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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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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昇之前一顿能吃八个馒头并一盆汤菜,这是三十未满二十啷当青壮劳力的正常饭量,现在却被只巴掌大的老鼠一点点的塞进了肚子里。那馒头碗口大一个,扯上俩,能被他当床滚。
“你这么吃没事儿么?”,卫满田今儿一天过的比前六十几年都要精彩,他那老心脏还凑合,撑下来了,只是瞅着眼下抱着吸管吸的毛都炸了的儿子,还是不禁为他捏一把汗,“咯哒,你不撑么?”
“爹,今儿汤咸了”卫昇喘了口气,揉了揉快废掉的腮帮子,这汤菜煮是煮烂了,只是吸管小了,用起来太费劲,他寻思着,得给自己量身打造套家什活,要不,吃饭都不香了。
卫瑞瑞颠颠儿去倒水,这熊孩子特意拿了个比他爹还高的搪瓷杯,他把搪瓷杯往他爹跟前一放,特孝顺道:“爹,要伺候么?”
卫昇仰着头,“啥玩意儿?”,他家的吸管都是直的,拐不了弯,这是要他爬到杯沿上去站着么?
卫瑞瑞眼巴巴的:“爹,你瞧瞧你这小身板,够不着了吧?嘿嘿,我拿勺喂你”,艾玛,他爹现在的样子太招人稀罕了!
“合着,你这是逗你爹呢”,卫昇气急反笑,戳了戳搪瓷杯:“去,换个碗来”
卫瑞瑞不理,拿勺舀了水凑过去,“来,啊,张嘴!”,那口气,跟村长哄他家小孙女吃饭的样子,一毛一样。
“卫瑞瑞,你个熊玩意儿!”,卫昇又躲又跳,满桌子打转。
卫瑞瑞哈哈哈:“爹啊,别跑啊!”
父子俩个正打闹着,就听屋外头有嘈杂的人声,听着像是从村口那过来的。
卫满田起身;“八成是寻你的人回来了,我去瞅瞅”,走到门槛边又问了一句,“咯哒,真不跟村里人说?”
这事儿饭前说过几句,卫昇还是那句话:“不了吧,咱村的人信是信的过,可到底是人多口杂,万一哪个不当心说漏了嘴,那事儿就大了”,到时,他可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打了往研究所一送,特么可就真悲催了!
“确实是这么个理!”,卫满田点了点头,出去开门。想当然,空手回来的一行人对着卫满田是各种对不住,弄得卫满田那个愁哟,关门进屋后就道,“咯哒,你还能变回来不?”,老爷子就纳闷了,他儿子咋就成土地了呢?这土地咋就不是个人模样呢?
“应该能吧?!”,卫昇也不确定,印象中,乌雀似乎是说了一嘴,当时他还在打击中,没听仔细。
卫满田这才又放宽了心:“那啥时能回来,可别太久了”
卫昇呵呵:“应该不用太久,吧?”
偌大一个卫岗村,入夜后,分外安静,卫瑞瑞追着他爹上窜下跳,兴奋的不行,后来,瞅着实在是疯厉害了,卫昇直接上爪子‘啪啪啪’,熊孩子这才顶着通红的鼻头卷铺盖睡了。
打从他爹卫满田瞒着他掏了棺材本,给他弄了个儿子后,卫昇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他管天管地管奶娃娃的吃喝拉撒睡,可说是操碎了心,这会儿好不容易把人给拉拔到了五岁,心想着能脱开手了,得,又来事儿了。
老话说,三岁看大五岁看老,他怎么瞅他家这根瓜苗子都像是长歪了的,“明明瞅着憨头憨脑的,咋就是个小混球呢!”,卫昇戳他儿子的脑门。
卫瑞瑞‘呼呼呼’,睡得可沉了。
“个小兔崽子”,卫昇笑骂了一句,蜷在他儿子头侧的枕头上,也渐渐睡去。
岗上的野猫野狗不知何时,消了声,整个黄羊岗一片死寂。卫昇睡得极不踏实,他梦魇了,梦中的他被困在一处黑暗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周身就像泡在烂泥塘子里,越挣扎越往下陷,那种濒死的恐慌让他窒息,他心念着醒过来,醒过来,以前屡试不爽的办法,这次却毫无用处,反而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淡,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呼吸,绵长而平缓。就在卫昇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消失时,黑暗中,凭空又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那呼吸极轻极淡,似有若无,起初,两人的呼吸是岔开的,呼应着一来一往,只是渐渐的,便有了交融的趋势,到最后,他几乎以为,之前那个呼吸只是他的错觉。
某处屋顶上,一直呆立不动的乌雀突然睁开了眼:“咦,地脉居然松动了”,他往周围环视了一圈,啧啧道,“啊呀,这次新上任的土地不错嘛!”
卫昇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还不大能适应,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只老鼠,而且貌似正被他儿子顶在头顶:“卫瑞瑞,你干啥呢?”
“爷今早不舒服,我给熬点小米粥”,卫瑞瑞踩着板凳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搅来搅去。
卫昇爪子微微用力,揪住了他儿子的一撮头发,“你可站稳了,别把你爹弄锅里去”
卫瑞瑞挥了挥手:“爹,你心搁肚子里,这大铁勺沉是沉了点,可它口大,肯定一捞一个准”
卫昇:“....”,这玩意儿能退货不?
