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只婵娟》韦青青

72、第七十三章

　　走出太太屋的柳儿好恨，恨自己怎么就没看出那丑八怪是个姑娘，恨火柴的狡诈，恨公子的无情，恨周围一群人都有眼无珠，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看出她的伪装，怎么没有一个人给自己提个醒！

　　现在，任何东西在柳儿的眼里都是可憎的，都是火柴骗人的同伙。

　　那恨如熊熊大火一般，在柳儿的心里腾腾的直往上蹿。她恨火柴，巴不得她现在就消失，就如当年的袁皎月一般。

　　可是大太太还在犹豫，她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要等到火柴将刀捅了过来再动手？

　　柳儿不愿意，也不甘心。

　　她怒气冲冲的走在回立绿轩的路上。从荷塘上的回廊下来没多久便到了思云阁，再走两步便道了玲珑苑。

　　不自觉的，柳儿在玲珑苑的门口伫了脚。看着到了冬日还依然花团锦簇的玲珑苑，想到那如仙女一般的筱宫，一抹恶毒的冷笑浮上脸颊。

　　她抬脚走到门口，绿玉便警惕的过来堵住了她的去路：“姐姐有何贵干？”

　　柳儿笑笑，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看看少奶奶有没有什么手用的东西落在立绿轩没有带过来的，我好回去找来送过来，以免少奶奶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有落什么东西”绿玉干脆利落的说道。

　　“不可能，我前两天还看到一个白玉弹弓在立绿轩呢？那不是立绿轩的东西，想必就是少奶奶的吧？”她故意将“弹弓”两个字大声的说出来。

　　果然，里面便有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让她进来吧。”

　　绿玉只有不情愿的让步，给柳儿空出了进门的道儿。柳儿斜睨了一眼绿玉，得意的娇笑着，摇摇摆摆的进了门。

　　进了门后，她大摇大摆的往正屋走了过去，掀开门帘便看到筱宫端端坐在屋子的正中间。

　　柳儿行了个礼。筱宫便问道：“你说立绿轩有个白玉的弹弓？”

　　“是，少奶奶。白玉弹弓，两头还有雕花。那不是立绿轩的东西，想必是你的吧？”柳儿不慌不忙的说道。

　　筱宫道：“你还不知道那是谁的？”

　　“难道少奶奶知道？要是知道便请明示下，我好还回去，我们立绿轩可不是昧别人东西的地方。”柳儿接着说。

　　“你别在这里装糊涂！那不是你在火柴手里骗去的东西吗？”筱宫忍气说道。

　　“不可能！火柴是个姑娘，怎么会玩那东西！”柳儿干脆利落的说道。

　　“什么？”筱宫实在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故作镇静的坐了回去，继续替心里的那个火柴辩解，“你胡说什么？火柴怎么会是个姑娘，他爱玩，他能上树爬墙，能抓鸟捉鱼，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个姑娘？”

　　柳儿故作惊诧的说道：“呀，原来少奶奶不知道啊？火柴就是个姑娘，哦，那姑娘你也见过，就是那个婵娟姑娘。你们不是还在一起住过吗？你不知道啊？”

　　筱宫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火柴和婵娟的种种重叠在了一起，火柴的种种“口误”萦绕在了耳边，另一个女的火柴迟迟不现身的疑惑，现在终于有了解释了。

　　筱宫心里百般的替书童火柴辩解，证明他没有女扮男装；百般的找证据开脱所有的疑点，否定柳儿的说辞，可是搜肠刮肚找出的理由都是那么苍白无力，事实真相反而越辩越白，刀一般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最后锋利的直插进筱宫的心口，筱宫胸口血淋淋的痛！

　　看着筱宫痛苦，柳儿莫名的一阵痛快兴奋。

　　她走到筱宫的跟前，在木头人一样的筱宫耳边，恶灵一般的说道：“你还有不知道的呢，你被火柴骗了，她真正喜欢的是二公子，二公子也喜欢她！婵娟姑娘知道二公子跟你成亲了便再也没有搭理你，不是吗？二公子不也远远的将自己发配了吗？火柴骗了你的心，还骗走了你的相公的心，还骗走了你的白玉弹弓！哈哈哈——。”

　　柳儿尖利的笑声犹如魔咒一般的撕扯着筱宫的身心，筱宫痛不欲生的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瘫坐在了地上！一群丫头围了过去，玲珑苑乱作一团。

　　柳儿满意的扬长而去。脚步轰轰的往立绿轩走了去，走着走着，那丝恶毒的损人不利己的快意又慢慢消失殆尽，站在立绿轩的门口，满目都是二公子和火柴在一起的身影，满眼都是暧昧！以前一直以为那些只不过是二公子断袖的小乐子，却原来是男女之间正经的情意绵绵。

　　原来自己一直被当做傻子蒙在了鼓里，让火柴那个狐媚子暗渡陈仓了。

　　不仅二公子被抢走，连大太太的信任现在也没有了，以前的一些争强好胜的念头全城了黄粱一梦。在这府里挨到这个年纪，最后却一无所有！

　　“火柴，我恨你！”尖利的一声喊叫从柳儿的心底蹦了出来。

　　她快步的走到有财和大柱的面前说道：“你们挑几个壮实一点的小厮，跟我出去办点事。”

　　有财和大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便忙忙的去张罗叫了四五个小厮，跟着柳儿大摇大摆的出了去。

　　小眉一直不明白，姑娘最近是怎么啦？越是不愿意让他做什么，她越要坚持去做。就比如，废弃的袁府——小眉和小宠都不愿意让火柴去的那个荒凉的大院子，火柴没事总爱在这里晃悠，不进去，就是在附近晃悠，好想在找什么。

