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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转机 ...

  •   她猛地惊醒。外面雷声隆隆,好像炮响,一声一声冲击她的心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手上一片濡湿,全是冷汗。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个梦,醒了梦也就完了,但她不知怎的,心里始终有些惊惶。她习惯性地将手往旁边一搭,手臂没在预想的位置碰到人,却啪地打在床上。她明白过来了,这惊惶源自白维扬的缺席。

      上一次她做噩梦醒来,身边至少有人陪着,怎么说都还能勉强睡回去。这次白维扬不在,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每一个炸开的惊雷都能引起她对炮火的想象,都能引发她对白维扬的牵肠挂肚。她睡不着了。这漫漫长夜,不知道要怎么打发过去。

      她穿了鞋子,披了外衣,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府里的灯都熄了,风雨中连路都有些茫茫。她小心翼翼地摸着墙,穿过漆黑的长廊,一路走到了书房门前。她推开房门,钻进去,把门掩上。她摸索着走到桌旁,拿过火折子把灯点亮,莹莹的一点烛光在钻进屋里的夜风中瑟瑟发抖。借着这微弱的烛光,她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口箱子,打开。

      里面一捆捆的放着的全是这些天来外面送进来的书信。她始终相信白维扬有给家里写信,而机警如他,不至于让自己的信都被区区几个京里的兵扣住。她先拆开今天送来的信,一封一封地看。她到外面接了点雨水,抹在信上,每封信最后都成了一滩黑色的糊糊,而糊糊里并没有现出隐藏的字迹。

      她不甘心,又把昨天的那捆翻出来。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子哐当哐当响,屋里藉以照明的烛火也被吹得忽明忽暗。岳知否没法,只能摊开信,凑近烛火来看。看过一封又一封,始终没发现有什么端倪。她拆开一封新的,这时候风又忽然急了,信纸几乎已经贴在蜡烛上。风骤然停了,烛焰猛摆回来,一点灯花落在纸上。

      岳知否忙伸手去拨,但已经来不及了,灯花在纸上烙开了一个小洞。她懊恼地用手摸着尚有余温的破洞,指腹处的触感却似乎有些奇怪。她缩开手,眯着眼去看烫开的洞,竟发现这洞周围的纸,竟明显地分了几层。

      她听说有些古董商,会把画揭成几层,一层层裱好,当成几幅画来卖。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从边缘把纸撕开,一路撕到破口处。她用手搓了搓纸的缺损处,纸果然分层了。她捻起表层的纸,慢慢揭开。

      表层引经据典劝她回头的文字被揭掉,底层的纸上现出了几个扭曲的字:“既望丑时,烟雨赏月”。这几个字的笔画都刚好被表层的字遮住,若不是那点灯花,她都看不出来这底下还藏了这么行字。

      她惊喜得有些慌乱了。这是谁送来的?既望就是十六日,也就是明晚丑时,这人叫她到烟雨湖去赏月。白维扬身为将军,刚到前线就逃回来的可能性很小。若是杨晓镜,他现在只要把相府围死,假以时日必能把她逼疯,根本不用把话藏在信里,引诱她出去。是谁约她见面?

      她快速地权衡了一下,这人虽然来路目的都不明,但此时他们穷途末路,逮住一个机会,总不能就让它这样过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接着便把其他的信按原样放回箱里,将书房里的东西都归位,接着吹灭了灯,打开门走出书房,又轻轻把门关上。

      次日半夜,像之前每个无眠的夜晚一样,她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接着进了书房。她在书房里点了灯,换上一身仆役的衣服,悄悄地又走了出去。她把约她到烟雨湖边见面的信从窗缝塞进洪青的房间里,接着,她穿过长廊,往相府后面柳夫人曾经居住的院落走去。

      杨晓镜在府里各处都安插了监视者,唯独这里没有。自多年前柳夫人冤死以后,这院子就再也无人踏足。白维扬回来之后派人打扫过,但除了他,没有人再敢来过这里。岳知否走在这荒凉萧索的院子里,院里的花草树木大多已经枯死,被挖走清理掉了,院里只剩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土坑。岳知否在这面目全非的地方,寻找着白维扬和她形容过的事物留下的遗迹。终于,在绕着这个院子走了一圈之后,她找到了白维扬说的那棵老树。

      树已经长得歪了,小半伸到围墙外面去。岳知否小心翼翼地攀上树去,沿着它粗大的枝干走了两步,相府高大的围墙正正就在她脚下。她探头看向外面,墙后是一条不算宽敞的街道,墙角下还有个箱子,时日已久,箱子表面长满青苔,湿漉漉的青苔泛着诡异的水光。