卫满田住的东屋里头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卫瑞瑞进了屋,先垫着脚把碗放到桌上,然后爬到床上抱着老爷子的脖子往上提:“爷,喝粥了”
卫满田借力抬头,卫瑞瑞抓过另一个枕头往他爷脖子底下一塞,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了。
老爷子脸白的跟刷了石灰,他虚着眼道:“瑞瑞,给爷倒杯水”
卫瑞瑞起身去够桌上的水瓶,卫昇站在床沿上往下瞅,底下放着个痰盂,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卫瑞瑞洗过了,他过去蹭了蹭他儿子的腿,个小兔崽子比你老子强,你老子昨晚都睡死过去了!
卫满田的咳血症是从卫岗村被污染后开始的,平时一月犯个一两次,入秋后发病多些,都是在晚上咳,一咳一口血,一晚上下来,能装半痰盂,去各大医院看了,都找不出病灶。所以每次看到老爷子犯病,卫昇心里就恨上一分,之后就会频繁出门,从村委到小工厂老板家,挨个走上一圈。
“又想啥呢?”,老爷子伸出手顺了顺卫昇的毛:“可不准到外头寻事去”,知子莫若父,他虽然一犯病就不能出门,可不表示他啥事都不知道,他不担心别的,就怕他儿子在外头吃亏。
卫昇泄气道:“我这样子也出不去”
卫满田的情况,村里人门清,到点没见人出门,就知道这是又犯病了,后卫岗村人心齐,哪家有事,都当自家事忙,何况这还是卫昇家,所以不到中午,人都来瞧过了,三餐也被包了出去,本还想留个人守着,被老爷子死活推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老爷子撑着力气把村长喊住:“家树,有个事要跟你说下”
村长重又坐回床沿上:“这是有啥要紧事,不能改天说?”
“我家咯哒昨儿临睡前来了个电话”
卫满田搁了话,村长激动了,四处张望,“唉呀,咯哒回来了,人呢,在哪呢?”
卫满田拍了拍村长的手背,按着商量好的说:“他人在外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啊?”,村长闹不明白:“咋去外头了?”
卫满田说,“他昨儿去镇上听了个消息,说是咱邻省有家医院能治我这咳血的毛病,就跑去打听了,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车子翻了也不管不顾,自己走回来拿了钱就又走了,也不知咋的,路上尽是没遇着人”,这套说辞是今早想起来的,虽然漏洞百出,但相信,村里没人会深究。
果然,村长一脸羡慕道:“老哥哥,你家咯哒可是个孝顺的”
“孝顺啥,你瞧他办的叫啥事,走就走,也不留个信,还叫人一通好找”,卫满田老脸挂不住,他这辈子就没撒过谎,给他臊得,“等回来了,我让他给大伙儿陪不是”
“陪啥不是,人好好的就成,再说这也怨不得咯哒啊?”,村长得了信就坐不住了,“唉呀,这可是喜事,我得跟大伙儿通个气,好叫他们放下心,回头再把芦庄的苗给补上,事儿就完了”,说着,一路小跑着走了。
卫昇从被子里拱出来:“爹,这事不懒我啊”
“不懒你赖谁?”,卫满田瞪眼。
卫昇:“怪那只乌雀”
说起乌雀,卫昇就想着要回趟老槐树,他叮嘱卫瑞瑞守家,自己一溜儿跑了。
“不是说成了一方土地么?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卫满田摇头失笑,笑了两下笑不出了,“咦,土地?”,按说土地是保一方水土的,那是不是说,他们卫岗村有希望了。
卫昇蹲在老槐树底下喊了半天,才见树洞中探出个鸟头来,一出来,就来了一句:“你这是跑来的?”
卫昇没好气道:“要不然呢?”,难不成还能长出翅膀来?
乌雀飞下来,停在卫昇肩膀上,“你不是已经得了土地传承么?缩地法不会用?”
卫昇:“咦?”有这事?
乌雀:“....”,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卫昇无视乌雀的小眼神,指指树洞道,“先不管这些,把我弄上去再说!”,老鼠能爬树他知道,之前他也会爬,可他现在恐高啊!
乌雀:“....”,这一任土地好奇葩!
泥偶中是一方小世界,卫昇进去后直奔正中那间歪斜着的泥瓦房。
乌雀飞在身侧,“你不觉得,这里跟之前有了不同?”
卫昇疑惑:“有吗?”,屋子还是那间破屋子,前院后院依旧荒的寸草不生,天也还是灰的,没差么。
“也是,你才来两天,看不出也正常”,乌雀扇扇翅膀,“我跟你说,昨晚地脉松了,地脉知道么,就是汇聚地气的灵脉,之前已经干涸枯竭了,咱这一方世界中原本如一潭死水,你再瞅瞅现在,是不是有了些活气!”
卫昇一边听乌雀叨叨,一边拾阶而上,这泥瓦房仅有这一间房,房中空空如也,只在正中一米的高台上摆着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石质莲花台,莲台不是常见的圆形,而是两头尖尖宛若一弯小舟,舟上放着个黑漆木盒,那木盒在他刚到这里时,压他身上了来着。
木盒打开,里头搁了两物,一支木簪,一块玉片。
乌雀指着那块玉片,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还没有接受传承?”
“你是说这玉片中有土地传承?”,玉片入手温润,另有光华在表面流转。
“我昨天不是让你把他捏碎的么”,昨天把人带回来,耗了他不少灵气,他当时只来得及交待这么一句,就先去补觉了,后来也没在意,只以为新任土地已经就任,合着,这人都当耳旁风了。
卫昇心虚:他能说,他瞅着这玉不错,想存着换钱的么?
乌雀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咦,不对啊,你既然还没得到传承,地脉怎么就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