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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天涯沦落 ...

  •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之后立即往回走去。府里的仆役里混有杨晓镜的手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不在府里。路上偶尔有巡夜的士兵经过,因为这些士兵的存在,她不得不几次改道,以避开他们的查问。等她回到相府后方的那条小巷时,却忽然发现墙根下的那个长满青苔的箱子曾往旁边挪了几步,又被移回原地,地上因而留下一道水渍。她屏气凝神,从巷口退出去,她背贴在墙上,悄眼去看。

      巷子里的人在等她,她也在等他们。最后先沉不住气的自然不是她。几个人从院墙后面探出头来,问:“还没来?”外面巷子里蹲守着的人也有些不耐烦:“没有。”说完他又纳闷,“相府各个门都让我们守住了,也就这里能出去。这女人真打算把其他人都丢下自己逃掉?”岳知否将香囊塞进自己的衣襟里面,悄悄退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香囊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这时候杨晓镜的人已经发现自己不在府里,要是这时候她贸贸然回去,被他们抓到,这香囊被搜走,她最后的希望也就没了。她果断转身往远离相府的方向走,才刚走过一条街,她就在转弯处正面撞上几个巡夜的士兵。他们似乎正在追捕什么人,看起来急匆匆的,岳知否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在追的就是自己。几个人看见来者是个仆役,并不打算理会,他们从岳知否身边跑过,又忽然在后面暴喝一声:“站住!”岳知否听话地停步。

      “你大半夜的出来干什么?”

      她一开腔,他们就会发现,他们面前这个仆役装扮的,其实是个女人。岳知否不退,反倒向前一步,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忽然用膝盖往站在最前面的士兵裆部顶去。在对方疼得的弯下腰时,她直接跃起给对面人脖子扫了一腿。

      后面两个士兵立即反应过来,他们绕上来追她,并且大喊着叫她站住。岳知否只顾跑,巡夜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她一路闪避,跑到烟雨湖边,不得不停了步。她看着面前漆黑如墨的烟雨湖,犹豫着要不要暂时跳下去躲这一时。就在此时,蒲草里又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次抓她的却不是宁微。病后的韩退思声音仍有些沙哑,他说:“下来。”

      她没犹豫。她扒开蒲草,直接跳到了他们的船上。他们三个人都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变得低矮,好让蒲草把自己的身形完全遮住。

      士兵们和上京卫就在湖边跑过,他们甚至还走到湖边,用火把去照湖面。火光透过蒲草漏下一条条的光线,岳知否感觉到自己旁边的宁微明显地在颤抖。宁微上次被上京卫追捕,至今心有余悸,一听见这种脚步声,就开始害怕。岳知否伸手将她的手抓住,她一愣,之后才勉强安静下来。

      大晚上的,湖上没有船航行。烟雨湖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这时候跳湖逃跑,无疑是个极愚蠢的选择。他们在湖边搜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就抓紧时间去搜附近的房屋。岳知否这才稍稍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手脚。

      旁边宁微手心已经汗涔涔的。她吐出一口气,软软地靠在岳知否肩上,小声道:“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岳知否轻轻笑了笑,没说话。那是迫不得已。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需要勇敢。

      宁微在她耳边又轻声咕哝:“你这些日子里……过得不太好受罢?”岳知否刚刚才压下去的情绪被她这轻轻一句话又引起来了。她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这时候宁微叹了一口气,她的下巴垫在岳知否肩上,肩颈间熟悉的负重感让她不适时地想起那个远在泰州前线的人,一想起他,心头翻涌的苦涩就更压制不住了。宁微在她旁边叹了口气,又说:“若我是你,我怕是早就受不住了。”

      “从小到大,他们都说这辈子是好是坏,都是上天安排。那时候退思待我十分冷淡,我还想着是自己命不好,没遇上一段好姻缘。我有什么错?还不是因为他们借我来监视退思,他才这样处处防备我。明明是他们自己有所图谋,还要我为了他们牺牲,呵——”她看向岳知否,“若不是遇上你们,我兴许还要继续相信他们这些荒唐的话。”

      她看向岳知否的神情中带着艳羡:“那时候看到你们,我才明白,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天安排。过什么样的日子,和什么人一起过,都可以自己决断。那时候我在窗子后面,就看着你们四公子挡在你前面,把贺云赶出去。”她轻声苦笑,“他都不问为什么你会和贺云动手,他就这样挡在你面前了啊……我那时想,世上有那么多人,找到一个这样钟情于自己的人,你是有多幸运。”

