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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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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日,沈府一大家子倾巢出动,过府向三皇子殿下请安回礼,徒留小爷一人裹着被子,抱着药罐子,团着腿儿,对窗兴叹。
发呆这项活动,乃是技术活,非得有天时地利人和不可。
但听得双开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小爷香闺便踏进来俩大老爷们。正是我那不成器的老道徒儿和不上道道的小和尚师兄。
“听得宝儿你身体不适,我便和清闲煲了补汤来瞧瞧你。”小和尚仍是个静水深流的派头,让出背后抱着一只食盒,恭顺温良,与之前倚老卖老,凶神恶煞大不相同的徐清闲。
我这老道徒弟还真是对我这个师父上心,恭恭敬敬把食盒摆在案前小几上,恭恭敬敬摆出青瓷的药盅,揭开盖来,思虑周全地把那翻搅肠胃,折腾口鼻,传说中的药香味吹到小爷鼻子孔里,端起药碗,体贴入微地用勺子翻搅着向我脸上送。
他一边送,一边叨叨着:“师父,这药汤可是用了师伯珍藏多年的滋补之物,徒儿亲自把持着火候熬制的。想当年,还是师父你牵着我的手,翻山越岭,手把手教我识药,采药,晒药,熬药,还是师父你一点点拉扯我长大。清闲自幼体弱多病,一直留存在记忆里的,就是师父亲手为徒儿熬的药汤。现如今,清闲终于有机会为师父熬一碗药。”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山羊胡须,和眼角岁月的鱼尾纹,自动脑补出,本姑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一小老头拉扯成大老头的吊诡画面,再联想老道徒弟话中意思,咋就越想越不对劲,突然生出点某人诅咒爷爷我生病的意味来。
小爷我耷拉着眼皮睨了她一眼,装模作样伸出手指指小几上一只空碗,又装模作样耷拉上眼。
老道不愧是我韦宝儿的徒弟,立马会意,把药盅里的汤药倒出一半来,边倒边发自肺腑地拍着马屁:“师父英明,这汤药甚是烫口,多过几遍碗就可以喝了。”说着将两只装了半碗黑黢黢不知放了什么东西,臭比榴莲的药汁儿推到我面前,谄媚道:“师父,请用药吧,徒儿尝过了,不烫。”
“妈的,老子意思是,老子他妈的刚喝完一大缸狗屁药汁,你丫的又来灌肠,叫你有多远滚多远。还有,你丫尝过了还给我喝,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爷爷我瞬间拍案而起,秒开暴走模式。
“。。。。。。”
师兄满脸黑线,上前拉住我,按回床榻上,道:“宝儿你也不必动气,清闲也是好意。”
“再好意,你叫人一早上灌一缸药试试,你丫真以为药不能停啊?”小爷我再次在试图冲破束缚拍案崛起未果后,被按回位子上老实待着。
而我那倒霉蛋徒儿,此时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看着老道徒弟打碎牙往肚里咽,默默收着药盅,反思自己刚说的话,好像有点过分了。
“唉,好了好了,算你有孝心。把药给师父我拿过来。”我挥挥袖袍,打他手中端过药碗,然后,一屏气,一伸脖子——
那个王八蛋曾跟我说过,喝药不过一闭眼一伸脖子的事,憋住了气,开头是苦的,后头就尝不出来了。奶奶的个爷爷,药汁的苦味由口唇蔓延至肚腹,再传至四肢百骸。苦,极苦,还不似川贝母枇杷膏苦中带甜,温润滑顺,而是特有的一种涩口味道,仿佛能透过口感看到百种草药里沉积的灰尘,特别是眼看着那黑黢黢的东西流到嘴里,好像自内而外腐蚀了躯体。
中间几次忍不住停下来,但看到徒弟期待的目光,和考虑到爱徒心理健康发展,老子豁出去了。
终于趟过漫漫苦海,不,是吞下浩浩苦海,爷“啪”的一声把碗拍到桌上,拿袖子一抹嘴角,道:“爽!”
