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一夜梅花发》小爷不劫财

5、凡世

　　绿水告诉我凡间的府邸置办好了的时候，已经入夏了。
　　我让绿水伪装成走投无路的小厮博得齐毓同情后留下以便照应，自己则整天无所事事，坐在府邸的游廊里对着满池的莲花下棋，或者到街肆闲逛图个热闹。
　　广陵这个地方多桥多水，街肆自然也临着河。入夏后常有卖菱角的小姑娘划着船顺着河叫卖，眉清目秀的，喊声又甜糯，我便时常靠在桥上，向她买上一担。趁鲜扒开了，水灵灵的，味道又鲜嫩，解馋得紧。
　　“大哥哥，你是哪的人家？怎么从未在这片见过你？”
　　买过几次菱角，自然也就熟了。只是那小姑娘仍面皮薄，刚对上眼，脸便红了。
　　“ 我才搬过来不久，你自然不识得，不过多见几回也就熟了，你说是也不是？” 我捏了捏她的脸，像灌汤包似的，鼓鼓的，好玩儿的很。
　　她红着脸用胳膊夹着竹篙，从荷包里翻铜钱找零。“ 大哥哥为什么戴着幕离？”她好奇的隔着纱瞄我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 我是北方人士，怕热，这江南日头又足。”我扯了扯悬挂的缭绫笑道。“你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做买卖？人还没筐高呢。”
　　“ 家里就娘一人，身体不大好，还有个哥哥，是要读书的。” 她认认真真的扒拉着掌心的铜板道 “我要挣钱给娘治病，还要让哥哥安心念书才行。哥哥念了书考个功名才有好日子过。”河水清凌凌，日光灿烂，晒得整条河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把碎银子。
　　“谁教你这些的？小小年纪倒是操心不少。” 我被她逗笑了，手缩到背后变了两只糖人给她，“ 拿去吃罢，仔细着牙疼。”
　　她欢天喜地的谢过，划船走了。
　　“大王，你怎么勾搭起小姑娘了？ ”绿水突然从桥底冒了个头，挤眉弄眼十分欠抽。
　　“ 这里人多，你出现方式就不能低调些么。”我两指夹了个菱角暗器一样射向他脑门，把他砸进河里。“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大王，听起来像个占山的土匪。”
　　绿水在河里扑腾两下爬上来，“大王你戴着这劳什子作甚？害我好找。”
　　“这儿离齐毓住处太近，我怕她突然上街被她看见，谁知桓伊那厮有没有提起过我。”我深感麻烦，颇为烦躁的哼了一声。绿水边擦脸上的水边捏了个结界。我一挑眉道，“什么事整的这么隆重，还特意设了个结界？”街肆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刚出屉的蟹黄包冒出的热气凝固在半空，街上所有人凭空消失，只剩了摆好货物琳琅满目的摊子。
　　“当然是有要事要禀告啊大王，小的每天忙忙碌碌，脚不沾地，刚得了两天清闲就被大王派去给个凡人当保姆，小的命苦啊。” 他拧拧衣角假装拭泪，我拍拍他的后颈，调整了个姿势靠着桥的栏杆问道 “可是齐毓有什么事么？”
　　“ 不是那个，”他忙着把衣服弄干。“广陵这个地方虽说妖怪不少，但没几个成气候的，保齐姑娘周全倒是不费什么力气。”绿水呲牙一乐，他的模样很讨喜，一副十分善良老实的样，仔细看才发现眼珠子溜溜转透出股精明劲。“大王，你说桓伊那小家伙怎么就笃定你会替他照顾齐毓呢？万一他赌错了，他的心上人可就成了妖魔鬼怪盘子里的点心了。”
　　“我现在也懒得照顾。”我斜眼瞥他一眼，抓了几颗菱角抛着玩。
　　“是是是，大王你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理会这种微末小事，小的明儿就向齐姑娘道别，赶回不周山为大王的宏图伟业尽绵薄之力。”
　　“你有功夫瞎贫不如赶紧说正事。”我语气淡然，手上却使力把菱角捏的汁水四溅。暗道绿水这两天实在是皮痒。
　　“哦，哦。”他一副才恍然大悟样子，连忙道“ 大王你前一阵儿不是发飙了么，然后吧，那个天界吧，就好像察觉到大王你的行踪了，然后他们找啊找啊，顺藤摸瓜，就好像发现桓伊和齐毓这件事和大王你发飙有关联，然后他们打算派几个神仙来打探一下敌情，过几天就应该到广陵了。”
　　他奶奶的！我暗爆了句粗口，眼神一沉。
　　“ 大王大王你可别吓我，你不会又要发飙吧，你之前屠天界的镇邪司也算是给桓伊那小子报仇，这次来的几个小神仙也算是奉命行事，跟咱无冤无仇的……”绿水有点着急，抓耳挠腮的。
　　我不语，沉默良久才轻声道 “你放心，我当初答应过便宜老爹的，绝不会违背。只要天界不招惹我，我绝不会动它一丝一毫……只是天界里那些老家伙怕是想要我的命久了，这次好不容易察觉我的行踪，坐不住了。”
　　绿水也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狐族那儿的事怎么办？按理说桓伊也不在了，狐族也不必理会了，大王当初说要转世在狐族里我本就反对怕的就是又添羁绊，你说咱变成只狐狸混进去不行么？大不了再施几个迷魂咒，篡改几只狐狸的记忆假装是流落在外的狐族私生子。”绿水瞅瞅我脸色又接着说“ 这回可好了，大王你转世在狐族跟个新生儿没两样，就这么长了几百年。虽说后来记忆解封了，可之前那几百年难道白过了？我是一直跟着大王的，变成只燕子在狐族搭了几百年的窝，那几个狐族的小屁孩喂我点心吃我都忘不掉，大王你难道就能真正抛掉祁央这个身份，一了百了不管狐族的事了吗？这是好歹有感情的……”
　　我猛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头，他立马噤了声，一脸怨天尤人。
　　“我发现你啰嗦起来真和狐族那些老顽固没两样。”我沉声道，一翻身从桥上跳下，踩着河面向前走。
　　绿水不死心的跟上来，继续磨叨“ 现在狐族的王没了，啊啊啊大王你别瞪我…狐族现在乱成一团，大王你又不吭一声的走了，那些老顽固又不知道你的身份，还怕你悲痛过度做了什么蠢事，正满天满地的找你，……天庭那帮家伙大概明天就查到狐族耍率怯新榉呈隆！
　　我脚步一停，绿水躲闪不及撞到我的后背，咬了自个的舌头。
　　“ 我今晚回狐族，你待在齐毓那，广陵倒还真有个妖怪有俩下本事，这两天大概要醒了。你盯紧些，我怕他刚睡醒脑子不好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河面的水波徐徐，涟漪随着脚步一圈圈散开。我看着远处掩映在树木枝叶之间的楼阁，忽然有一点物是人非的凄凉。
　　我和桓伊也曾是广陵的常客，常常于夜晚一只画舫漂在河上，看到那楼阁时，桓伊便说那位置观景极好，应寻个春花江月夜，带上一坛桑落或是兰生早早地去那占个座，听广陵最好的歌姬唱曲子。
　　我不知多少次如约而至，可却忘了早已没有了做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