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只婵娟》韦青青

4、第三章

　　当火柴摇摇晃晃能走的时候，他家院子里便再也不见鸡和狗的痕迹了。

　　甚至是他家门口也没有家禽敢踏足。

　　因为火柴这小子，棍子不离手，石头随地有的撵鸡打狗，而且不分白天黑夜。

　　他家左右邻居也纷纷搬离。

　　因为火柴不止一次一不小心就将人家的窗户砸了，很无辜的看到了不该看的。

　　而且还童言无忌的把隔壁偷鸡的大叔给送到了监狱。

　　另外，那借东西不还的大嫂子家在火柴到访过一次后，莫名其妙的将自己昧下的东西晒在了外面，引得大家纷纷声讨，结果他们在这里都住不下去了。

　　总之在火柴十二岁时，他家那条弯弯巷，就没剩几家住户了。

　　火柴进去出来，感觉实在是敞亮透气，忍不住走路的姿势已呈螃蟹式了。

　　同时，火柴是真真的无聊得发虚！

　　这天，火柴闲极无聊，嘴刁一根牙签正要上街找点乐子。

　　他摇摇摆摆刚要出街口，就看到大家纷纷往城东南方涌了过去，其中还有麻子姐。
　　终于有好玩的了？

　　火柴一激动，“噗”的吐出牙签，追了上去。

　　追了几条街终于到了一个热闹所在。

　　那是城南护国公朱府的侧门。

　　那里平时肃穆安静，闲杂人等是不得靠近的。

　　今天居然在那里搭了个大台子，还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彩台。

　　台子上拉着一条横幅龙飞凤舞写着六个字，这六个字里火柴就认识一个“郎”字，忙向边上的人打听，才知道是：“抛绣球，寻佳郎。”

　　“有点意思，”火柴摸了摸鼻子，往人堆里挤了挤。

　　他仔细的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后严密的筛选综合那些听到的信息，终于得知——朱府最美的丫头要抛绣球选郎君呢？

　　可是火柴就纳了闷了，这一堆人哪只眼睛看到抛绣球是选郎君的？

　　那横幅上明明写的是选佳郎，没说选郎君啊，难道佳郎就是郎君？我是不是得去请教个先生断断这文字官司？

　　回头一想，这么多人都这样说，应该不会有错吧？

　　越来越好玩了！

　　火柴盯着头顶那两字正在愁眉不展间，一片呼哨声飞起。

　　从五彩亭台左首，缓缓移步走来的是一位小巧玲珑、眉眼如画的美女子。

　　上身穿一身葱绿长衫，下身穿件玉白长裙，脚上是玫红的撒花裤子，一双蝴蝶彩秀的纤小秀鞋在下面是时隐时现，让人心痒难耐。

　　可是那女子在台上走了一遭之后一闪又从右首进去了。

　　急得台下的众人叫喊不绝。同时全城闻讯而来的男子也越来越多，转眼把个秀台急得摇摇欲坠。

　　看样子她这一晃荡，将全城的男子都招来了。顺带将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子也都吸引了过来——找不到男人出嫁，有机会大饱眼福也是不容错过的机会啊。

　　看那麻子姐，本来已不再以男人为念的，如今也在那里抬不动脚了。

　　她眼睛发直的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忙都忙不过来。

　　但是那些男子眼睛却全紧紧的盯着那秀台，只等那美女子一展美颜。

　　火柴见势，兴奋异常。

　　他在人群外围捡了一个太阳能晒得着的地方，去茶坊搬来一只小凳子，懒洋洋的在那里看热闹。
　　不多时，那在台上晃了一下的美女子，又摇了出来。

　　只见她手抱一只大红流苏绣球，挨着台边儿，缓步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眼睛在下面的人群中撸过来梳过去，最后却退后一步，紧攥绣球，微微摇了摇头。

　　急得台下的一众人等大叫不已。

　　火柴至此也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太阳也越来越热。

　　他只觉得那美女也太是矫情，看看差不多，选一个投了不就完了吗？可那女子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磨磨蹭蹭。

