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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幸或是不幸 ...

  •   整个漫长的暑假,我怀着紧张小激动的心情期盼着开学那天快点到来。

      第一天回校,老豆开摩托车送我。

      女生宿舍楼在加建,初一初二女生临时宿舍是铁皮屋,很简陋,砖头围起,上面一块大铁皮盖下来遮风挡雨,四面八方通风,但不太透气,宿舍床位密集,住人多,行李多,闷热,下雨天雨打在铁皮上像敲锣打鼓。

      铁皮宿舍,冬春还行,夏秋难受极了,只要太阳一晒,里面气温升高得快,中午时分更加难受,气温高到铁皮顶能生煎鸡蛋,宿舍里面凉白开水放久了也能发烫。宿舍没有安装风扇,下铺的同学勉勉强强,但上铺的同学汗如雨下,犹如蒸笼里的包子,清凉的竹席是热的,有的同学热得睡不着干脆坐着扇扇子,有的好不容易睡着了被热醒。

      住在这里,我们不但要承受热,还要承受昼夜温差。白天太阳旺盛,晚上雾气弥漫,一开始很多人都不适应,接二连三地感冒,甚至发烧。

      宿舍前面是教师宿舍,后面是山环绕,山脚下有一大片空地,杂草丛生,晚上隔三差五总有夜猫在附近徘徊,阴冷的猫叫春让人不寒而栗,常常噩梦连连。

      在学长的带领下,我们捧着行李来到铁皮屋宿舍。

      望着宿舍,我呆住了,老豆也呆住了,老豆说:“这宿舍能住人吗?”

      我们前脚踏进去,一股郁闷的热气扑面而来,里面严重不通风。床位上有学生的名字,很快找到了我名字的床位,靠窗边,是上铺。

      老豆替我擦床板,铺竹席,摆行李,不到五分钟,就大汗淋漓了。

      回家之前,老豆塞给我三只青苹果,刚才来的路上买的,一共买了六只,给了我三只。他简单叮嘱了几句好好学习之类的话,然后说:“过几天,我就要上A城了,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照顾好子健,他还小,你是姐,要让着他。”

      我点点头,看着老豆离开的背影,有点心酸和依依不舍。这一别,只能寒假过年时才能见面了。

      暑假里,餐桌上,老豆突然宣布他和妈子要到A城赚钱,问我们三姐妹好不好。我们三姐妹大家望大家,都不怎么出声。妈子吃饭也没有出声。那时的我虽然不做声,但内心感到喜悦,因为老豆上去,不管妈子愿不愿意也要跟着上去,妈子上去了,就没人管我,没人骂我,干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太好了。

      第二天的早上,老豆一上午都不出房间。我偷偷趴在门框旁探头探脑地偷瞄。老豆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握笔低头在写着什么,地上扔着好几个被捏皱的纸团。认真的老豆擦觉到门口的我,扭头冲我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不善言辞的老豆写了一封信,用透明胶粘在二楼大厅的墙角下,一个一个的叫我们去看,那是他上A城前要对我们三姐妹说的话,题目为《父母心》:

      子夏,子叶,子健,我们的好孩子,你们明白父母的心吗?为人父母理应在你们身边关心和爱护你们,但为了你们的学业同为将来,我们只好别你们而去,外出工作。这样做我知到对你们的心灵有点创伤,望你们能保持平静得心情面对现实,不能为此映响学习,更不能令远方的父母为你们担心。
      子夏,三个之中你为大,勤奋,懂事,好学,在校是个好学生,在家是个好女儿,爸妈对你来讲,可以放得落心,但不要骄傲。
      子叶,你学业有进步,勤作业,在校也可能是个好学生,在家也算是个好女儿,但你有少少决点,做事不够太灵活,有时对老弟不较关怀,望你能改改。
      子健,你姐弟三人中你最小而又调皮,有时不听话,对两个姐姐的话更加不听,这样下去是不好的,希望你也能改改,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这样爸妈在外面工作才放心得下,知到吗,切记,切记。
      子夏,子叶,爸妈不在家,望你们好好睇住(看住)弟弟,多点关心同为爱护,他如果不听话划学坏,最好用哄的方法,尽量不可用强的方法,明白吗?因为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孩心灵是最弱小的。
      孩子,父母外出工作为的是什么,相信你们是明白的。

