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142、142

　　群青茶庄，艳阳高照。
　　有女子粉衣蝶袖，却拖着脚镣，步履迟缓。
　　孙小雨推开了门扉，走进茶香微醺的屋中。
　　身后的侍从立在门外，肃穆的听着屋里的动静。

　　孙小雨转身将门关严，不觉皱起了眉头。
　　竹榻之上，一人浑身湿透，悄无声息的沉睡着。
　　侍从说他不小心掉进了溪水里，溺水昏迷。

　　孙小雨上前仔细查探，眸光微闪，竟掉下眼泪来。
　　她不是同情这人，而是揣测之下，心里十分害怕。

　　她在牢里的时候，看见其他同伴被打的头破血流，就十分害怕。
　　于是宋军的辉夜左使来劝降的时候，她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那人素衣如雪，红绫遮面，看不到他的眼睛。
　　不过笑意暖暖，语声沉澈，她不自觉的想要相信他。
　　当宋土臣民，还是大齐百姓，这对她来讲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到常春谷，回到故乡去。

　　宋军言而有信，对投降的人礼遇有加。
　　她吃的饱穿的暖，甚至可以在侍从的看守下，四处走动。
　　她不禁有些疑惑，这宋人肯善待牢狱中的囚徒，却对自己人这般冷漠？

　　阴凉的屋子里晦暗无光，冷硬的床板上连床被褥都没有。
　　死寂的茶房里没有炭火，只有那人闷闷的咳呛，瑟瑟的发抖。
　　冰雪的面容上一片青灰，湿漉漉的黑发不住坠下冰冷的水滴。

　　孙小雨蹲在边上，看着他睫毛上的水珠，心下苦涩。
　　这人浑身湿透，胸腹间积水颇少，指尖发间毫无淤泥水藻。
　　不止干净的一尘不染，连伤口上的纱布都整整齐齐。
　　只有双腕软软的垂着，略有些不自然，竟是脱臼了。

　　浅淡的茶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孙小雨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与其说是不慎溺水，不如说是仰面朝天，遭遇了一场冷雨海浪。
　　她见过这种症候，它有一个优雅的可怕的名字：雨浇梅花。
　　她盯着竹榻上的人，不由得神思恍惚。

　　朦胧之中，有细细的白绢覆上冰雪的面容。
　　一层，两层，三层……

　　凉薄的茶水，透过轻柔的白绢，倒灌进肺腑胸腔。
　　剧烈的咳呛，却被浸润的白绢捂住，窒息和恐惧溢满了胸腔。
　　清泉源源不断的浇灌着绝望与痛苦，战栗和挣扎被强行压制。
　　手腕脱臼，腹间的鲜血被冲淡成一片水红，灵魂战栗在深渊的噩梦里。

　　孙小雨捂住了眼睛，手脚冰凉。
　　微弱的咳呛声断断续续，似乎从无边的弱水中传来。
　　这个人究竟犯了什么罪？居然被施以水流酷刑？
　　不见痕迹，不致死命，却卑鄙歹毒，阴险残忍。

　　她哆哆嗦嗦的替这人接回腕骨，换了伤药，跌跌撞撞的逃出门去。
　　然而还没走出院子，就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两个侍从进来，一左一右将那人拖了出去，冰冷的茶水坠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