　　火柴那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实在是忍不了了，一纵身跳到凳子上大叫：“这么多俊美男子是不是挑花眼了，别等大家看够你了都走了，到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快投，快点！”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都回头来看火柴了。

　　结果大家更笑了，一个个指着火柴笑得直不起腰：“就长成你这样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时，麻子姐也发现了火柴，连忙跑了过来，拉起火柴就要走，骂道：“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走。”

　　可就在这档口，红彤彤烈日下飞来一绣球，照着火柴就砸了过来。

　　人群瞬间定格。

　　太阳更亮，麻子姐的麻子更黑，瞠目结舌的脸横七竖八，全塞进了火柴的眼。

　　火柴目瞪口呆。

　　火柴一呆，那绣球便轻而易举的，准准的，砸在了火柴的脸上！

　　砸得火柴炭黑的脸更黑，圆乎乎的鼻子更塌。那没有眉毛的眼睛也给砸得泪水直流，脸上那厚厚的褶子居然好像给砸开了一点。

　　火柴还在蒙圈之际，台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请那位有缘人上台，就是他了。”

　　人群很不服气的给火柴让了一条道，斜睨着火柴，鼻子里直哼哼。

　　看着这群人的反应，火柴没来由的一阵快意。他吊儿郎当、大摇大摆的往台上走去，临上台之际，还不忘潇洒的一甩头。

　　激得台下的人群 “切”声一片。

　　还是麻子姐有良心，在下面对火柴竖起了大拇指，表示祝贺。

　　这时候火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入赘成家可是个大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忙朝麻子姐使了个眼色，麻子姐会意后，也是一惊，她转身就往歪歪巷跑去了。

　　火柴成亲？这可不是儿戏。

　　爹——娘——，赶紧救场啊！

　　其他的人，实在是哀叹那朱府丫头的眼光，如若还在此观看火柴披花戴帽，简直是玷辱自己。

　　于是他们纷纷步麻子姐的后尘，三五成群绝迹而去。

　　火柴披花戴帽的被一群小厮领着，跟在一堆丫头的后面，在刚才那抛绣球的美女的带队下了绣台，迤逦向朱府侧门走去。

　　如此浩浩荡荡，本想找机会开溜的火柴借他一个胆也不敢溜。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弯弯巷的方向，埋怨着：麻子姐真是蜗牛投胎！

　　正没法儿时，那抛绣球的美女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火柴，说道：“东张西望的干什么？赶紧的！太太还等着呢。”

　　火柴又气又急，恨不能上去抽她一嘴巴子。

　　一晃神，眼前人影一闪，刘宋氏已经一把将火柴攥住，从一队人里将火柴拉了出去，一把抱住：“娘就你一个独苗，怎么能说入赘就入赘？你和为娘的商量过吗？”边说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刘赶紧跑到领头的那大丫头跟前，气都没喘匀就作揖道：“姑娘请留步，这是怎么个说法，怎么逮着个人就拉回家入赘成亲的？好歹，他也是爹生娘养的。再者，我们小门小户的，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是当宝贝养的，还打算再宝贝几年，不让他这么早就成家立业，顶门立户。望姑娘高抬贵手，放他回去，你再觅嘉婿吧！”说着，老刘头也不抬的死死挡住那丫头的去路。

　　没想到那丫头居然扑哧一声掩嘴笑了：“这是从何说起，我们太太是让我把把关给我们公子选一个书童，怎么就成了拉人入赘呢？”

　　说完，冷哼一声。

　　那老刘听到如此一说，如释重负。

　　他回头埋怨的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麻子姐。

　　麻子姐急得连忙分辨：“那可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不信你问火柴。”说着往火柴那一指，将老刘的火气直指火柴。

