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婆婆寻夫记》天堂的蚊子

3、03

　　乌雀那一脚几乎把卫昇踹下了岗，他虚头巴脑了一阵，才有力气改趴为站。整个卫岗村，就没有他卫昇不熟悉的地儿，这一片长势旺盛的节节麦在岗西头的坡地上，再往下就是废厂区，这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没飞过头去，要不然，他指定得被拍在其中一座厂房上当壁花，当初为了尽可能多的招商引资，厂跟厂可都是挨着建的。
　　从废厂区到后卫岗村，几乎要穿过大半个黄羊岗，路线有N条，卫昇稍一对比，便顺势而上，准备上了坡后走斜对角，他是归心似箭，为了省事自然得抄个小路，况且以他现在走不利索的劲，能少走一段是一段。
　　夕阳西下，最后那一点残阳把卫昇不大点的身体拉出老长一条影子，荒野岗子上本没有了路，眼下却硬生生被他滚出了一条线，一路过去，连摔带跑的，好玄没给他整散架了，以至于到了后来摔皮实了，再起来时，那小腿儿迈的，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了。
　　进黄羊岗的正经道有两条，一条在前卫岗村的东面，另一条在后卫岗村的西面，村口有他们卫岗村的标记，一个被顶起的羊头骨，前村空了后，那一个羊头就被按在后村村前正中处，那块儿地势高，最打眼。
　　此时，再对上羊头骨上那俩黑洞洞的窟窿眼儿，卫昇感到无比亲切，哎呀妈呀，可算到家了，这一趟走的，可真特么不容易！他把四只爪子在羊头骨底下做支撑的罗汉竹上挨个儿蹭了蹭，这就是没鞋穿的后果，脚垫子上沾着的小石子老磕脚了！
　　后卫岗村也有不少空屋子，门窗都被卸了，只留个空壳，风过时，总会‘呜呜’作响，他们这地儿要啥没啥，唯独这山风见天的刮，就在这瘆人的空响中，突然夹杂出了小孩的说话声，“你老瞅我干啥？”
　　卫昇猛地刹住脚，耳朵抖了抖，这拽了吧唧的调调咋听着那么像他家的熊孩子？
　　声音是从上风口来的，还带着股羊臊气，那边儿有个羊圈，是卫三爷爷家的，卫昇掉转头，就听羊圈背后还有个小孩，正呜咽着：“呜呜呜，瑞瑞，这巧克力是我爹从外头带回来的，就这一盒，你咋都给吃了？”
　　“你以为小爷我稀罕呢，这啥克力的，还没麦芽糖好吃呢”，先前的小孩又开口了，嘴里该是嚼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这下肯定无疑，卫昇当即就炸毛了：“卫瑞瑞，个小兔崽子，奶毛还没褪干净呢，也敢自称小爷，反了你了！”
　　羊圈后头静了静，然后就听‘嗷’的一嗓子：“哎呀妈呀，我爹来了！”
　　“那可咋办？瑞瑞，咱们跑吧？”，那陌生小孩像是听见啥不得了的事，比刚才还捉急。
　　卫瑞瑞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一抹嘴，“跑啥跑，要跑你跑”，说着，把空盒子塞进小孩手里：“这盒子怪漂亮的，扔了可惜，喏，拿回去吧！”
　　小孩怔怔的：“那，那我可先走啦！”
　　卫瑞瑞没搭理他，寻思着要找啥借口应付他爹，转念却又疑惑了，“唉，不对啊？”，他爹不是丢了么？
　　卫昇窜过去时，差点撞人鞋帮子上，他一个打滚躲了，起身后见远去的背影不是他家那个，又冲了进去，“卫瑞瑞！”
