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只婵娟》韦青青

5、第四章

　　火柴跟着那群丫头小厮，进了侧门。那守门的两个小厮，瞬间便瞠目几裂了。等火柴一行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大家便听到了后头那群小厮忍不住的闷笑声。

　　对此，火柴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他继续跟着那丫头往里头走，也不知过了几重门？

　　总之，每过一重门，那小厮就退回两个，越往里走，小厮越少，到后来就一个小厮也没有了，只有几个丫头领着火柴往里头走。

　　一路上阶柳庭花，楼阁亭台，是缤纷多彩，五光十色。

　　但火柴也没有当回事，只是一直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二公子，居然要本小爷来伺候，还是糊弄了人进来伺候？

　　难道有难言之隐，故朱府没人愿意伺候，只好上外面找人？

　　难道是个怪胎？

　　这会儿已经来到了一个月洞门，穿过这个月门，眼前便就是一个大大的荷花池子，池子上是亭台连连。

　　绿波红亭，墨叶玉花，再加上荷香馥郁，垂柳依依，真是一个清幽如画之地。

　　穿过池上亭台，经过一片树林，再过一假山园林，面前就有一小院落，墙边是疏疏落落几丛修竹。

　　刚到门口，那丫头就回头说道：“你在门口等着，我去禀告。”

　　火柴依言站定。

　　原来这就是那怪胎住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住在这样一个清幽的地方，真真是个怪胎。

　　火柴忍不住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不一会，那丫头从小院里走了出来，本来兴头头进去的，现在却是一脸的没意思，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干脆利索了，有气无力的说道：“公子又出门了，等他回来再来吧。姑且先带你见过太太吧。”

　　火柴看她那疲怠样儿，也无话，只是跟着那大丫头。

　　从小院门口往左手边走了几步，再往左走，经过一个小花园就进了一个抄手游廊，随着那游廊也不只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小小的侧门，从门里进去，就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

　　院子里安静肃穆，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在一个门口守着。

　　火柴跟着那丫头刚进来，一个小丫头就迎了过来，说道：“回来了？太太听说你选定了，正等着呢，快进去吧。”

　　那大丫头掀起门帘进了去。一会后，她走出来跟火柴说道：“太太叫你进去回话。”

　　火柴只有跟着那丫头进了去。

　　他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就被那屋子里浓郁的檀香呛得鼻酸眼涩，差点打了个喷嚏，勉强忍住。再抬眼看，屋子正中墙上是一张观世音菩萨的象，象前是一个香案。香炉、瓜果等一应供品摆了一香案，供在菩萨像的面前，居中摆在房间里。

　　火柴暗想，这大太太原来是个信佛的，对下人应该不是很苛责。娘和王大娘就信佛，都跟菩萨一样善良，这个大太太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连忙低头驯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待那大太太问话。

　　火柴不动。但是大太太身边两个贴身丫头却是动作不小，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及时拿帕子捂住了嘴，差点还惊叫出声了。

　　原来，那火柴个子小小，站在那里就如同一疙疙瘩瘩烧焦了的黑木柴——黝黑粗糙，毛乱脸歪，脸上褶子遍布。

　　再加上一身灰不灰白不白的长衫歪歪扭扭鼓鼓囊囊的裹在身上，下面的裤子也一个腿长一个腿短，那脚下的靴子已经是分辨不出鞋帮鞋底儿，一通乌黑往下。

　　这能不把那些个丫头吓着么？

　　火柴看着他们的反应很是坦然，自忖：不是我要出来吓人，是你们特特叫了我来的，你们吓成这样和我有什么相干？

　　他如此淡定，倒叫两个丫头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放下捂嘴的手，整理神色，站回了太太的身边。
　　那太太手里拿着一串念珠，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火柴，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哪里的，家里几口人等等一些。

　　火柴回答道：“小人名叫火柴，姓刘，十二了……”

