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启蒙 ...

  •   我初二,从快班跌入普通班。

      姐姐中考结束,果其不辜负所望,考入了县城一中。

      中学,一中,二中,四中,是县城出名的四大中,其中中学久居于首位。放榜后,姐姐的成绩与中学录取分数线仅差几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姐姐心疼了好久,自责了许久,时常一边干活一边自言自语地问自己为什么不细心点,不多检查几遍,努力考多几分就好了。

      虽然上不了中学,但被仅次的一中录取,一中还是棒的,在我眼里,不愧是姐姐,无论生活上,学习上,都给尾随她身后的弟妹做足了学习的榜样。

      可是,榜样对我而言,只是榜样而已,我超越不过,或许说,我就算努力也达不到姐姐那个理想水平。

      在我初三的时候,我大胆地将一中定为我的目标,可每次模拟试成绩出炉,我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心中定海神针似的目标开始动摇,变得不切合实际起来。那个目标本来就虚无缥缈,我只不过是睡了一个好长的觉,中途做了一场很荒诞的梦,然后被拍醒。

      拍醒我的人,是成绩,是弟弟。在一个响晴的周末,我揣着一个问题曾犹豫着是否该问弟弟,但还是问出口:“四中如何。”

      骄阳如弟弟,他不屑回答:“不觉得如何。”

      我一脸的不爽,我讨厌他的目中无人,但还是继续低声下气地问:“假设一下。”

      “我的字典里没有假设,我也不想跟一个目光短浅没用家伙谈假设。”

      “我没用?”

      “四大中学四中最差,你把最差的学校当成目标,不仅没用,还很窝囊,出到外面别说你是我姐。”

      我紧紧拽着拳头,恨不得立马闪过去一巴掌捆死他。他是家里不可一世的小祖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着不吃人间烟火的心高气傲和目中无人。领多几张奖状就习惯站在强者的高端弯腰俯视着矮他一截的弱者,所以他看不到我的困窘,也没有多余的心去体谅我努力后仍然一无所获的无奈。

      以四中为目标很没志气,骂我没用窝囊,我却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气得咬牙切齿,斗鸡眼似的狠狠瞪着他。

      但是窝囊一句他算是骂对了,我不窝囊的话,能让一个渺小的他骑在我头上吗?

      彩虹,蒋如意,欧净文等依旧在快班,我落入了普通班。

      学校是一个强者弱者表现得十分明朗的小世界,而我是一个跟在强者堆里的弱者,跟不上集体步伐在半路上被遗弃,会孤单,会落寞,同时又感到出奇的如释负重,脱洒。

      佳佳和我同班,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佳佳见到我,也掩饰不住激动和高兴。佳佳以前和我同班,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现在我们的心情是一样,就像掉队的南飞大雁,在孤独茫然中匿见最初的伙伴,欣喜若狂。

      在新的班级里面,我认识了昔年。

      她给我第一印象很熟悉,她的脸颊,她的嘴唇,以及她的笑容,很像一位我常见的亲戚,很亲切,所以空闲的时候,我偶尔会盯着她出神。

      我是一个不擅长交际不会主动的人。在这方面,我似乎有着预料以外的控制力和忍耐力,只会静静等待,等待别人向我靠近,等待机会自己来敲门,殊不知道,我静等的同时,时机一般都会从我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外悄然逝去,永不复返。

      和昔年相识的契机是在教师节那天,而抓住契机的人是昔年。

      她是生活委员,教师节晚会外出采购等事宜是她的工作,她忙不过来,班主任允许她叫几位熟悉的同学帮忙,几个同学之中,意外选中了一个陌生的我。

      她的选择让我感到诧异。事后我问她:“我们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过任何交集,为什么你要选我。”

      她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被你吸引了,有一种想和你交朋友的冲动,但是突兀地跟你说又觉得别扭,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刚好教师节那天给了我一个顺理成章接近你的机会,找你的时候我可是很紧张。”

      我被她的表白吓到,很惊喜。不过昔年说第一眼见我就想和我交朋友,而我第一眼见昔年也觉得她很熟悉亲切,我们彼此相互的心情,让我想到了缘分二字。

      后来的偏位,我和她成了同桌。

      成为同桌之后,我发现,她长着一张欺骗大众恬静的脸,实际上大大咧咧,神经粗条,特别敏感外界的眼光。

      比如,她留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不管天有多热永远都垂着的原因是怕别人看见自己的大耳垂;长着一双好看水灵灵的丹凤眼,老是眯成线条的原因是因为她近视眼,不配副眼镜的原因是不想永远成为四眼。

      比如,她成绩很一般,很少认真听课和做练习题,一旦认真了,没过多久她就会抱着头痛苦地说:“脑筋动多了脑袋很疼。”我笑她脑袋生锈了,她很坦诚地说恐怕是生锈了,因为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没来得及治愈,烧坏过脑子。

      再比如,我双手闲着的时候就会转笔,在课堂上,她突然捂住我转笔的手,苦瓜脸地说:“能不能别转了,我脑袋也在跟着转,转呀转,转呀转,嗡嗡嗡,都绞死在一块了,压根无法集中精神,难得我很认真地在思考问题。”

      我一惊。我许久才反应过来:“你太容易分心了。”

      我问:“你会转笔吗?”