      那箱子是当年白维扬故意放在这里的垫脚的。他每个月的十五出去游湖赏月,走的就是这条路。烟雨湖这么大,给她送密信的人却没有明确地说是在什么地点见面。想来有游湖赏月习惯的,也就只有白维扬一人。那人这样留信号,应该是在暗示她,沿着白维扬出府的路走,在白维扬上船的地方见面。她回头看一眼,暂时无人跟来。她便果断地从树上跳了下去。

      踩在箱子表面厚厚的青苔上,脚步略有虚浮。她在地上蹭了蹭,蹭掉鞋底粘上的苔痕,才沿着巷子出去。白维扬在府里住了那么多年,他找出来的自然是从相府到烟雨湖最快最便捷的一条路。她只是绕过几个弯,烟雨湖就已经在眼前了。夜里的烟雨湖仿佛一面黑色的镜子,一轮惨白的月在上面盛着,月影随着风扭曲摆动。湖边上全是茂盛的蒲草,蒲草遮盖掉不少视野,她不敢贸然靠近。只远远地看,寻找白维扬曾经说过的,他用以系住他那艘小船的矮木桩。这寻找颇费了些功夫。因为那木桩在这么多年的日晒雨淋之下早已朽烂。

      朽烂的木桩旁边没有人,甚至这一带的湖岸上都不见人影。岳知否心里忐忑,但念到这个约她出来的人,可能能帮她和白维扬解决眼下的困局,她咬咬牙,到底还是往湖边走了过去。丛密的蒲草沙沙地响了起来,草丛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岳知否的衣角。岳知否下意识把对方的手腕扣住,却发现那是一只属于女子的纤细的手。

      她将蒲草拨开,蒲草后面露出一张略带惊愕的小脸来。竟是宁微。

      宁微坐在一艘小船上,船贴着湖岸停泊,整艘船都被湖边的蒲草遮蔽住了。再细看,岳知否发现,韩退思竟然也在。他坐在船头,头上戴着斗笠,明明听到身后有动静,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是你们……”送的信?岳知否讶然问道。

      宁微没说话,只伸手扯过岳知否的手。岳知否只当他们是要带自己离开京畿,心想,她要是走了,相府里剩下的洪青和许许多多仆人,都要遭殃。她忙拒绝:“我不可以走——”宁微打断她的话,双手合力才把岳知否的手掌摊开。她往岳知否手里塞了个香囊,小声道:“给你的……你快回去吧。”说完,她又回头看一眼始终背对她们的韩退思,拉过岳知否,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们。”

      说完,宁微便缩了手。蒲草刷地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仿佛一重帷幕,将岳知否和他们夫妻俩隔开。岳知否站在蒲草丛前,韩退思夫妇出乎意料的现身让她觉得有些梦幻,若不是手心确实躺着一枚香囊,她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握紧了手心里的香囊,香囊并没有粗粝的手感,里面放的应该不是香料。她想起宁微最后的那句道谢。

      白维扬走后,相府被包围,被幽禁的十几天,每一天都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岳知否回想起来,放走韩退思夫妇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早已渺远得像是过了好多好多年。韩退思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淡出她的世界。他们俩竟还记得她和白维扬对他们的恩情。

      一个月不见,宁微还是这样,怯怯的,说话声音好小。岳知否想,杨晓镜如今应该还在四处追杀韩退思和宁微罢,他们俩这时候竟敢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回来,就为了把一个装着计策的香囊交给自己……吗?她心里忽然受到了些震动。终于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了吗?

      事情发生至今,京城里他们家的那些亲朋好友,统统都劝白维扬别那么不识好歹,劝他赶紧把岳知否赶出去。等到白维扬表态,说怎么样都不会娶公主,这些人恨不得离他们家远远的,就怕受到牵连。白维扬走后,家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岳知否决断。她作为事件里受害最深的人,反倒要撑起整个相府。她不能哭,不能表露那么一丝一毫的动摇和脆弱。每一天,她都在对白维扬的担忧和思念里煎熬,在面对杨晓镜唆使前来扰乱的人时,却要装出一副强硬的态度,把府里的人心稳住。她是真的累了。疲惫不堪。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这坚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她低头,摊开手,看着掌心里的香囊。除了韩退思夫妇,怕是没有旁人站在她这边。他们的支持让筋疲力竭的她受到了鼓舞,濒临崩溃的她因为他们的到来,忽然又看到了些许希望。想起刚才宁微道谢,韩退思碍于面子,还不肯回头。从前那个以手段狠辣著称的韩退思,竟然也有这样小孩子脾性的时候。从前那个和他们势不两立的韩退思,竟然还会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施以援手。她感觉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不知不觉地,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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