，竟然吃那唐公子的醋，我怎会。。。。。。人家对你的心意，你都懂的啦。。。。。。”
我的亲娘四舅老爷，给我个了断吧，给个痛快点的，让我死，别拦我！
现如今小妹妹们的联想能力和自恋能力呦，真是伤风败俗啊。
“官人，你不必担忧，我对你其心可鉴，那唐令瑜无论样貌还是神采，无论家世还是财力，哪一点可以与官人抗衡。你看他眼儿太大，没有我们官人眼角眉梢皆是风流。你看他眉儿太浓，没有我们官人言笑晏晏如沐春风，你看他唇儿太厚，没有我们官人月牙弯弯直钩心中。。。。。。”
那啥，我已无力吐槽，容我呕一会儿。
“我好心关怀贤弟，出来寻你，却不想听到贤弟在此与人背后说愚兄的坏话。唉，实在伤透人心。回想沈老爷一介江南君子，身端影正，我本想教出的儿子也应当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却不想让我偶然探见，辱没了乃父之风，唉，实在让唐某失望至极。”
爷还在凌乱着，这糖醋排骨又出来捣乱。好啊，你戏谑我，我当然要反击回去，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商界悍将，乃父之风，我一口盐汽水我喷死你。
“唐兄此言差矣。若论君子，家父君子心境毋庸置疑。而世人论君子，儒家有言，君子之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能为此三者，是至少有，圣人尚不能及。而能称君子者，世之罕有。世人称君子者，仁义道德斥之于口，而行止多欺上瞒下，明暗有别，是为伪君子者也。世有君子，则有小人。小人虽无仁，知，勇者之心，或有坦荡昭明之勇，或有诚恳面对之胆，是谓真小人。愚弟不才，非有鸿鹄之志，唯肯为真小人，弗与伪君子同流合污。”
唐鲤鱼微笑，道：“说人话。”
“说你坏话是我不对，但你不准诋毁我老子。你爷爷我是个小人没错，但也比你个伪君子强的多！”
“。。。。。。”
“。。。。。。”这是被忽略的鹂歌。
。。。。。。
作者有话说第9章 【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