　　这天，她居然要去那绝壁峰，禹城最西边的一处陡峭的悬崖峭壁。小眉和小宠坚持了一天了，不让去，怕火柴旧地重游会想起些什么，破坏了如今的平静安宁。

　　可是火柴坚持要去，去那个袁皎月殒命夭折的峭壁。

　　马车一路狂奔，天已擦黑的时候才到了绝壁峰。小眉几次欲言又止，想要阻止火柴上去。

　　可是火柴下车后便健步如飞，一手提着裙子，大踏步的，一会便上到了那悬崖峭壁的顶端。

　　那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是松涛滚滚，冷风猎猎，狰狞的悬崖峭壁一路张牙舞爪的连绵而去，偶尔一声凄厉的猿声，凄幽幽的，在无底的狭长深渊里回荡不绝。

　　小眉一阵胆寒，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关切的看着火柴，心里默默的祈祷着：“老爷天爷保佑，让姑娘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吧。”

　　果然天遂人愿。

　　火柴很平静。是的，站在袁皎月殒命之地，她一派平静。

　　她远远地看着悬崖对面的一片狰狞恐怖、犬牙交错的怪石粼粼。时不时还低头看看那云雾缭绕的无底深渊，就如同第一次达到一个探险求绝的景点。

　　时不时，冬日的寒风撩起她的鬓发衣裙，衣袂翻飞。

　　火柴只是婷婷的站着。

　　火柴的平静无波，让小眉更是一阵心酸。这一世的姑娘是平安了安宁了，那上一世的姑娘呢？

　　她就那么莫名其妙就跳了下去了，小小年纪，人生还没有开始，她就跳下了这万丈深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那时候她还小，一直在蜀山，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说老爷太太出事才匆匆从蜀山赶回来，刚和朱正文回到朱家，甚至连袁府都没来得及回，她怎么就突然跳崖自尽了呢？

　　在她纵身一跃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搞清楚老爷和太太到底是怎么被冤枉陷害的！

　　这中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姑娘就这么去了。

　　虽说她又活了过来了，但是那以前的多少委屈谁又能知道呢？

　　有多少难受，谁也能明了呢？

　　当年她站在这里又想了些什么？

　　小眉心酸得两行泪无声的滑了下来。

　　火柴在那里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扭头准备下山。刚转头，她便看到小眉满脸的泪痕，笑了笑说道：“别哭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小眉闻言不觉一阵安心！顿时又莫名其妙，怎么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回去的时候，倒不似来时那么的着急，火柴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里，任车夫慢慢往回赶着车。

　　渐渐的夜幕四合，这城郊的路上已经是杳无人烟了，时不时几点昏鸦在路边的老树上一阵痴呆的嘶叫，小眉一阵心慌，默默的想火柴的身边近了近。

　　马儿一阵笃笃，笃笃，……

　　突然到车外传来一阵宿鸟扑腾的杂乱声音。小眉惊恐的探头出去的时候，便只见一地的黑衣人，犹如一地的死蝙蝠。

　　围着那黑点站着的也是一群黑衣人，小眉忙从车里跳了出来，说道：“何方强徒？”说着便跳下车向那最近黑衣人扑了过去，没想到那黑衣人往边上一让，小眉又一腿扫了过去，那人又是一让，小眉不觉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大睁着眼睛盯着那一群黑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发愣呢，那群黑衣人忽然齐刷刷的低头行礼道：“见过姑娘。”

　　小眉忙忙的到处找，他们行礼的是哪个姑娘？

　　只见火柴从马车里出来，脚刚落地。

　　原来是对火柴行礼。

　　小眉看看火柴，再看看那群黑衣人，完全蒙圈。

　　火柴站定后，问道：“是谁派来的？”

　　一个黑衣人回道：“其中一个好像是朱府的小厮，跑了里的一个好像还是朱府的管家。”

　　火柴冷笑：“没想到她如此做贼心虚！”

　　说完，她便转身上了车。小眉还呆立在路中间没有回过神，边上的一个黑衣人轻轻推了推她，小声说：“小眉姐，姑娘已经上车了。”

　　小眉定睛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容，很是眼熟。她捉定那个人，仔细的看了看，叫道：“是你。”

　　那人很友善的冲小眉笑笑，一挥手，带着那群黑衣人乌云一般的飘走了。

　　小眉忙忙的爬上马车，看着火柴，定定的看着，问道：“那是张叔开的那个黑店里的店小二？张叔找你了？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记起来了？”

　　火柴郑重其事的看着小眉说道：“不然你认为呢？”

　　小眉闻言眼泪哗哗的淌，火柴忙递给她一个帕子，说道：“我知道你和小宠不想我什么都想起来。但是，若我一直糊涂下去对得起爹娘吗？对得起一众袁府旧部吗？”

　　小眉闻言，默默的抬手将火柴落下的一缕头发给抿到火柴的耳后，爱怜的说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你自己的幸福呢？你要是卷进这是是非非的恩怨里哪里还能像平凡女子那样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上辈子已经错失了，难道这辈子还要……。”小眉说不下去了，泪如雨下。

　　火柴默默的抓住小眉的手，苦笑道：“你觉得我忘了一切便能有幸福？”

　　小眉知道火柴说的是朱正文的背弃，老刘夫妇的死，还有两家千丝万缕的恩怨情仇。

　　小眉无话可说了。

　　接着，火柴笑了笑，说道：“不要哭了，我不是还有你和小宠，有麻子姐，有秦大哥，还有张叔他们。我其实很知足，真的！”

　　小眉紧紧抓着火柴的手，心里只有祈祷，老天保佑，让这一世的姑娘能幸福快乐！

　　马车一路笃笃而去，火柴疲惫的躺在小眉的怀里进入了梦乡，梦里只有黑乎乎的死寂，那一直萦绕不去的熟悉梦境再也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