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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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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蜀地,荣国皇城禹城,艳阳普照。
商贩走卒吆喝叫卖,杂耍猴戏敲锣打鼓,唱戏说书戏谑叫嚷。
乍看上去,一派祥和,好不热闹。
城南一小巷,名为弯弯巷。巷尾住着一户人家,刘姓,名喜来,人称老刘,以说媒拉纤为生,为人机灵来事,街坊邻居没有不与之相好的。
这日,老刘提着一荷叶包猪耳朵,唱着小曲儿从街上回家,喜形于色,路遇邻居王二。
王二眯着一双老眼,将老刘拉至巷脚,说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弟妹是不是快生了?”
“托您的福,该在这月。”老刘高兴的答道。
“是男是女?想是盼着生个小子吧?”王二狡黠的看着老刘。
老刘本是个灵性人,看王二那样儿便知他可能是有关窍要透露,便道:“都是自家人,不瞒您说,这兵荒马乱的谁不想生个小子撑门立户。再说了,我也年近不惑,更是巴不得生个小子能延续香火。可生男生女只能听天由命,兄弟也做不了主。”
那王二闻言,脸上便有点端着的意思,两手拢在袖笼里,“嘿嘿”的笑。
老刘忙揖一揖,笑道:“老哥如有奇招请明示下,小弟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怎么谢?”王二往老刘身边靠了靠。
“老哥怎么说?”老刘知趣的往前凑了凑。
王二嘿嘿一笑,说道:“那我明人就不说暗话,你知道我那姑娘天生一脸大麻子,你要保证她年满十二的时候给她说个好人家就行。”
老刘一愣。
这些年先是为了抢夺皇位,各诸侯国是杀来杀去,后来好不容易荣国建立,各诸侯统一了,可紧接着又边患不断。
连年的打来打去,这壮丁是打得奇货可居了。
若非妻弟在衙门当差,几个自己都不够抓壮丁的了。
哪家有了适龄男子不管是疯傻还是残疾,都成了抢手货。就连六十以上的风烛老人、十岁左右的男童都已经是三妻四妾了。
如此男子稀缺的时候,说媒这营生自己已经老早就不干了,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如今王二还要他给自己的大麻子女儿说个人家,还要说个好人家,真真是要自己上天上给摘月亮去呀!
可转念一想,我家几代单传,我夫妻也已经是年近不惑,若不能一举得男,那岂不是断了香火,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再者,这撑门立户没个男丁,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啊。
还有,这年月,姑娘嫁人都难于上青天,若生个姑娘,以后赔掉自己的棺材钱当嫁妆也不一定能嫁得出去,到时候养个姑娘终老在家可怎生是好?
还不如豁出去了。
见老刘皱眉呆立,左右为难。王二撇嘴欲走。
刚要抬腿,不料老刘一把拉住他,笑道:“老哥怎么说,兄弟我自当怎么做,不就是说个人家吗?就凭我侄女那样天资聪颖的坯子,能说不上一个好人家吗?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老刘身上了。”
“是吗?”王二转眼满脸欣喜异常,回身就作揖,对老刘的承诺是千恩万谢。
老刘忙拉住王二,说道:“只要老哥能让兄弟香火得继,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那王二伸长脖颈,左右张望了一眼,并无旁人,便在老刘的耳边一阵暗语。听得老刘连连点头,说道:“真真有效吗?老哥是从哪里得来的方子?”
“你不知道吧,这是护国公朱府传出来的方子,据说是百试不爽。”说完,嘿嘿一笑,继续道:“朱府大小夫人哪一个不是生的儿子,而且个个是人中龙凤,据说,他家的家奴也个个生的是男丁,全荣城就数他家人丁兴旺。就连其他的王爷国公,都羡慕不已。现在权倾朝野的保国公董大人都说朱府是真正的藏龙卧虎之地呢。”
这一席话下来,老刘不觉脸上便放光了。
连忙跟王二道别,匆匆回家。
刚进家门,那安宁的院子里便惊得一阵鸡飞狗跳。
也顾不了许多,老刘一脚冲进了里间,连声叫道:“他娘,他娘,咱家的那点家当在哪里?”
刘宋氏挺着个大肚子,从房间慢步移了出来,手上那做了一半的婴儿小衣都没来得及放下,说道:“着急忙慌的找那干什么?不是要留着给孩子办满月的吗?”
“现在有急用,等满月的时候,我再另凑。”说着,老刘一阵翻箱倒柜。
“前日你不是收在床下的小瓮里了吗。”刘宋氏说完,又顶着那大大的肚子,蹒跚的坐回炕上,继续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忙着手里的活计。
老刘拿出了那千辛万苦攒下的几串钱,走到刘宋氏的跟前,志得意满的摸着那凸起的大肚子,暗暗得意。
刘宋氏笑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捡到宝了?”
