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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大片的红黑浓云飘忽、莫名的腥臭环绕、凄厉的鬼哭狼嚎……这一切混杂纠缠,如尖针一般的刺激,吓得火柴一个激灵。她“忽”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那棵树瞬间就让她肝颤。

      那是树吗?

      树干其实就是捆得跟柴火一般紧实的一堆人,密密扎扎,血肉模糊。

      树枝也是一根根倒吊着的人。

      那些被捆扎的人一个个被紧勒得眼珠凸出,颗颗眼球如同死去很久的鱼眼,昏暗惨白的看着火柴,发出阴测测的惨叫。

      一阵阴风袭来,黑红的脓血涎水从树上垂挂下来,丝丝缕缕,飘来荡去。

      火柴吓得战战兢兢,步步后退,一个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一个四仰八叉,却被一个力量牵扯,凭空给拽了上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居然还套着一个大大的枷锁,枷锁上还有一个铁链子,顺着铁链子看过去,拽着链子的是一个一身雪白装束的翩翩公子。

      他容脸颀身,头戴一顶惨白的高帽,那帽子冰山一般锋利的直指上天,如同刚刚出鞘的刀,还带着出鞘后嗡嗡的余响。脸色苍白,薄如刀片的黑色嘴唇紧抿者,两眼无神的死寂,真是像人又不像人。

      火柴已经抖了,是,她已经吓抖了!

      火柴抖着,强做镇静,偷眼看周围——一片迷雾绵绵,一团昏暗恐怖。

      扯天扯地飘荡着的丝丝缕缕的东西全是一些断皮残肉、脓血涎水,还有一些阴测测的眼球点缀空中,怨怒的瞪视着虚空。

      火柴瞬时只觉两腿无力,不自觉的的蹲了下去,一点点往边上歪,想找地方躲,牙齿抖得咔咔作响:“这是哪里啊?”

      可是眼前除了那个白人再无其她火柴敢看的物事了。

      她壮起胆,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非常自然的让自己的眼呈月牙状,将自己的嘴也调节成月牙形状,按照娘亲千叮万嘱的那样只露出六颗牙,战战兢兢的朝前面那位白人凑了过去,还郑重其事的屈了个膝,说道:“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敢问这是哪里啊?难道是在梦里?”

      “哈哈哈哈。”一阵诡异的笑声尖利的从身后刺了过来,火柴又是一个激灵,斗胆回头一看,身后原来也站着一位公子,跟前面的那位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一身黑衫,皮笑肉不笑的一副冻僵了的样儿,白森森的牙瘆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一白一黑,白的面无表情如同聋哑,黑的只是诡异干笑,都对火柴的疑惑置若罔闻。

      这让火柴很是恼火,恼火的火柴便又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她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很不大家闺秀的歪头靠在了枷锁上,半眯着眼,开始休息。

      半晌之后她才悠闲的扔过去一句话:“本姑娘累了,坐会儿。”顺带斜了一眼那黑白两位男子。
      那两位一模一样的男子僵硬的蹦到火柴面前,表情不变的俯视着火柴,毫无声调的齐声数着字句道:“到—了—阴—曹—地—府—你—还—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是—不—是—想—永—世—不—得—托—生—?”

      “娘啊,这是阴曹地府?”