      她摇摇头。

      我说:“在初一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转笔转得好漂亮,不知不觉中,我也模仿了,虽然我转的技术很差劲。”

      “男的还是女的。”她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瞟她一眼:“除了学习外,你好像对其他事情都很好奇,把好奇心分一半到学习上就不用为每天都抄不到别人的作业而烦恼了。”

      “我不是这块料,努力了成绩也不会提高,不像你,在快班呆过。”她说,“说心里话,其实和你做同桌那么久,我压力挺大的,一是你学习很认真,我怕我会影响到你,二是你成绩很好,我好差,会被大众比较。”

      “我尽管再努力地去学习,我也好不过我姐。”

      “你还有姐?你姐读书好厉害?”

      “比我大两岁,在城里一中读高中,人长得漂亮,读书也好。”

      昔年很吃惊:“看到你我更加肯定了,我觉得学习好是有家族遗传的,有些家庭的兄弟姐妹要么个个学习都很好,要么个个学习都很差,我家就是后者,我学习并不好,我下面的弟妹也是不爱学习的那种捣蛋鬼。”

      “别为自己不用功学习找借口。”我斩钉截铁地说,但又思考起她的话来,“我不知道有没有遗传,如果有的话,那遗传到我身上的是一定不是什么精华,而是糟粕。”

      “别老自我否定,连这么努力学习的你都算差的话,那我就更无地自容了。”

      教师节晚会举行得如火如热。

      “我去打开水。”佳佳提着水壶问我,“你去吗?”

      我拎起水杯:“去。”

      我们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朝开水间方向走去。

      路上,我看见迎面走来的彩虹,正想高兴大叫,但看见与她并肩而行的人是蒋如意时,快窜出喉咙的字被我硬生生地噎了回去。我像做贼样,下意识地低下头,想假装没看到地擦肩而过。

      我心里祈求静静地走过,可佳佳看见了彩虹,彩虹也朝这边望过来,避免不了的见面。

      我们四人面对面地停在校道中间。

      我和蒋如意只是礼貌地对笑,礼貌地应和,都不曾正眼望过对方或者目光稍稍碰上便会迅速移开,都在躲避着彼此。彩虹和佳佳没有注意到我和蒋如意之间的尴尬和冷场,依旧大说大笑地流连忘返初一短暂美好时光。

      夜风夹着白天的闷热微微吹过,我的脸越吹越热,越吹越燥,心里庆幸着着校道灯光线暗淡。过去一个暑假,对蒋如意的那份歉意从没减少过,害怕在校园遇上她,尴尬不知所措。我也不是做了多大的错事,就是不敢面对她,在她面前,我有着说不清的羞愧自卑。

      从对话当中我听出,蒋如意和彩虹是同桌,蒋如意成绩依旧十分优秀,彩虹如今很努力地追赶学习。

      “我先回教室了。”蒋如意委婉地说。

      蒋如意走掉后,我心里像卸掉着千斤重的货物,没有一刻不觉得史前的身心轻松。

      彩虹故作一脸的不满,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换班了,是不是快忘了我这个曾经的老同桌,都不来找我玩。”

      “哪里。”我笑着说,“我还怕你会看不起我。”

      彩虹不客气地捶我一拳头,说:“天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嘴里笑着,心里十分内疚,我很珍惜这份友情,我也想去找你玩,可是你所在的班级里有两个我最逃避的人,一个是蒋如意,一个是欧净文,对不起了。

      我以为,待在看不见欧净文的地方,时间会让我淡忘对他的暗恋感觉,然而不是。时间是个很调皮的精灵,像施了魔法般能冲淡一切,也能让沉淀的一切变得更加日益强烈。

      虽然班级不同,但还在同一栋教学楼,活动范围也相同,上洗手间,去饭堂路上,去小卖部路上,去打开水路上,偶尔会直接迎面碰上,每次碰上我虽然面不改色,但里面早已小鹿乱撞,胸膛像敲鼓般都快被撞破;碰不上的时候,我会期待地四处寻找人群中是否会有他的身影出现,没有时会莫名失落。

      虽然我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初一过去了,现在我和他的差距只会越拉越远,而和他距离越来越近的人是蒋如意。