　　熊孩子正背对着羊圈发呆，一听这声吼，小肩膀一抖：“爹！”，他磨蹭着转身，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只是莫名多了一只，一只兔子？
　　“咦？”，他爹呢？
　　卫昇气急，后腿一瞪人立而起，指着他儿子的脑门道：“还知道叫爹，我才多大功夫没照面，你又熊了是不是？”
　　“咦，咦？说话了！”，卫瑞瑞下巴掉了。
　　卫昇接着训：“刚是不是躲这儿欺负人来着？”
　　卫瑞瑞蹲下身和卫昇眼对眼：“唉呀，你说话的声音咋这么像我爹呢？”
　　“啥叫像，我就是你老子！”，卫昇直接上爪，轻轻挠了一下。
　　卫昇捂着脑门，“你真是我爹？”
　　“那还有假？”，卫昇瞪眼：“要不我给你唠唠，昨儿个隔壁桥头村的一个婆娘是怎么上咱家告状来的？”
　　卫瑞瑞忙道：“唉呀，爹，你真是我爹，可你咋成兔子了？”，这事小家伙以为过了昨晚就过了，原来他爹记着呢，这是真爹无疑了。
　　“卫瑞瑞！”，卫昇语重心长道：“你今年才五岁，眼睛咋就不好使了呢？”，他亮出爪子晃了晃，“这是兔子么？这明明是老鼠！”
　　卫瑞瑞：“....”，明明就是兔子。毕竟才五岁的娃，平时再老成，也总有他天真的一面，被他爹三说俩说的，基本关注点已经歪了。
　　儿子的小脑袋正毛茸茸的凑在眼前，卫昇一个没忍住，跳了上去，“儿砸，走，回去给你爷报平安”
　　“嗯哪！”，卫瑞瑞梗着脖子，小心翼翼的顶着他爹往家去。
　　卫昇趴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唉，刚跑出去的小孩哪家的？”，他总觉得那小胖子有些眼熟。
　　“是蔡贝贝！”，蔡贝贝是村书记的儿子，今年七岁，是二婚生的老儿子。
　　“是那娃啊！”，卫昇恍然，那孩子现在瞅着性子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以后会咋样，“你抢他吃的了？”
　　“嗯哪！”，卫昇也不抵赖，他想着，就他爹现在这模样，也摁不动他了。
　　“个没出息的，抢个比你大两岁的有啥用，要抢就抢菜烧烧”
　　菜烧烧这诨名是卫昇专门给村支书起的，为啥起的这名呢，这里头是有原因的。村委换届是五年一次，菜烧烧在书记的位子上连坐了五届，每次换届时，会计室都会起把小火，里头的账本即使锁柜子里了，也是照少那么几本，这一烧两烧的，加上人又姓蔡，蔡同菜，就有了菜烧烧这诨名。
　　卫昇和菜烧烧斗法斗了不下五百回，现在连儿子都提前教育上了，也是没谁了，搁平时，卫瑞瑞最怕他爹也最听他爹的话，只不过这回小娃娃却没认真，只歪了歪头，道：“那不是爹你的事么？”
　　他这一歪，卫昇直接吊头发稍上去了，“哎哟我说卫瑞瑞，你可悠着点，再把你爹摔没了，可真没地儿找去了！”
　　父子两个渐行渐远，远远的还能听见拌嘴声。
　　“卫瑞瑞，你又抠鼻屎吃？”
　　“哎呦，爹，别揪我头发！”
　　“个熊玩意儿，你那刚抠了鼻屎的手往哪摸呢？”
　　“哎呦，爹，别咬我手指，我刚就是用它抠的”
　　“呸呸呸，卫瑞瑞，你个埋汰玩意儿！”
　　卫三正赶着羊回圈，隐隐听到说话声，不由奇怪，“唉，咋听着像是咯哒的声音？”
　　卫昇他家在靠村口的西头，卫瑞瑞顶着他爹到家门口时，正碰上蔡书记坐着小车打他们家门前过。
　　车窗摇下来，露出蔡书记那张胖脸，“瑞瑞啊，听说你爹回来了，人呢？”，说着还四处张望了下。