爱徒感动得热泪盈眶,道:“师父——”
青春常驻的我摸摸面前面容沧桑的老道,道:“乖,为师喝了,你的一片孝心为师收下了,你不该不高兴了。”
老道徒弟继续热泪盈眶,无觅师兄说:“清闲其实是想说,这药原本就是两顿的剂量,本来是先带来,先让你把今儿早上的服了,剩的再送小厨房,等中午再热热喝。。。。。。”
“。。。。。。”容我吐会儿血。
待我吐完了血,便好整以暇地开启周扒皮揩油模式。
小爷我抿一口徒弟送上前的雨后龙井,二郎腿一翘,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哦,串台词了。那什么,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这回可是被你们坑了。怎么着,是等着小爷我坑回去,还是卖我个人情,好好将功补过啊?”
一见我这地痞无赖相,老道徒弟顿时吓得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瞅了眼他师伯,又在我的淫威下放弃了暗通款曲的打算。
而被老道徒弟视为靠山的孩子他师伯,我的小和尚师兄,却稳如泰山,镇定自若,不畏强权道:“此事乃清闲一人之失,当由他一力承担。”
“师伯——你——”老道徒弟欲哭无泪。
“哈哈,师兄还真是。。。。。。还真是个妙人。那好吧,既然师兄发话了,小爷我也不会不卖你面子,清闲徒儿,为师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附耳过来。”
我揪着清闲献上来的耳朵,悄声道:“。。@#@¥%…………”
却见无觅眉头紧皱,道:“宝儿,这样,恐怕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不是你说要他一力承担的吗?”
一脸绿色的清闲老道“吧嗒”一声跪在我面前,诚惶诚恐道:“师父,徒儿知错了。可您这将功补过的任务实在是有违出家人的信条,这这,清闲实在是——”
“怎么着?”我一露市侩嘴脸:“小老儿你还学会和你爷爷我讨价还价了哪?”
“徒儿不敢,只是这,这……恕徒儿直言,调戏良家妇女之事,实非君子之行,于师父阴德有亏。”
“阴德个屁!你个榆木疙瘩脑子,不对,你是金刚钻的脑子,钻都钻不开。你师父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师父我做事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近来我大哥和玉楼关系日益尴尬,再没点动作做个药引子,我大哥那个闷葫芦实在看不透自己的真心,万一真一气憋过劲去,娶了顾小姐,你觉得他俩能幸福吗?你们咋就没有一颗关爱他人幸福生活的心呢?我叫你去调戏我大嫂玉楼,就是要你下这个药引子,叫我大哥不鸣则已一敏惊人,此举可激发大哥对大嫂强烈的保护欲,然后一举退婚,说不定还会抵抗家长,上演一场私奔出逃,成就神仙眷侣的佳话。你说我这叫损阴德?我呸,我这明明就是在积德好不好。你们佛祖不还说过,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么?这说明佛祖也有做红娘月老的兴趣爱好,我们应当紧跟时代的潮流,争当牵线搭桥的新时代媒婆。懂么?”我叨叨半天,吐沫星子横飞,完了呷口茶,端端正正看着被洗脑的群众。
无觅半信半疑道:“佛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还有,就算是牵线搭桥成就良缘的好事,也没必要这么折腾吧,换点别的方法不行吗?”
小爷我傲骨铮铮,哪能说换就换?我一仰头,藐视道:“这叫剧情需要,要得就是穷折腾。”
“师父,那也没必要让徒儿我去做这损阴德的勾当,来成就您的积德吧?您自己咋不去……”徐清闲哭丧着脸,哼哼唧唧表明了的,就是不情愿。
我心想,上回调戏未遂就给我那么大一惩戒警告,我再招惹上去,管他好意歹意,我那不分青红皂白,不知吕洞宾咬起来是何滋味的大哥,还不非把我削了不可?我傻呀,我亲自上阵,徒弟师兄神马的,不用来挡箭填坑,还不浪费了啊。
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我说:“清闲,为师可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要不要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一表孝心,就看你自己了。”
无觅师兄一阵沉吟,道:“这事实在欠妥,实在不行,还是换个办法吧。”
我微微一笑:“师兄的意思是,清闲不行,换你来?”