      岳知否听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宁微所见不过一次,白维扬不知曾多少次这样无条件地维护她。此前的半个月里她都不敢过多地回想和白维扬有关的一切,此刻的她,短暂地从漩涡中抽身出来。她贪婪地回想着他的温柔他的好,宁微在她耳边的低语渺远得都听不清了。直到宁微的声音哽咽了,她才回过神来。她握住宁微的手,想表示一下安慰,宁微却转而抓住她。

      单手还不够,宁微双手握着岳知否的手。她吸了吸鼻子,才在岳知否旁边小声说道:“半个月前你家白四公子刚到泰州去时,城里的人都在说他糊涂,怎么为了你连赐婚都拒绝。他才不糊涂。公主难道不知道他在意的是你么?她还不是不敢反抗。你比她勇敢多了。”宁微从前是多守规矩的一个人,如今竟站出来说公主都不如她,岳知否既是惊愕也是感动,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开始往下掉。

      宁微见她哭了,忽然扑过来将她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我自问没有那个反抗的勇气,更无法独力与这么多人抗衡。但你不一样啊,你既然撑到了这一天,你就可以撑下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哽在喉咙,过了片刻,她才慢慢地说道:“你可千万别动退缩的念头。娶公主确实能解一时之困,但……这是一辈子的事。”

      岳知否感觉到宁微温热的泪水蹭在了自己的脸上,她竟也哭了。宁微哭着哭着又笑,她把声音压得好低,她说:“你看我……我们还在府里的时候,退思从没真心对我笑过。连我送去的糕点,他也从来不敢吃。退思娶我之前并没有心仪的女子,尚且如此。换做你们白四公子,又该如何?”

      岳知否搂着她,两个之前只见过几面的人抱在一起无声地宣泄深藏心底的情绪。好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了,哭了一会儿,岳知否哑着声音说道:“……谢谢你。”宁微却收不住泪,还在哭。最后还是岳知否把她哄停的。她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拉着岳知否说:“贺云那人把我们害得够惨,你们可千万别让他奸计得逞。”岳知否认真答应:“好。”

      等到搜查的上京卫走了,岳知否活动了下手脚,便扒开蒲草,爬了上岸。她在城市里绕了一会儿,终于,她看到一家早早就准备开门迎客的食肆。她闪进食肆旁边的巷子里,摸出了香囊。香囊里满是白色的粉末,在粉末中间果然藏了一张纸。她把纸抽出来,借着旁边食肆的光,她看到了纸上的字。“求”。

      背靠在墙上站着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剧烈地搏动着。她把纸揉成一团,握在掌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这一刻的她思维异常清晰,她很清楚韩退思给她的到底是个怎样的计划。

      这一个晚上,她没有返回相府。

      第二天一早,杨晓镜回到议事署,一眼就看见他曾经的同僚,被几个上京卫扣押着,正在门口等他。

      见到岳知否,杨晓镜并没有多少惊讶。他让上京卫押着她,跟着自己进了议事署。他回过头来,他眼里的岳知否已不再是半个月前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她失神的眼里没有悲也没有喜,神情漠然的她仿佛土木偶人,魂魄好像早不在身上了。

      杨晓镜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看了。他徐徐走到自己的案几后面,坐下,摊开一份文书,他边看边问:“稀客啊。怎么来了?”

      岳知否却僵硬地笑起来:“你不是等着我来么。”

      杨晓镜的得意忽然消失,他抬起头来。“怂恿白家长辈来劝,派人混进来偷袭我,每天送信骂我,不就是想逼疯我么?你很清楚除了我,谁都劝不住他,你就是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求你放我去泰州,把他劝回来,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爱的人背弃诺言,把他推进笼子里。”她看着杨晓镜,“杨大人,我说得对么?”

      杨晓镜从案几后面站起来,他走到岳知否面前,睥睨着她。他嘴角扬起,似乎在笑,眼里却满是阴鸷。“你既然知道我的用意,那你还来做什么?”

      岳知否还笑。笑着笑着两行泪就淌下来。她说:“我知道啊,但我受不了了,我只想他活着。我只想见他……我要见他!”她忽然扯着杨晓镜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向来冷静的她像是疯了,她就扯着他的衣襟不松手。等到杨晓镜终于把她推开,他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皱巴巴的。他已经认不出她了。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以前的睿智和冷静。

      狼狈不堪却欣喜若狂的杨晓镜颤抖着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他唤上京卫:“备马车。送她到泰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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