　　卫瑞瑞瞪了眼车后座的小胖子，不吱声，蔡贝贝缩了缩身子，手里还拽着吃空的巧克力盒。
　　蔡书记刚还提着心呢，这会儿瞅四下无人，不由失笑，小孩的话能信么，那扫把星要真回来了，后卫岗村这些个人还能一个劲要死要活的？不过，这人到底去哪了，不过翻个车，居然就凭空消失了！难不成是躲起来了？可为啥要躲呢，这是又想整啥幺蛾子了不成？一想到这个可能，蔡书记后背直发凉，赶紧摇上车窗走人。
　　卫昇可以肯定，对于自己摔没了这事，菜烧烧睡着了也得笑醒。
　　“爷，我爹回来了”，卫瑞瑞一推开院门，就嚷嚷了起来，好在他家俩隔壁都是空的，没被人听去。
　　灶房里响起碗盆摔碎的声音，卫瑞瑞小跑着过去，正对上踉跄着走出来的卫满田，这老头快七十了，手脚本就长的畸形，再加上岁数，走路都要拄拐，这会儿他却是两手空空。
　　“瑞瑞，你爹人呢，没跟着回来么？”，卫满田瞅了眼空荡荡的院子，满脸失望。
　　卫瑞瑞指了指自己头顶：“喏，在这呢！”
　　卫满田：“....”，他家孙子这是想他爹想的都魔怔了，可怜见的！
　　“爹!”，卫昇挺直了腰板，规规矩矩叫了一声。
　　“....”，卫满田下巴也掉了，“咯，咯哒？”好么，这都随老母鸡叫了。
　　卫昇蹲坐在他家饭桌上，被一老一少两双眼睛上上下下轮了百遍，老头儿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这是咯哒？这是咯哒！这是咯哒？这是咯哒！”
　　“爹，您老就别再念了，这天也不早了，还吃不吃晚饭了”，卫昇实在撑不住了，前腿一软，趴了，都一个钟头了，还有完没完！
　　老爷子却乐了：“唉呀，听听这话，还真是我家咯哒！”
　　“爷，爹说他是只老鼠”，卫瑞瑞凑上来：“可我瞅着他长的像兔子”
　　“个熊孩子，跟你说多少遍了，是老鼠，是老鼠”，卫昇有气无力道。
　　“不是兔子，不过也不像咱这山里的老鼠”，老爷子瞅了瞅，突然一把揪起卫昇的后脖颈。
　　卫昇当即动弹不得，只剩嘴能说了：“爹，你干啥？”，他腿肚子直抽筋，脑子里七想八想的，就怕他爹一个不好拿他下刀。
　　“我瞅瞅！”，老爷子说着，手举高了点，对着卫笙的肚腹处扫了扫，又满意的松开了手。
　　卫昇一着地，立马后退几步，保持一定的距离：“爹，你刚瞅啥呢？”，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笑道：“哎呦，我瞅着你这一身毛皮嫩黄嫩黄的，头上还扎着个小揪揪，还以为是个雌的”
　　“然后呢？”，卫昇心里直打鼓。
　　“我还担心呢，这万一你到了发情期生一窝幼崽，我是把它们当孙子孙女待呢？还是当牲畜待！”
　　卫昇：“....”，这特么毁三观啊有木有!爹，您老的节操呢？
　　旁边，卫瑞瑞还来添乱：“那我是不是有很多弟弟妹妹了？”
　　“....”，个熊孩子！
　　老爷子把孙子抱到怀里：“没有弟弟妹妹了，你爹生不来！”
　　卫昇无比庆幸，他一早就给自己验了身，想到当时他张着后腿，对着尚还健在的小把儿，嘿嘿乐时，真是一点都不傻，若是当真成了只雌鼠，他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发情期啥的，简直不能忍，不过话说回来，这雄的也有发情期哦！
　　“....”，卫昇斯巴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