我师兄就是面皮薄,立刻红了脸,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宝儿分析的不无道理。”
“师伯——你你——”
“但是,其实刺激大公子的事也可以徐徐图之。”
我道:“再徐徐,我大侄子都该抱了。”
“我的意思是,有违戒规之事,若是非做不可,那还当是可轻不可重,我们只需放出流言,不必真正实践,同样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我瞬间星星眼:“师兄英明,流言杀死人,我只要悄悄放出我家玉楼被徐道长轻薄了,必然会招来我大哥的反攻,而我们,不必费尽心思,真正把玉楼调戏一遍,省心省力,不错,是个妙计。”
“……”清闲欲哭无泪×2,为什么还是跟我脱不了干系。
我道:“清闲你也不要难过。下回为师再给你介绍好姑娘调戏,你的终身大事也得徐徐图之。”
……
我又道:“那成,就照我说的,就说三少爷院里服侍的丫鬟曹玉楼被法师无觅和徐清闲道长调戏了,不甘受辱,准备自裁。”
“无忧,这,怎么又扯上我了?”师兄满头黑线×2。
“要的就是这效果,玉楼整的越惨越好,知道么?照着我说的传,一定能成。这事就交给你俩了。无觅师兄,以你的大慈大悲,不会看着清闲,见死不救吧。你俩快去吧,快去啊,要越多人知道越好。“我积极的把他俩轰了出去,喜滋滋地扒着门框,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大哥大嫂深情相拥的画面已胜利在望。
不愧是我的师兄与爱徒。晌午出去转溜一圈,一路竖起了耳朵,已经隐约听到些闲言碎语,看来这俩家伙办事效率挺高的。
我恬然自得地晃悠回了墨居,刚刚坐到沏了杯茶,就听“扑通”一声,原来是今日头条的女猪脚,我的准大嫂玉楼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满满当当给我行了个大礼。
不是吧,这离事成还有些距离,怎么这么早就来谢我,况且那么大的礼,我可是经受不起的。
我连忙上前扶她:“唉,玉楼,有话好好说,我平时不就和你们说过,不要动不动就跪人,特别是跟我。来,快起来。”
她抬起头来,眼中却是噙着一汪热泪,该不是对我感激涕零,无言以报吧?
“求小少爷放过奴婢吧!”
纳尼?这话什么意思?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保持着单手搭住玉楼左肘的动作。
“哐当——”一声巨响,墨居的木门被一脚重重踹开,屋内屋外的人皆是一愣怔。
我抬头,踹门之人正是我大哥。我还不曾上他那去煽风点火,他到找上门来了,好巧不巧,此刻二位猪脚聚在,看来有好戏看了。
“沈君生你放开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超出预料。我大哥双眼喷火,青筋暴绽,抢上前来,一把把跪在地上的玉楼从我手里捞走,不顾姑娘的挣扎,死死扣在怀里,霸道总裁的气势一触即发。
“谁准你碰她的!”一声怒吼直接把月老我吼懵圈了。
“我,那个,不是——”
“我警告过你多少遍,不准你打她主意,你就是不听,非要我发火了才够吗?沈君生,你不要太嚣张了!”
紧接着,大哥突然出手,那一拳快如闪电,直捣黄龙。
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大哥英武的姿势,就觉眼前一黑,面前一阵钝痛。
门口有人冲进来。
“住手——”
“师父——”
他妈的,那个王八羔子,喊住手的你敢不敢再来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