      终于得到答案了。

      火柴认真的抬眼看了看四周。

      除了那棵“人树”,那远远的山似乎也隐隐在蠕动,仔细一看,那原来是累累的人头堆积而成的,他们都在那里痛苦的扭动。

      不远处的小河里流着的全是脓血,“河”里闭溺着一条条只有身躯和脑袋的“人鱼”,一个个只是不停的在河里呼号扭动。

      不好,好像有人在下面拽自己的衣衫。

      火柴一个蹦跶从地上窜了起来,随着她一蹦,身下便传来“撕拉”一声响——鹅黄裙子被撕去了一块。

      娘啊,所谓的地也是人堆积起来的。

      火柴坐着的地方有一只手正扬着刚撕下来的那块布在那里得意的晃荡呢。

      “娘啊。”火柴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瞬间,两个押解她的人便被甩在了后面。

      那两人大惊,没想到这小鬼在阴曹地府还如此胆大包天随心所欲!忙在后面嘶声喝止:“袁皎月,站住,站住。”喊着便一蹦一跳的追了上去。

      火柴哇哇叫着、跑着。

      慌不择路间,一片火海横亘眼前,左右全是一片凄云惨雾,混沌诡异。

      这可如何是好?只有来路还算是条路。

      只有回头。

      一回头不打紧,那刚刚还是人的黑白两男子已然变身成了两个穿着黑白长袍,带着高高尖帽子的怪物,一蹦一蹦的朝火柴这边追了过来了。

      随着他们的逼近,那鼓出的铜铃一般的血红眼睛,那在空中飞扬长及大腿的猩红舌头,都清晰的落在了火柴的眼里。吓得火柴四肢僵硬。

      脑子里几百个念头飞转:“看来这应该是黑白无常,我是到了阴曹地府无疑了。娘亲呢,爹呢,他们在哪里?跑还是不跑?往哪里跑?”

      各种念头风驰电掣在脑子里旋转间,突然醒悟:自己是找寻娘亲和爹来的。

      目标明确了后她便再不管有路无路,只是慌不择路的搜寻着,大叫着:“爹,娘亲,你们在哪里?火柴来了!”

      可是回答她的除了鬼哭狼嚎再无其他。

      焦急惶恐间,火柴停步。她茫然四顾,满世界除了凄云惨雾便是血肉模糊,哪有爹娘?

      正茫然,眼前白光一闪,一座府邸出现在了眼前,大门口一对熟悉的石狮,门上一个金灿灿的门匾,上写着“袁府”两个大字。

      又是一闪,府内的情景尽收眼底。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娘亲倒在血泊之中,爹也被一剑穿喉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死不瞑目。

      火柴心如刀绞,一阵剧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黑白无常蹦到了火柴跟前,调匀了呼吸,便又成了能入眼的两位男子了。

      黑男子还是笑着,阴阳怪气的说道的:“瞧,还是本人机智?稍微一点幻术,这女子便束手就擒。”

      白男子还是面无表情,仍然毫无声调的说道:“阁下那是重现术,不是幻术。如此才疏学浅,怎生混上了黑无常这个职位?”

      说完,火柴枷锁上的铁链倏忽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紧紧拽住再不敢稍有懈怠。

      那黑无常听他如此讥讽,也不理论,还是皮笑肉不笑,忙忙的和白无常一起架起火柴往那片火海走去。

      远远的,一阵呼喊之声从身后传了来:“留步,留步,两位留步。”

      黑白无常止步。

      眼前一晃,一身靛青官服,头戴一顶四方官帽,满脸虬髯的判官闪到了面前,叉着两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黑无常艰难转动眼珠,问道:“不知判官淹留我等,有何贵干?”

      “两位当值是带袁皎月去魂飞魄散谷吗?”判官问道。

      “当然。袁皎月寿元未到便自行夭折,有违天命,是不能投胎的,只有上魂飞魄散谷煎熬百年才能重新做人。”黑白无常齐声说道。

      “哦,这个嘛。”那判官轻捻胡须道:“按照定例,确实应当如此,但斟酌再三,本官觉得此女子还可以酌情再判。”

      那黑白无常听那判官如此一说,便会意,两人眼神勾连一下,便神会。

      放下昏迷的袁皎月,走到判官的跟前,判官在他们的耳边一阵叽叽咕咕。

      两人会心,转身架起火柴,往另一方向走去。

      那判官往前踱了一步,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一个忽闪便消失了。

      “醒醒,醒醒,挺尸也挺好了,赶紧给我醒醒。”

      在一阵狂吼乱叫中,火柴终于被强大的气流给震醒了,一清醒更是感觉那声音嘶哑尖利,尖刀一般直插进脑仁。

      她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抬眼,一下就被一个血盆大口给镇住了。

      那嘴真大啊,火柴找那嘴角,一找还真找到了一个鸡窝样的后脑勺。

      娘啊,真有不怕嘴大的,那嘴角真到了后脑勺了。

      火柴又顺着那嘴角转了回来,终于看到了大叫大喊的声音的发源地的正面。

      那是怎样的一张凹凸有型纵横有路的脸?眉眼真真是浓眼大眉,过目不忘。鼻子也真真是一马平川,平坦广阔。

      如此鬼斧神工的长相,实在少见!

