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140、140

　　寒烟飘渺，晨露未晞。
　　幽幽的茶香弥漫在茶园之中。
　　萧瑟的秋风带不走山间的绿意，茶树成垄，四季常青。

　　篱笆墙中，有人躺在竹榻之上，呼吸清浅，面如白蜡。
　　一旁的竹架上，疏疏落落的摆着竹簸箕，松松爽爽的晾着新茶叶。
　　那人身形略显消瘦，腰间散乱的捆缚着布条，不时发出几声轻咳。

　　这一点细微的震颤，渐渐积聚着胸腔中的锐痛。
　　愈演愈烈，终于冲破梦境的束缚，生生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他指节微曲，微微抬起了手臂，颤颤的抬到半空，倏然无力的落下。
　　他羽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晨光熹微，映在宁谧的眼眸里，却照不亮眼前的一片黑暗。

　　有人在小心翼翼的为他诊脉，气息柔和纤细，应是个女子。
　　霄练不动声色的凝神谛听，任那女子触碰他腹间的钝痛，轻轻按压在他胸肋上。
　　周围有沙沙的响动，暖雾拂面，茶香幽沁，想必是有人在翻炒茶叶。

　　那女子细细的揭去他腰间的缠裹，半晌吁出一口气来。
　　这一处刀伤贯穿腹背，却偏偏没有捅在脏腑之上，真是好运气。

　　她原以为这人一定有一双柔和的眼眸，就像这冰雪的面容一样美好。
　　待到他羽睫轻启，这美好的期待便在昙花一现间，默默消逝了。
　　他眼睛里只有沉沉的黑夜，仿佛无底的深渊。

　　这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孙小雨不免有些失望，她自诩看人很准，这次却猜错了。

　　女子牵起袖摆，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
　　“我要替你治理伤处，你若是疼的厉害，就、就叫出来好了。”

　　她顿了一顿，略有些赧然：“我、我一害怕说话就有些结巴……”

　　寒潭无波，默默的审视着她指尖的温度；风雪微霁，一片雪花融在女子心湖里。
　　“呵呵，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这里又是何处？”

　　女子手中一滞，左顾右盼了一下。
　　“我叫孙小雨，略通些医术。这里是群青茶庄，有人迫我为你疗伤。

　　孙小雨拨开他额上的碎发，眸中略有些担忧。
　　“唉，或许你不醒过来会比较好……”

　　“我手头的针药有限，他们又不肯帮忙，我只好用了些粗劣手段。
　　我的红云散虽能镇痛止咳，却也有些毒性，不可当做寻常麻药来用。
　　现下药力消殒的差不多了，你、你且忍着些吧……”

　　女子挪过地上的半截蜡烛，将一柄柳叶小刀放在火上炙灼。
　　动静之间，有一两声镣铐碰撞的轻响，从她脚踝上传出。
　　霄练不再言语，冷淡的笑意收敛下去。

　　“姑娘多虑了。在张宣抚面前，我岂敢喧哗造次…咳咳咳……”
　　霄练不由得侧过脸颊，颤颤的抬起手臂，却又一次无力的落下来。

　　黑暗中蛰伏着一缕阴骘的气息，隐没在锅釜翻炒的沙沙声里。
　　有人收敛声息，默默窥视，却掩不住衣料的簌簌响动，呼吸的沉冗枯朽。

　　“霄门主果然好耳力，老夫与你一别许久，还当你认不出我这淮西棋友了。”
　　张俊闲闲的坐在太师椅上，也不抬头，只饶有趣味的盯着手中的信笺。

　　“霄某赴约来迟…多亏您念及旧情，叫人将我请来。”

　　孙小雨定定心神，执起小刀探向他腹间的斑驳血红。
　　锋利的寒芒刮在狰狞的裂口上，黏腻的殷红带起一阵剧烈的颤抖。
　　男子蓦的后仰，指节发白，抓住了身下的竹榻，一声闷哼哽在了喉间。
　　冷汗汇聚成细细的涓流，悄然浸透了暗红的衣襟。

　　灵巧的柳叶小刀游刃有余，利落而艰难的清理着废墟残余。
　　孙小雨握紧了他的右手，将半瓶药粉抖落在温热的血流上。
　　男子猝然绷紧了身子，呼吸凝滞，竹篾竟发出断裂的声响。

　　女子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素来胆小，还好你没有鬼哭狼嚎，不然我手抖没了分寸，便不敢再碰你了。
　　你可以叫我小雨，我们那的人都这么叫我。若你以后去常春谷，就说、就说是我的朋友。”

　　霄练缓了一口气，声音竟有些黯哑。
　　“嗯，我记住了……小雨。”

　　张俊脸色略有些阴沉，将手里的信笺拍在茶案上。
　　“好了，这伤也治的差不多了。来人，带她回去。”

　　两个侍从走上来，女子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离去。
　　镣铐锁链带着常春谷的小雨离去了，拖曳出一路丁零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