      老豆字迹漂亮,语言简单,内容简单,虽然有个别的小错字。我眼睛不眨地看着,老豆就站在旁边,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不在你们身边要懂事,别乱跑,看紧弟弟,听奶奶的话,要学会照顾自己。”

      我体会不到老豆那种若即若离的心情,左耳入右耳出,当我看到“我在校可能是个好学生,在家算是个好女儿”的时候,我有些少的失落。可能是个好学生,是呀,好学生需要好成绩去证明,我成绩确实不好;算是个好女儿,我懒,没姐姐能干,可能是个好女儿,也可能不是个好女儿。

      现在,我看着老豆离开的背影,心里那股怄气荡然无存,心里只有不舍,或许是我来到陌生学校不习惯身边没有亲人的不舍,又或许是老豆即将去A城的不舍,总之就是不舍得。

      在宿舍,我碰到刚打开水回来的小赵。小赵向来成绩好,在快班,我不惊讶,只是初一的快班只有两班,没想到我还能和她同班。

      “你床铺在这?”小赵指着下铺,说“你下铺是我。”

      “好巧。”我说。

      “其实我动了些手脚,我的床位原本也是上铺,但是宿舍太热了,上铺更热,我来的时候人很少,趁下铺有空床位就偷偷调换了,说是临时宿舍,但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她小声说,调皮地吐吐舌头。

      “早知道如此,我也应该早点过来。”我抱怨自己。

      我和小赵一起回教室,教室的座位基本坐满。座位是乱坐,小赵来得早,已有座位。我来得迟,差一点没座位,幸好有个女生没有同桌,我便坐了下来。

      坐下来我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近视,离黑板那么远,我看不见呐。

      我的性格慢慢在变,变得安静,变得沉默,变得爱独处,变得不爱说话。直至上初一,我“内向”的性格才彻底暴露出来,说话胆小,不想与人搭话,不与周围的同学搞关系。

      我的四周很热闹,但没有我熟悉的人,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同桌和我一样也是个安静的女生,她总是托着腮望着窗外或者望着旁边嬉闹的同学。我俩很少主动说话,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打搅谁。

      班主任很快就出现,他姓杨,教语文,他是我见过最有气质的人。他戴着一副斯文眼镜,穿着一件粉红衬衫,虽然颜色不是特别鲜艳,但引人注目,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俊俏儒雅,他像他教的语文,或者说,他为教语文而生,因为举手投足间,他像极从古文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气宇轩昂。

      他说话的语调很好听,不紧不慢,语言幽默风趣,讲课的时候经常插入一些作者平生经历的小故事,我们听得意犹未尽,觉得上他的课时间过得很快,他有个很大特点,说话爱做手势,习惯做手势。

      他站在讲台上介绍了一大堆,饭堂在哪,操场在哪,哪里是高中的地盘,哪里是初中的地盘,他的级室在哪,他的宿舍在哪,他的电话号码,然后兜转回到初一话题上,哪些是快班,哪些是中班,哪些是慢班,而快班的同学有个任务,上晚自习前提前半小时回教室疯狂英语,然后扯到李阳,说这里是李阳疯狂英语基地之一。

      下课到上晚自习只有一小时半的时间吃饭洗澡洗衣服,学校学生那么多,吃饭要排队,洗澡要排队,教室跑到饭堂,饭堂再跑回宿舍,宿舍跑到洗澡房,都需要时间,时间本来就紧迫不够用,以后每天还要提前半个小时回教室,但是不够用也要够用。

      杨老师头两天放松我们,不用我们疯狂英语,先让我们习惯一下学校生活,但过了两天,他严厉起来,我们赶命的生活便要开启。

      整个初一,我们什么都没时间想,都在诠释“拼命”两个字:赶饭堂,赶宿舍,赶洗澡房,赶教室,赶学习,赶时间。

      女生临时宿舍除了热、睡觉以外,其余什么也没有,厕所没有,洗澡房没有。上厕所要步行到外面教学楼,午睡还行,但到了晚上,校灯昏暗,校园内静悄悄一片,胆子小的同学尿急没有人作伴只能憋到天亮;洗澡房在一百米外,途中经过教师宿舍楼,女生宿舍楼,男生宿舍楼,就这样,我们女生趿着拖鞋提着桶扛着衣服在这三个区域跑来跑去,没形象不说,路途遥远,很不方便。