      火柴正纳罕不已,一个不注意,自己便腾空而起,被眼前的那物事给拎了起来。

      随后头顶就有撕裂的声音倾盆而下:“孟婆在此。如此直视,实乃大不敬!不想投胎了不成?”
      火柴被拎在空中一阵摇来晃去,得空一看,一棵“人树”上歪歪斜斜支楞着一个颓朽的牌匾,上面血淋淋书着三个字“奈何桥”。

      这不是投胎前的必经之地吗?我是被送来投胎了吗?

      可是火柴不想投胎,她不是来找她的父母吗?怎么能到此一游就草草了事?

      火柴一阵挣扎,只想挣脱孟婆的钳制,快快搜寻回自己的父母。

      可那孟婆岂能容忍小鬼随心所欲。

      火柴越是挣扎,她越是将火柴牢牢拎起,得空的另一只手忙将那孟婆汤倒在了一只骷髅里,强要给火柴灌下。

      火柴脑子里一阵电闪雷鸣:“完了完了,喝了这孟婆汤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还谈什么找到父母一家团聚?就是认出他们都不能够了。而且爹娘横死,原因何在?诸多疑惑尚无答案,怎能稀里糊涂重新开始?这孟婆汤是万万不能喝的。”

      思至此,她倒安静了下来,小眼弯弯,小声甜甜:“原来是孟婆婆啊,小女子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请放下小女,小女必当惟命是从。”

      “这还差不多。”那孟婆也乐得消停。

      这千年万年的与鬼为伍,她也是神疲力竭,能少点麻烦,总归不是坏事。

      见火柴不再挣扎,她便松手放下火柴,指了指桌上的那一骷髅孟婆汤,说道:“既如此,那老身就不费事了,你自己将它喝了吧。”

      火柴端起那骷髅,怯怯的退到了桥边,颤抖着声音说道:“婆婆,小女从小娇生惯养,刚才不敬之举真真是吓破胆之为啊,望您老人家见谅。”

      孟婆见这小鬼如此顺驯有礼,不禁放松了下来,还破天荒的安慰了一句:“阴曹地府可不就是如此,有何可怕?”

      “可不是吗,但——你看那是什么?”火柴一声尖叫,色变神改的往孟婆身后看去。

      那孟婆被她突然的一声尖叫给震的一哆嗦,不自觉回头往身后看去。那后面除了那棵人树万年不变的惨叫腐烂,再无他物啊?这小鬼也太过胆小,她埋怨道:“不就是棵死人树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紧喝了孟婆汤投胎去吧,不要误了时辰才好。”

      待孟婆回头,火柴已经将空荡荡的骷髅亮到了孟婆的眼前,笑嘻嘻的说道:“婆婆说的是。你看,我已经喝完了,绝对不会误了时辰的。”

      孟婆狐疑的再四看了那骷髅一眼,可不是干干净净,一滴不剩了吗?

      “这小鬼怎么喝的如此之快,莫非……?”

      可是,这丝怀疑被火柴那斩钉截铁的诚恳眼神,那抬手擦嘴角余汤的逼真动作给吹到了爪洼国去了。

      那孟婆一挥手,火柴便向桥那边的混沌迷雾中飞了过去,一阵天旋地转便不知所以了。

      这边厢,孟婆只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从脚底传来:“婆婆,您上当了,那小鬼没有喝那孟婆汤,您一转首,她就将汤倒到桥下去了。”

      孟婆一听,自己居然上了那小鬼这么弱智的当,不觉恼羞成怒,怒吼道:“你不早说?”

      “小的想说来着,但那小鬼故意死死踩着我的嘴,实难挣脱。她这一走,禁锢一松,我才得以禀告。”

      “没用的东西。因你嘴大,这块地面才独独留你这张嘴,能时时过过嘴瘾,没想到你如此不中用,留你这嘴还有何用?”那孟婆暴怒中指了一块石头将那嘴塞了个严实,再不准他出声。
      如此,那孟婆失职一事也只有她知,火柴知了。

      火柴投胎去了,不知投在何处,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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