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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梧家小少 ...

  •   爷爷是一个很严肃,自我要求很严格的人,他做事不优柔寡断,经历多,种庄稼,水泥工,也当过村委干部,小学教师,在老一代是个有威望的人,所以站在某个角度看,他是个很值得让人钦佩的人。

      在家庭,他学问最好,在这方面依旧让人钦佩,但他个性直白从不圆润,很大男人主义,这注定他的世界孤独,因为周边了解他的亲人除了对他尊敬外,还抱有畏惧的心理。

      他是一个让人又敬又怕的爷爷,至少我是这样想。

      别看爷爷那个性子,奶奶却截然不同,奶奶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

      我成长的路上几乎踏遍奶奶的足迹,我第一天上学是奶奶送我去报到的。校门口站着几个老师,我认生,胆小躲在奶奶的背后,抱着奶奶的大腿不放。

      奶奶在我的印象中,她高个子,身材魁梧,有着一张笑起来眼睛眯成线鱼尾纹也趁机跑出来的慈祥笑脸,和一双皱巴巴冬天里十分温暖的手,雨天替我撑伞,夜路替我照明,时时刻刻牵着我,时时刻刻挂着我。

      奶奶有好吃都会给我们留着,比如零食,水果。记得五六年级时,有一次周末早上,我还没睡醒,奶奶就在楼下兴高采烈地叫唤着我的名字。

      难得周末能睡个懒觉,我被吵醒,很不耐烦,好想把枕头里面的棉花掏出来塞在耳朵上,与世隔绝。

      我假装没听到,没有回应奶奶继续睡,但奶奶的叫声越来越大,好像一定要叫到我为止。我被叫声弄得再也睡不着,烦躁极了。睡觉被人吵醒是一件很生气的事。我跳起床,鞋也没穿跳出走廊,好想对楼下的奶奶发一顿火,但奶奶一张爽朗的笑脸让我始终发不起火来。

      奶奶挑着水桶,带着一顶草帽,仰着头望着我,手里高高晃着一只红色的塑料袋,话语间抑制不住地高兴:“快下来,我有好吃东西给你,快下来。”

      我穿上拖鞋跑下楼,接过塑料袋。奶奶说:“我正准备到地里浇菜,下来的路上经过邻居门口,邻居家儿子刚从城市回来,我就凑热闹上前聊两句,这东西是他给我的,听说很贵,很好吃。”

      我掀开袋子一看,好大一块巧克力,有我手掌般大,黏黏的,快要融化了。我问:“这是什么?”

      奶奶一脸的高兴:“给我的人说了,是巧克力,放久了会融化,我拿着它就赶紧跑来给你了,赶快吃,吃不完问问子健要不要。我先到地里干活了。”

      看着奶奶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淡淡愧疚,我咬了一小口,很甜,甜得苦涩。

      我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了,很腻,像咬进去的是肥肉,吞下肚子的是肥油。我问弟弟,弟弟说不要,我又不想浪费奶奶的一片好心,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吃了一大半,油腻得我再也受不了了,打嗝了,因为没有冰箱,只能看着剩下的一半慢慢融化。

      上初中之后,奶奶有时候在我们快要放假的下午便早早候在我家等待我或者姐姐放学归来,送上一个温暖的笑脸和问候,然后一起上旧屋,煮饭吃饭。

      旧屋门前有个小地堂,还没搬走的时候,我们时常在小地堂玩耍,抛石子,跳飞机,蒙眼摸人,屋里屋外,都充满了我们童年爽朗的笑声。

      旧屋的门是门闩木门,门口顺风招风,大门敞开的时候,风会不请自来,吹得新年时贴在门口上面的“利是”翩翩起舞。门口有几把小矮凳,其中一把是靠背的红木小矮凳,那是奶奶最喜欢的凳子,饭后或者闲下来,她最喜欢坐下来休息剩凉听风,放一杯白开水在旁边凉着,时不时抿一口;有时候无风很闷热,她会扇着蒲扇,她有很多把蒲扇,几乎都被我们这些没规矩的小辈玩烂玩丢了。

      旧屋门口有个小洞,方便家狗进进出出,只可惜,我家从没养过狗,唯独是鸡鸭,叫嚣着大摇大摆地逛出逛入,惹人生气地这拉一坨屎那拉一坨屎,扫个没完没了。

      屋另一头有间小柴房,柴房里面有口水井,以前井水特别清澈,趴在井口望下去还能看见小鱼小虾,还在旧屋住的时候,我时常趴在井边看,还淘气地朝里面扔石头,听石头落水时的扑通声。