　　等他一一说完，那太太居然直直的看着火柴，一动不动。

　　把个火柴看得浑身不自在，诧异的回头看看带他来的丫头，那丫头连忙轻声唤道：“太太，太太。”

　　“哦，没事，这孩子生的相貌一般，这声音倒真真是如黄莺出谷，故一时恍惚了。”说完缓了缓，又说，“他口齿伶俐，大大方方，挺好！”后又对火柴说道：“你若勤勤恳恳的伺候好主子，又能长长久久，等你大了，一定找个好人家的姑娘配你，让你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在。”

　　刚说完，那丫头忙兴兴头走上前，禀报说：“太太不知道呢，这孩子已经有个相好的姑娘呢，刚还在门口难分难舍的呢。”

　　太太听那丫头这么说，满脸是笑，说道：“那敢情好，到时候只给置办家当就行了。”

　　火柴心道：我有个相好的就将她们高兴成这样，简直莫名其妙！既如此，他也就不分辨了，随他们乐吧。他只是作揖谢过太太。

　　太太说完这些话，又眯缝起了眼，虔诚的扒拉着手上的那串念珠，眼观鼻鼻观心，说道：“就这样吧，这件事你办的很好。带这孩子下去，先在那屋里住下，熟悉熟悉咱们家的规矩。”

　　于是，那大丫头带着火柴出来，从原路回转。

　　他们刚上了那荷花池上的亭台，迎面走过来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看到火柴一行人，连忙快步迎了来，说道：“柳儿，选上人啦？”

　　说着伸长脖子看视身后的火柴一眼，看完之后，斜眼溜一下柳儿，冷笑道：“你是真真会挑人啊？‘这样的’你都能找得到，那二公子有你这样的丫头真真是有造化啊？”

　　“可不是吗，刚才太太还夸我这件事办的好呢。其实这话我是受之有愧。哪里是我会办事啊，只是我木讷，太太说找怎样的就找怎样的，找的人就如太太要求的一模一样，一丝也不敢有差池，这才将这个小子选了进来。也不知道二公子中不中意呢？”

　　那小桃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鼻子冷哼了一声，笑道：“你选的，太太定的，公子能不满意？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只要二公子那毛病一好，你就心愿得偿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姊妹。”

　　那柳儿听小桃这么一说便笑得花枝乱颤了。

　　火柴听了这一席话，不禁暗暗叫苦，原来那位二公子真是个有毛病的，也不知道那毛病传不传染人？

　　火柴跟着那柳儿，一路上是胡思乱想担心不已，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还没来得及道歉，冷不丁那柳儿转身斜刺里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打火柴。

　　火柴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就将那柳儿的手给架了起来。

　　他火柴长到十二可是从来只有揍人的，没有挨揍的。

　　如此一来，那柳儿被气得柳眉倒竖，大喝道：“反了你了，都敢还手了，来呀，拖去打一顿。”

　　“慢着。”这时，一个和火柴身量差不多，身穿白衫白裙，身罩粉红披肩，头盖轻纱的女子慢步走了过来。

　　随着她移步，那头上的轻纱、身上的披肩是随风飞扬，飘飘渺渺，再配上那脆生生的声音，简直让人以为是仙女下凡，但就是轻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容颜。

　　火柴连忙松开柳儿的手，一闪身躲到了那位仙女的身后，叫到：“小仙女救我！”

　　那仙女听了，咯咯笑了起来，向火柴这边回了回头，火柴虽看不到那面纱后的神色，大概也推断出，她是抚慰受惊的火柴的意思了。

　　火柴顿觉心头暖暖的。

　　那面纱女子，又转首向着柳儿道：“怎么回事，还没怎么着，怎么就动手打人呢。”

　　那柳儿忙赔笑说：“回姑娘 ，他是公子屋里新来的。太太正要我教他府里的规矩。看他冲撞了姑娘的人，难免就要严厉些，让他知道知道这府里的体统，以后也能严谨些。”