　　火柴眼看他爹要发火，一下蹦跶了起来，说道：“是这女子没有将事情办的明白。全禹城的年轻男子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说那朱家大太太最喜欢的大丫头已经年方二八，不想随便给他配个小厮，便全城抛绣球招婿，被选上了后还能直接在朱家做管家，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免兵役……”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大丫头打断：“怎么是我没办明白？那六个字，你们可认得？”

　　“当然。”火柴和麻子姐异口同声的说道。

　　“何谓‘佳郎’，何为‘嘉婿’？”那丫头反问道。

　　火柴和麻子姐不禁都愣了。

　　“果然不是一个意思，一群傻瓜，把我也带成了一个傻瓜，急成这样？还连带爹娘也着急。”火柴心内连连埋怨自己，闷头拉着他爹娘打算一走了之。

　　可是老刘一把将火柴拉他的手甩开，还拿眼看了刘宋氏一眼。

　　他转而对那大丫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错怪姑娘了。不知贵府除了管家之外，书童是否也免兵役？”

　　“那是当然，不仅免兵役，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钱，这还不算我们公子的赏钱。另外，入了我们府，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公子屋里的，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呢？”说着，将眼神稍稍往天上移了一下，只等老刘的话了。

　　听到这里，老刘忙作揖道：“既如此，那姑娘就领他进去吧，能在贵府排上用场也是他的造化。”说完，回头示意刘宋氏放开紧紧攥住的火柴。

　　那刘宋氏是一百个不情愿，但见老刘眼神沉沉，只得松开，怜爱的看着火柴，说道：“我的儿，那你就听你爹的，去试试吧，不行你就回来啊！”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们朱府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茶坊酒肆，只要去了，什么时候出来那也是我们公子说了算；再说了，太太可是信得过我才让我来选人，我可不能随便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就往里头领。你们若是没想好，大可不必出出进进的耽误大家的功夫。”

　　那丫头拿准了老刘想占便宜的心态，故意在那里欲擒故纵，作践人。

　　火柴气的牙痒痒，但考虑到爹的打算确实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样一来娘亲和爹的日子也能稍微好过一点。再者，换个地方肯定比弯弯巷更好玩。离爹娘远点，他们也可以少操点心。

　　于是他将到嘴边的骂人的话给憋了回去，走到那丫头的跟前，说道：“既这样，那小人就跟姑娘进去了，怎样定夺全凭姑娘做主。”

　　那丫头正眼也不瞧火柴，只是眼高于顶的扫了一眼火柴爹娘，一扭身准备进府。

　　火柴跟在那姑娘的后面，刚要进去。

　　后面老刘喊着嘱咐说：“以后一定要时时注意事事小心，可不能象在家那样了。有什么事给爹娘稍个信。”

　　那火柴的娘早已经是泪如雨下了，只是不停的嘱咐火柴：“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要听府里主子的话，千万不要闯祸。”

　　看着年迈父母的不舍，火柴心里酸酸的，但也仅止于此。

　　他觉得当个书童是小菜一碟，又不是要他取老婆？除此之外，火柴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好担心的。
　　初生的牛犊也没有火柴的胆子壮，何况就是换个环境。

　　火柴自信世间没有他搞不定的事，而且那朱府也可能很好玩，所以看到麻子姐也在那里掉眼泪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想那麻子姐居然扑了过去，一把又将火柴从队伍中拽了出来。

　　她吸溜了一下鼻涕，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就神秘兮兮的说道：“那朱府是全城有名的美男子集中地，个个文武双全，人人才貌俱佳，里头最是尖儿的就是那朱承泽和朱正文，你这次去了一定要想办法让我能一睹真容，治一治你给我致下的毛病。到时候姐姐一定谢你！”

　　“怎么谢？”

　　……

　　两个人在那里一阵叽叽咕咕，讨价还价。

　　那大丫头看火柴和那麻子姑娘在那里勾肩搭背 “难分难舍”，冷笑颔首，心道：“没想到这丑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了相好的了，他们倒是挺般配。这人，是真找对了。”

　　她也不着急催火柴，等了一会后，道：“该说的都说好了吧？赶紧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