“没捡到宝,我们就要有宝了。以后别给孩子做这么鲜艳颜色的衣帽了,小子要有小子样儿。”老刘边说边扒拉着那堆给孩子准备的衣装,但凡颜色娇嫩些的都被他拣起拿走。
“谁说一定是小子了?”刘宋氏谨言道。
“我说是小子就是小子。你在家好生养胎,我去去就来。”老刘说完,转身就走。
刘宋氏也不知道老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疑惑的目送老刘出门后,低首看看那不断涌动的腹部,满足的摩挲两下,继续手里的针线。
至晚间三更天,老刘提着一个大包袱回到了家里,献宝一样的从那大包里掏出一只雪白雪白的大公鸡,接着又掏出一只漆黑漆黑的小猪仔,嘿嘿笑着对刘宋氏是说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将这两样东西全吃完。”
“为何?”刘宋氏诧异道。
“为了咱们儿子。”老刘神秘的说。
然后,一手一个提着那鸡和猪,进去了火房。
一阵鸡叫猪吼后已经是四更天了。老刘满意的回了房,安然入睡。
从那晚开始,刘宋氏的餐食主要就是那生儿子药方了。
那方子刚吃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刘将邻居王二请到了家里。
刚坐定,王二便若有所指的说道:“如何?”
“听内人说,自从吃了那以后,每晚胎动异常勤,常常折腾得觉都睡不好。八成是有效了”说完,老刘还不忘感激的看了一眼王二。
王二倨傲的往椅背上靠一靠,猛吸一口手上的旱烟,慢言道:“那可是朱府传出来的,错不了!”
话音未落,“吧嗒”一声,从伙房传来一阵脆响。
老刘王二惊得快步跑了过去。那刘宋氏双手捧肚,腹痛难忍,已经站都站不住了,手里的碗拿不住,碎在了地上。
老刘连忙将刘宋氏送到内房,然后托付王二说:“麻烦老哥让嫂子过来照应一下,我这就去叫稳婆过来。”
王二满口答应,连忙小跑将那王嫂给叫了过来。
那刘宋氏一叠声的叫喊呼嚎,疼痛难忍,一片忙乱。
那王嫂到底是过来人,一阵安排调停,倒也井井有条,只待稳婆来就是了。
可那刘宋氏越来越痛,一阵急似一阵,不到半刻功夫,那孩子已经露了半个头了。急得那王嫂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王二听见事情紧急,便大喊道;“你自己乘便给接生了吧,那生孩子岂是能等的?”
片刻后,房内已经哭声嘹亮了,屋脊上那火烧云烧的半天红透,各色鸟声也跟着齐声鸣叫。
更奇的是天边居然升起了一轮皎洁圆月,与那未落的夕阳相映成趣。
那老刘上气不接下气的先一步跑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脸尴尬笑容的王二。
他忙问:“生了吗?稳婆后脚就到。”
王二忙说:“已经生了,让那稳婆回去吧。”
那老刘听说生了,连忙跑进内房,一叠声喊道:“儿子,儿子呢,让我看看我的大儿子。”一把将王嫂手里的襁褓夺了过来。
那孩子真真是生的好,翘鼻小嘴,那眼睛黑葡萄一样,锦上添花的是眉毛间一点艳红的小胎记,整个小人如同雪捏出来的一般。
真是粉雕玉琢,可爱异常。
老刘欣喜若狂!可是片刻后便感觉不妙,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子。
他忙掀开襁褓验视,一看便倒吸一口冷气,冷冷抱起孩子走到王二身边,瞪着王二,呆立不动。
那王二只有讪笑的份,支支吾吾道:“恭喜恭喜,那稳婆我已经打发回去了。”说完只是拿着一双手搓来搓去,嗫嗫道:“万事都有个万一,谁成想百试百灵的方子到你这里就不灵了呢?你谢我的话就当没说,行了吧。”
王二说完此话,便等着老刘一阵狂轰乱炸的泄愤,但那老刘呆立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二疑惑不已,抬眼一看,那老刘已经是怒火攻心,脖脸通红,青筋凸鼓,眼珠爆出。
王二连忙走上前去,劝道:“老刘,想开点,古有木兰代父从军,近有先皇曾传位公主,谁说女子不如男?……”
话还未说完,只听老刘一声吼:“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家儿子不爱听这样的话。”
说完,将手里的孩子轻轻拍了两拍,送到刘宋氏的边上轻轻放下,从容走到王二面前正色道:“老哥请记住了,我生的就是男丁。这是你给我的方子见效了,也是嫂子亲自接生,你亲见的。我说要谢你的话必不食言就是了。您忙,您先请,孩子满月再赏脸来吃饭!”
那王二呆呆站立半晌,后干笑道:“恭喜恭喜,恭喜老弟喜得贵子,满月定来庆贺。”说完便拖着王嫂忙忙告辞而去。
出门,他便如是如是这样这样的跟王嫂叮嘱吩咐一番。
那王嫂捂着嘴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刘家,闭嘴,调头,疾走。
不久,刘喜来老来得子的消息便在弯弯巷不胫而走,传为美谈。只美中不足的是,那孩子据说是长得奇丑无比。不过万事不能求其十分,丑不丑的大家倒是不以为意。男子丑点无伤大雅,何况在男子如此珍贵的年月。
可是,王二家的麻子姑娘看到了老刘家的儿子之后,是再也不着急嫁人了。
那孩子丑得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那麻子姑娘一看到男子就想到了那老刘家的儿子。
于是,便给致下了毛病——再也不想看男的了。
更让麻子姑娘感到可怖的是,那孩子刚出牙,就能说话了,还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火柴”。
从此,那弯弯巷便多了一个小混混,一个混世魔王。街坊邻居的生活便如同被火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