      自从心系他,我的心情好像变得已经不是我的了,从不受我控制,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失落。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更加讨厌只会蹲在原地踏步的自己。

      抱着那份苦茶心情,我过得很累。

      在那段漫长煎熬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我爱上了写日记,每晚的自修,总会有十几分钟是我写日记的单独时间。

      昔年见的次数多了,在我写日记时用手肘撞我手臂,好奇凑过来:“经常见你在写,到底在写什么。”

      “日记。”我说。

      “日记?我不喜欢你这样。”昔年说,“你写日记的时候,你的神情太过认真专注了,我看到会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一种我们的距离很远的念头,感觉你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不愿意跟我分享。”

      思考了一会,我用微笑回复昔年:“哪有,想多了。”

      日记我没有停下,日复一日地写,写的时间久了,越来越发觉日记抒发心情太贫瘠了,已经不够了。

      我内心的想法越积越多越堆越阔,想法慢慢蜕变成漫天飞舞的想象,我常常会在各种场合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上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和别人聊天的时候,甚至睡觉的时候,想象自己做了现实中不敢做、不敢想象,甚至连想象也没想象过的事情——

      一本小小的日记本已经容纳不下我的想象了。

      我沉迷其中成瘾,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已经等不及了,匆忙跑到小卖部买了一本廉价的笔记本,把超脱现实的想象写下来,串联在一起,编成故事重新写一遍。

      心血来潮时,我写下生平第一篇小小说,连题目也没有。忘记是什么内容,只记得主人公们无缘无故地相遇,相遇后是一段很荒唐的对白,对白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在干嘛,你想干嘛,为什么,好巧之类的无厘头句子。

      我花了一整晚自修改了又改,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双手颤抖地将笔记本递到昔年面前,十分郑重同紧张地说:“给你看看,看完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听说是小小说,昔年一脸高兴和诧异,一字字地看,一页页地浏览,时不时笑。因为不长,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原来你会写小说?”昔年嘿嘿笑。

      “不是,第一次写。”我说,已经迫不及待了,“怎么样。”

      “真的吗?”昔年回味无穷,问,“你喜欢看小说吗?”

      我摇摇头:“我很少看与学习无关的课外书,为了写好作文,文章倒浏览过不少。”

      昔年不敢相信地盯着我。

      “到底怎么样。”我问,紧张,激动,心急,害怕等多种情绪交织成了一片心情网,“别老笑,说话呀,我可是修改了好几次,到底怎么样。”我好心急。

      昔年亮亮嗓子,才说:“有头有尾有中间,看完之后我都不知道你要表达些什么,好多无缘无故的干嘛和为什么。不过,画面一直在脑海演绎,很有意思,小说看多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的手稿,虽然涂涂改改很难看懂,但是好高兴,好有趣。”

      那时一股暖暖的快感溢上霸占我的胸膛,好久我才意识到那份满满的感动叫做成就感。

      那种感觉太棒了。

      我高兴坏了,但还是自我不满足地继续盯着昔年希望她能多说几句我十分爱听的话,鼓励我的话。

      昔年没有再说,转身向隔离的同学借来一本小说刊,里面全是短篇小说。

      昔年说:“看看别人的小说,你就知道差别在哪里了。掩盖好点,小心被老师没收。”

      我翻开昔年借来的小说书,带着一种学习的迫切心态去看。

      上课看,课间看,自修也在看。我泡在小说的世界里面,看得入神,看得陶醉,看完一本又借一本。

      以前我的只会低头学习抬头学习,现在已经连续好几天将重要的学习抛诸脑后了。昔年开始担心起来,还以为我走火入魔,说:“我叫你看看,没叫你这样看。”

      昔年抢过我的课外书:“万一影响学习怎么办,你这样子我很有愧疚感,毕竟叫你看的人是我。”

      “我知道了,我写的小小说是怎么样的了,词藻贫瘠,句子粗糙,没情节,没想象力,没修饰,没铺垫,没对白——”我感慨地说了一连串,“可能连老师口中长挂的流水账都不是。”

      这就是我的启蒙

      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我的心理都是消极的,都会潜移默化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我做不来,我做不好,我远比不上姐姐。或许是我过分的自卑心理在作祟,又或许是我从小到大从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反正我就是没有自信,做事经常半途而废。

      当我认清小说差别的时候,我的态度出奇的积极,认真地上语文课,努力地去完善缺陷的各方面,努力地去看小说,模仿借鉴地去写,然后给朋友看,听听她们的评价。

      那时的我很单纯地只想写出一篇有质量的小小说,我乐在其中,沉迷其中,因为里面没有自卑,没有无能,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我呆在里面很舒服,很开心。

      只有在那个世界,我才觉得我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