      水井四周奶奶种着小辣椒,姜,薄荷,蒜子,还有几种常用的小草药。我喜欢薄荷,喜欢那种清凉。我重感冒不好的时候,奶奶会将薄荷叶碾碎,和着刚刚煲滚的粥给我吃,这样感冒会好得快,除此以外,我还喜欢喝薄荷叶煲的猪骨汤。

      旧屋虽然简陋,但是比起大城市,一花一草,空气,风,都成了原生态。

      我喜欢旧屋,旧屋地势高,我喜欢在这里看日落。旁晚时分,我总是把奶奶喜爱的红木小矮凳搬出地堂,背脊靠凳背,双手枕头,双脚懒洋洋地放在矮矮的围墙上,望着天际边看美丽的晚霞。

      夕阳挂在被霞光染得包罗万象的天空上,每天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景色。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那真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不过享受完,总要被奶奶数落几句,因为我太爱丢三落四,把奶奶心爱的凳子搬出去,赏完日落后总是习惯一起身就走,把小凳子忘记得一干二净,时常让它在外面孤零零留宿一夜,第二天被雾气拥抱得全身湿漉漉,最后才被奶奶发现搬回屋里去。

      屋后是小山,在半山腰或者山顶上看日落,和在地堂看日落完全不是一种感觉。山上看视野更加广阔,除了日落,还能看见下面蜿蜒的小路,楼房泥砖房,楼顶上有人在收衣服,收晾晒的干菜,到处袅袅炊烟,鸡鸭鹅回笼叫嚣声,狗吠声,有种静看万家灯火的错觉和感慨。

      虽然在山上看日落很美,但是我不太常往山上跑,因为旁晚的山看上去格外荒凉。

      但是山上有很多美食,尤其是五六月份。每当那个时间段,我和姐姐特别喜欢往山上跑,摘小野果,小野果没熟透时是红色,吃起来爽脆,熟透了呈红紫色,吃起来清甜。奶奶看我们隔三差五地往山上跑,回来时总是一大兜一大兜地捧着,泼冷水地说:“两只馋猫,听说这个吃多了会便秘。”

      旧屋很安宁,像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爷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奶奶开始煮菜。吃完饭,奶奶洗完澡,就拎着电筒陪着我们回家。

      刚开始走夜路,不习惯,害怕,村里四处都有狗吠声,家家户户基本都养着狗,我们一路上拿着棍子不仅提防狗会不会来袭击,还要留意路边有没有蛇在乘凉,但时间久了,走着走着,习惯了,也没那么害怕了。

      弟弟说:“叶姐,前几天中午,我看见一个好奇怪的男人,他的肚子很大,比孕妇还要大。”

      “大肚子,里面藏什么了?”我问。

      “我只听见咯咯咯的鸡叫声,可能是鸡。”

      “偷鸡呀。”我笑了,说,“亏他想得出来。那你有没有喊人抓贼?”

      “谁敢喊,中午那什么人也没有,他跑得肯定比我快,我喊了万一他把我绑了怎么办,溜之大吉。”弟弟说。

      奶奶说:“最近村里不大平,老是有人丢鸡鸭,还有人说一夜睡醒发现自家大门敞开,笼里的鸡鸭全不见了,偷鸡贼猖狂,闹得人心惶惶。今天上午我从地里回来路上,看见路边聚着好多人,好奇一问,是偷鸡贼偷鸡不成被人发现,留下他的自行车跑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弟说的是同一个人,真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人长什么样子,有多高?我记得看见那个人偷鸡的时候旁边就停着一辆自行车。”弟弟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不知道,我回到那人早跑了,只留下一辆自行车。”

      弟弟似乎已经适应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我望着他脸上的笑,也松了一口气。

      弟弟和姐姐很像,无论是头脑还是外貌。爸妈的优点都让姐弟遗传去了,唯独我没有。但是再聪慧的孩子都需要父母的引导,没有父母在身边教诲,小孩子容易把路走偏。

      我和姐姐很小就懂事,但是弟弟不同,他在妈子的呵护中长大,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康日子,他比我们任性,比我们倔强,而且还没有定性,爸妈就不在身边了,将他留给爷爷奶奶照看。一开始还好,很乖巧,很听话,慢慢地,越是长大,性子就越倔越野,学会了滑头撒谎,但是他撒谎的技术并不高明,往往能被我们一眼看破。为此,爷爷说过他,我和姐姐都说过他,他受教的样子很虔诚,但都是左耳入右耳出,于事无补。

      弟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又是男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奶奶特别疼爱这个孙子,但是她温和的性格压根管束不了弟弟。