      下课铃一响,我们飞去饭堂吃饭,吃完饭飞回宿舍,洗衣粉沐浴露洗头水衣服,通通塞进桶里,然后趿着拖鞋,提着桶,飞到100米外的冲凉房。

      冲凉房被女生挤得水泄不通。

      冲凉房有三排,每排十几个洗澡房,我逐一地问,几乎每扇门后面都排满了四五个人。我一边洗头,一边等待,一边催,催得人家烦了,我也烦了,还是不得不催。

      冲凉房是大众的地方,很邋遢,里面什么都有,女性的卫生巾,纸巾,其他垃圾,甚至大小便,我们就在这样恶心的环境中闭着眼睛洗澡洗过来。

      我洗完澡,冲凉房的人已经少了。我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但直觉告诉我迟到了。我来不及洗衣服,又提着桶直冲回宿舍。途中,我看见小赵往教室的方向跑,她跑得飞快,看见我后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说:“迟到好久了,赶紧。”

      我回到宿舍,丢下东西,来不及擦干脚,来不及擦干和梳整还在滴着水珠的头发,换上鞋就奔向教室。

      从吃饭到洗澡,洗完澡到回教室,整个过程,都是那么匆忙,马不停蹄,连喘口气的嫌隙都没有。

      我是最后一两位迟到的人,我飞到教室门口时,教室里很安静,因为英语还没有开课,所以大家都在低头自习,而杨老师拎着一份文件,站在走廊候着那些迟到的人,他看见我,一脸平静地打量我,问我姓名,之后他将手机递到我的面前,问:“现在几点钟了?”

      “六点十三分。”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安分地说。我足足迟到了十几分钟。

      杨老师看上去很文雅,但说出来的话很严厉,他说:“给了两天时间还没能适应吗?一个人的十几分钟很渺小,但是全班七八十人的十几分钟就很庞大了。”

      文件就得两张纸,是小考初的成绩表,他翻了翻,找到我的名字,说:“梧子叶,你的成绩并不出众,在班上是倒数,按照我的经验,这样的总分原本是不应该被安排在快班,但是你语文成绩很好,幸运碰上一位很好的分班老师,他可能觉得你可造空间大。”

      他的意思是,我立足快班,不完全靠的是我的努力,而是运气?

      我本不是口齿伶俐之人,被他这样一说,除了诧异外,也找不到任何话去反驳他,只能吞声。

      他继续说:“下面的班级很轻松,除了规定上课时间外其余都很自由,可以不用提前半个小时回教室,甚至可以不用疯狂英语,只要你点头,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放你下去,给你轻松。但是,只要在快班一天,只要还是我学生一天,迟到这种情况,绝不允许再犯,我教的学生我不允许她拖大家的后腿,成为班级的累赘,听懂了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我听懂了。”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是一位很睿智很严厉的老师。他在给我敲警钟,或许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借一个人给全班同学来个下马威,碰巧那个人是我。那时,我好无奈,好委屈,好无助,我望着杨老师,他自然的一面和严肃的一面简直判若两个人。

      我回到座位上,打开书本呆呆地看着书。

      教室安静得只有翻阅书本的声音,和头顶上几台吊扇嗡嗡转动的声音。我匆忙得连头发也来不及擦干,头发的小水珠滴在洁白的书本上,一滴,两滴,许久我才发现,那不仅仅是头发在滴水,而我的眼睛也在滴着水。

      与其说是幸运,倒不如说是狗屎运。因为家庭的缘故,我心里面早埋下了一粒不自信的种子,现在,它生根发芽,在我体内迅速扩张,我说话不自信,做事不自信,眼神里都透着种种不自信,甚至在事情还没有做之前我都会认定做不好。

      因为不自信,所以我知道,我成绩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我做不到像姐那样长久保持着,而快班也不是我的归属,不是我的去向,

      可是,我偏偏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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