　　火柴一听，她把太太、二公子全搬出来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那小仙女也被这话给噎的半天无语，火柴见状便从那小仙女的身后踏步走出来，说道：“姑娘，小人虽说是二公子屋里的但二公子不在家，好多事情还得姑娘这样的主子提点才是。刚才撞到‘姑娘的人’，是小的不对，还忘姑娘包涵，被撞的姐姐原谅。刚才小的一个不留神就冒犯了，实在是罪该万死。要是小人坏了府里的规矩，将小的送到太太那里或是管家那里，要打要罚，小人毫无怨言。”

　　火柴这一席话将那柳儿扯的老虎皮给撂到了九霄云外，说得那柳儿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直将那柳儿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那小仙女听了，又“咯咯”的笑出了声，说道：“没成想你长得奇特，人也伶俐得奇！”

　　转而对那柳儿斥道：“可不是吗，撞的是我的人，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还动手打人，这是哪里的规矩？”说完回头问那火柴撞了的丫头说，“撞得痛吗？”

　　那丫头说：“没事，是他不小心撞上的，也不疼。”

　　听小丫头这么一说，小仙女便对那柳儿说道：“听到没有，她说没事，我也不追究。那就没你什么事了。这事就这么了了吧。”

　　说完转头飘然而去，火柴正目送呢。才一会儿，她的一个小丫头匆匆又跑了回来，说道：“姑娘吩咐，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难处找她去就行，她住二公子北边的玲珑苑。”

　　火柴心里一阵暖洋洋，这分明是怕柳儿事后报复，说给柳儿听的话嘛。

　　火柴心里直将那小仙女感谢了千百遭，还下定决心，自己得空一定要去找她耍耍。

　　那柳儿恨恨的看了一眼火柴，身子一扭，拧巴拧巴的往前走去，心道：“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还治不了你这小丑？”

　　火柴漫不经心的跟着那柳儿继续往前走着，刚走没两步，一阵风吹过来，那柳儿故意松手，攥在手上的一条帕子便随风吹到了水池里。

　　众小丫头，有的蹲着拿手去够，有的去摘长柳条往回钩，只有那火柴没事人一般的站在那里。

　　那柳儿冷笑一声：“你下去给我把帕子捞起来。”

　　“你自己不要那帕子了，还捡它做什么？”

　　“谁说我不要的？”

　　“刚刚明明是你故意松手，让那帕子给风吹走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故意的了？”那柳儿边分辨，边往火柴那边步步紧逼了过去，将那火柴逼到亭沿，摇摇欲坠。

　　那柳儿一看机会正好，冷冷一笑，暗暗伸手将火柴往前一推，火柴两臂一阵乱晃，终究是没有个抓捞，扑通一声掉到了荷花池里了。

　　那柳儿也佯装救人的在空中一阵抓捞救助，见火柴已经落水，冷笑一声，后变脸回头，冲那群小丫头大叫：“快，快去叫人救人。”

　　可怜火柴在那池子里是上下扑腾，不知喝了多少口水，以为自己这刚刚不吃爹娘的闲饭就要一命呜呼了。可不知是怎么的，身上就是有股子力气不放弃，喝了多少水也没沉下去，不知不觉居然在池塘了游了起来。

　　火柴大吃一惊，爹娘从小宝贝自己，是从不让下水的，怎么会游泳呢？

　　他在水里试着转身，简直完美！自己是真真切切会游了，那手脚配合得游刃有余，自己仿佛会游泳十几年了的样子？怎么回事？

　　正在火柴疑惑之间，那荷叶间劈波斩浪窜出了一条小船，船头一只长臂伸出来一把将火柴给捞了上去。

　　火柴一阵天旋地转，头上一张比太阳还要灿烂的笑脸晃得火柴头晕，那笑脸红口白牙，眼睛晶亮，直闪得火柴眩晕不已，如坠云雾。

　　天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