      说到那个年龄叛逆的男孩,基本离不开游戏话题,而这个话题更是最让家长头疼。

      父母上去不久,弟弟就迷恋上游戏,起初是插着电视机玩的游戏,后来是老虎机上的游戏,再后来网络上的游戏。

      弟弟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我们没多大在意,认为娱乐一下也不错,但之后他拎回来的游戏卡越来越多,不仅放学玩,还常常玩到半夜三更,精神抖抖,要不是奶奶爬起床催他睡觉,他还打算打到天亮。他整天一门心思只想打游戏,上课盼着下课,回家不做功课,还时常带同学回家里一起玩游戏。

      玩游戏,他能不管不顾,废寝忘食。这让奶奶很头疼。我们不反对他玩游戏,但是过于沉迷会让人玩物丧志,加之他年龄小,自控力约束力什么都没有,我们不喜欢他这样玩游戏,于是展开禁止行动,不让他在家里玩游戏,他倒好,明里不行,居然背着我们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玩。我们奈何不了他。父母打电话回来,奶奶只好实话告诉远在外面的父母,但父母也只能在电话里面训他几句,山高皇帝远,这种训斥最后都是不疼不痒。

      我们一家老小都在为弟弟感到揪心,头疼。有次弟弟正玩得起劲,被回来的我当场逮住,他猝不及防,我立马拔掉插头,拎起他的游戏机高高举起跑下楼。游戏机被抢,弟弟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追着我跑下楼,扯着我的衣服,一边噙着泪水苦苦哀求我说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一边拼命跳起来想抢回去,但是他比我矮很多,即使是跳起也够不着我。

      我不相信他的保证,不会了,没有下次了,这样的话他说过N次,全都是哄人的。我看着他中游戏的毒已深,觉得好心疼,好好的一块料子就这样荒废了。我突然横下心来,将游戏机狠狠往地上一扔,砸了,“啪”的一声,游戏机被摔碎一地。

      “啪”的一声,在我听来是一阵巨响,心头一震,心脏像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似的,仿佛觉得碎一地的不是游戏机,而是弟弟小小红通通的心。

      是不是我太过分了,我有点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在摔之前,弟弟还知道我是他姐姐,在摔之后,他好像不知道我是他姐了,他反逆我,怒火冲冠,委屈地哭了出来,他一边骂我为什么摔了他的游戏机,一边小小的拳脚朝我不停地劈过来,专门往我的背脊打。

      弟弟打我打得很痛,看来我真是把他给惹火了,但是他以下犯上,平日里把我当小斯使唤算了,现在居然动手打我。我也火冒三尺,立马窜进厨房折出一条小木棍,像妈子打我那样去打弟弟,打他的屁股大腿。妈子从不舍得打弟弟,弟弟养尊处优惯了,未受过皮肉之苦,我的鞭子挥下去,痛得弟弟大跳起来,像逃跑的青蛙,或者像在热锅上的蚂蚁,哭得更加厉害。

      弟弟一边擦眼泪一边朝我吼:“我打电话告诉妈,说你打我,我让妈收拾你,呜呜呜。”

      我气抽了,说:“遇到一点事只会把妈搬出来压我,学习好了不起?是男的了不起?只可惜妈现在不在,她想护也护不了你。”

      “哭哭哭,你只会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没听过吗。”

      “我讨厌死你。”弟弟用力推我一把,然后跑上二楼,砰地关上房门,那一关门声,震得整栋楼的门窗都在嗡嗡响。

      他身板小小,力气却很大,我被他推得连连后退撞到在墙上,撞得背脊痛了一大阵,我心里骂他臭小子,打人还真会挑位置。

      我和弟弟经常争吵,但那是我第一次下重手打弟弟。待静下来,望着碎一地的游戏机零件,再望着手里的小木棍,我开始在想,我是不是真过分了,是不是真做错了,我不该动手,更不应该打他。

      发怒的我很冲动,没理智,那时的我最像谁?最像妈子,鲁莽的火爆脾气,使唤不动叫不听,不动脑子,于是身体本能地用鞭子去解决,用武力去说话。被妈子骂多了,也被妈子打多了,耳濡目染,我是不是在不自觉中模仿着她?

      我也有打人这种本能,但如果我让这种本能继续放任下去养成一种习惯,以后的我会不会有暴力倾向。

      我被自己的推想吓了一跳,我赶紧扔掉手中紧握的鞭子。

      我不模仿谁,也不像谁,我只是我,长大后我可不要做像妈子那样的人。

      我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站在门外侧耳倾听,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弟弟呜咽的声音,我想敲门,想道歉,但是我有自己的尊严,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向弟弟低下头颅。再想想弟弟平日一副趾高气扬公子爷样,不道歉,挫挫他锐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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