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卷三：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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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狐狸灵巧得很，跑动时又有草丛作掩护，燕无疾竟一点奈何不得它。
由是追着它一路疾驰，但燕无疾走到半路时便察觉不对了——这种小狐狸多是打洞作巢穴，山腰处泥土坚硬而多石，原不该是它栖息之处。而再往上，便冷了，它又非厚毛的雪狐，受不得冻。
思量一番，明知此事诡异十分，燕无疾却还是纵马跟着它。
眼见一壶箭没了，他终于在山腰处的林子里一箭射中，但身后的护卫也被甩了个干净。
燕无疾翻身下马，拎着箭尾，将那小狐狸挑了起来。箭头中在后颈上，一晃儿的功夫便死了。燕无疾将它扔进鞍后的袋子中。
周遭林子很深，马蹄下踩的全是腐叶，吱嘎作响。阴天，头顶处又刮起了风，只有□□是要落雨。
燕无疾裹紧了披风，策马，不朝山脚，却朝上去了。
下山必死，活路在头顶上。
燕无疾于山腰处一处林间空地被四个黑衣人截住。那四人以铁链为兵器，在燕无疾身侧围住，甩开的链条密密麻麻成了阵法，叫人不得脱身。
燕无疾于其间周旋闪避，那链条竟也一点伤不着他。反倒是让他趁机挥剑斩杀其中一人，破了阵。余下三人自知不敌燕无疾，立刻作鸟兽散。
燕无疾着急朝山上去，追不得。一路向南上山，数十发冷箭嗖嗖从他背后射丨出，他一早有了防备，抽出腰间佩剑斩去流矢，又纵马闪避。但终究肋下中了一箭，好在皇帝念及手足之情，箭头上不曾喂毒。亦或是皇帝过于自信，料他今日也难逃此局也未可知。
燕无疾折下箭尾，撕了衣角将伤口扎了起来。
但此后再无阻拦，燕无疾一路疾驰，到了山腰的皇陵。守陵卫见了他，也不言语，只下叉戟放行。
原先住着守陵人的地方，却是前来接应的杨毅。
此地方是第一座陵墓，宫口前置着功德碑；堂前的案上，是开国皇帝燕真宗的牌位；刻着古文的石柱矗立在大殿上，又有明黄的绸布缠了柱头；大殿四角的灯座上，是百年不灭的长明灯。
年近七旬的掌灯使朝燕无疾行礼。
燕无疾一路上失血，脸色苍白，但礼节不减，仍虚扶了他一下 道：“无须多礼。”
杨毅喂燕无疾吃了止血的丸药，扶他在后殿歇息。
此时已近黄昏。
杨毅问燕无疾道：“爷，动手么？探子回来，说是京畿卫兵皇帝不曾动过，他现下外面围的仅八百黄林军。这时动手突围，后再与赶来的府兵围剿……”
燕无疾摆了摆手，道：“现下动不得，等皇帝来。”
杨毅又问：“那……左立真真是皇帝派来的……细作？”
燕无疾未曾回话，只是缄默。
杨毅亦不再多言。
天渐黑了。
耳边是沉沉的脚步声。无须看也知晓，皇林军已将这皇陵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似两军交战，敌方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站于成门外，而叫阵的正是前燕无疾麾下爱将徐渭。
“罪臣燕无疾，翻上作乱，行刺天子。惘视法纪，结党营私。乱祖宗之法，犯五德三纲。身为皇戚，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不容诛……”
燕无疾此际端坐在大殿之上听着他犯下的“罪证”，面上神情漠然。
杨毅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殿里外俱是守陵卫，皇帝不曾召去的兵力，全在此地了。不过一百来号人，何敌陵外层层包围的八百皇林军。
许是说累了，外头声响渐消了。杨毅扶燕无疾起身，踱出大殿。
大殿门正对着陵宫大门，此际，燕无疾一现身，便有数十把拉满的弓对着他。
“皇兄这是何意？”燕无疾问道。
燕无伤直截了当：“交出虎符，或者……跟大燕的列祖列宗一同，葬在这皇陵里。”
燕无疾忽然低头笑了一下，瞧着燕无伤身后马背上的被绑着的左立，问道：“皇兄是要拿小左来威胁臣弟么？”
左立这时才抬眼去瞧那燕无疾，他站在殿前，有血渍自他背后漫开，洇湿了一片肩头，他中箭了，形容狼狈，腰却挺得笔直，一如往常。
左立晓得这男人到底是有多骄傲，但此时，这傲，徒增余累罢了，别无他用。左立瞧着，心里说不上悔，毕竟这局是他亲手设下的，结果早已明了，何须感伤。
燕无伤回话燕无疾，道：“朕正是此意。你若将虎符早些交出来，朕便发发慈心，饶他不死，如何？”
燕无疾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笑道：“不死又有何用？留着给皇兄暖床么？”
左立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但也无非如此了，早晚有这么一天。
燕无伤挑眉，道：“也好，起码你能死个明白。朕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是交出虎符，朕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休怪朕不顾及手足之情。”
燕无疾则是默然。
燕无伤将此归因于他的无可奈何。
此时，谁都不曾留心到的是——有人给左立松了绑。
左立伸手向盖在袍子下头的匕首摸去——他一早便绑在腿上的。
只等那一柱香燃完。
当最后一截香灰跌落，燕无伤抬手，正欲挥下让殿外的士兵放箭时，左立突然发力，自马背上一跃而起。他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发刀片，刀片飞出，霎那间，割断了燕无伤身边四个守卫的颈子。血溅在周遭护卫身上时，才有人发觉，由是大喊：“护驾！”
但此时，左立已经一个点足，跳到了燕无伤身后的马背上，他拿着一把泛着幽幽蓝光的匕首，轻轻贴在燕无伤的颈子上。谁都能看得出这匕首有多锋利。
左立大喊道：“谁敢动！”
那原先拿箭瞄准燕无疾的弓箭手，现下也都转而指着他——毕竟，皇帝的命最要紧。
燕无伤倒是不多惊慌，像是早料到他有这么一手似的，他漠然道：“果然。你在朕的皇弟那儿演了一出戏，朕不长记性，又来叫你出来祸害人了……阿鸢，你不要命，傅家上下一百五十八口性命，你也不顾了？”
殿前的燕无疾始终冷眼瞧着眼前这出戏。
左立点了燕无伤的穴位，一手拿匕首抵着燕无伤的颈子，一手拍着马腹。马驮着二人缓缓向前踱去，前头围着的护卫只得让路。
左立挟着燕无伤下马，站到了燕无疾跟前一丈远的空地上。
左立威胁似的动了动匕首，道：“叫你的人退到一射之外。”
燕无伤照做。
燕无疾这才抬起眼皮，看了左立一眼，问道：“你这是做甚么？”
左立道：“求王爷替左立办一件事。”
燕无疾动了动唇，道：“这世上有何事是皇帝做不得的？你求他不是更快些？”
左立将燕无伤一把推给燕无疾身后的杨毅——他这是跟燕无疾换筹码，拿燕无伤换。
杨毅机警地瞧了瞧燕无疾眼色，得令后，立马将燕无伤扣了起来。
这时候，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左立送了手中的匕首，抖出了袖袋里的数十片刀片，解了缠腿的布条，将其中夹着的数个小纸袋扔在地上，拿下了头上的发簪……凡是能杀人的物什，都被他扔在地上。
左立这时才缓缓走到燕无疾跟前，俯身跪下，抖着唇说：“求你。燕无疾，求你。”
燕无疾只垂眼看着他，似乎在想：你求本王什么呢？
许久燕无疾才道：“说。”
左立声音都颤了，他缓缓道：“杀了宫里大总管陈江。他卧房地砖是两层的，撬开它，下面的东西，毁了。”
怕是失血过多，燕无疾的气息也乱了起来，他道：“陈江动不得。毁个物件，本王可代劳。”
左立闻言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傅鸢代傅家谢过王爷。”
左立，或是傅鸢，缓缓起身时身形都有些不稳，但神情很是安然，像是忽地就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左立掩面，吃吃地笑了起来，活像个疯子。他倒是活够了，想疯呢，可却清醒地很。
笑了一阵，又哭起来。恍惚了会子，他起身抹了脸上的泪痕，道：“让各位见笑了。”
左立向杨毅道：“燕无伤交给我罢。我拖住，你带王爷从后殿走。你们先前应是发了信号给淮王的罢？他带着宁王府的府兵，现在应许也赶到前山营帐了，你们趁夜回城，今日便可无事。一定要快……我这里拖不了多久……”
自始至终，左立都垂着眼。
而燕无疾却始终瞧着他，眼中再无他人。
燕无疾道：“回城之后呢？”
左立道：“回去之后，你自然还是做你的宁王。”
燕无疾道：“那你呢？”
左立道：“不劳王爷操心。左立当初救流萤，欠王爷一条命，今儿……就算尝还了罢。”
燕无疾道：“好。”
左立起身，颔首。他垂着头默了一会儿，忽而看向燕无疾。
燕无疾看着两行清泪自他眼角滑下，心头一紧，说不出地难受。
左立上前，踮脚，轻轻环住燕无疾的颈子，在他耳旁轻声，道：“傅鸢对王爷算是仁至义尽，别无他求，还请王爷护好我傅家人性命……”
左立顿了许久，才道：“燕无疾，对不起。”
燕无疾只听他说着，身子有些僵直。末了，燕无疾伸出双手，想要揽住他瘦削的肩头。
左立却松了手。
于是，杨毅带着受伤的燕无疾，预备从后殿下山，左立挟持着皇帝在殿前，要挟着众人拖延时间，一如左立先前算计地一般。
只是，一切都过于顺利了，顺利到左立有些心慌。但他也不得不按道而行。
大殿只点着灯，外头的人自然瞧不见殿内异动。但仅仅到燕无伤穴道解开为止。
燕无疾前脚刚走，淮王燕无痕便到了。
左立只想：怎么来得这样快？
淮王燕无痕带着宁王府兵一路踏马而入，如入无人之境。然而那些骑兵到陵园门时，后面的骑射兵却一箭射在了左立身上。
箭头上不知涂了迷药还是毒药，多半是后者。
中箭后须臾，左立便觉体力不支，他摇摇晃晃松开了挟持着燕无伤的臂膀，倒在了地上，而后脑子也昏沉了起来。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燕无伤那张似笑而非的脸。他想：“果然……”
燕无伤蹲下，瞧着昏死过去的傅鸢，笑道：“你对你那姘头倒是情深意重。让他先走？呵，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卷三：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