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途》玉灵郎

3、风雨夜归人（上）

　　风雨夜归人（上）
　　“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理智安排/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肖晓欣依靠着火车的窗帘，呆呆地看着车窗外远去的风景，凝神听着耳机里的《遇见》。
　　她眼前忽然一亮，暗淡的眸光映出一汪蜿蜒蠕动的影子。
　　她兴奋地对站在身边的岳巍说，“快看，黄河，黄河醒了。”
　　天光破晓，浊浪激越，黄河一梦为谁醒。
　　咣当一夜的列车乘客齐刷刷向车窗处张望，使劲伸长脖子迫切想寻见点乐子，像一群遥望蓝天的笼中鸟。
　　泥浆一样的河水奔腾似野马，浓稠的浪头咆哮，拥挤，翻滚，河面气势雄浑，触目惊心。
　　激动的赞叹声在黎明时分的车厢中沸腾起来——醒了，终于醒了！
　　晃晃荡荡的火车怯懦地爬过跨河大桥，俯瞰黄河的乘客禁不住吸下一口凉气。肖晓欣旁边的小娃娃在妈妈怀里转动着滴溜溜的黑眼珠，看着桥下的河水紧紧攥住胖嘟嘟的拳头，护在妈妈身前。
　　眼下黄河流域正值雨季，今年的降雨量已经冲破了五十年以来的最高记录，昔日雄壮的母亲河意外苏醒，重现往昔的迷人容光。人们在喜悦的同时又在担忧——河堤年久失修再加上河床抬高，恐怕难以承受母亲河的这般热情了。
　　河岸上一辆接一辆的抛石车正在惊慌地防范决堤的危险。
　　肖晓欣只顾欣赏身下的的雄壮景观，一时间没心思在意旁边的人和事。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汹涌澎湃的河水，脸上露出了一路上唯一的一次释怀笑容，仿佛染了阳光的颜色，灿烂极了。
　　岳巍本能地把手臂环在肖晓欣身边，隔着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她竟然毫无感觉。
　　黄土色的河水，翻滚的浪头，肖晓欣甜美的笑容成了这一路上岳巍心里最美的一副画。重返山城的时候，他还在记忆中一遍一遍地翻看这幅画，满心都是她的笑颜模样，尽管这难得的笑容不是为他而开放的。
　　也许是因为肖晓欣在他面前笑得太少，所以她的笑令他着迷，令他难忘。
　　端坐在他们对面的老先生，喜上眉梢，从口袋里取出钢笔，飞快地在日记本上舞动笔尖。
　　岳巍听到嚓嚓的声音，低头寻视，此时，老先生的本子上已经呈现出了一幅苍劲的钢笔画：整幅画就像车窗外面的景色，一条河，一片广袤的土地。但是，他凝神细看这画面，却发现画面中的土地宛若女人袒露的胸脯，那肥硕的乳·房溢出了乳汁，乳汁汇集成一条河，蜿蜒流过女人的胸膛。
　　车窗外，黄河的身影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范围了。
　　老先生回转笔锋，划过画面中的河流。河水中出现倒影，那隐约的倒影好像赤·裸的人体。
　　他撕下钢笔画对岳巍和肖晓欣说:“这幅画里的河发育得怎么样？”
　　肖晓欣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喜笑扬眉的老人，故意调侃：“不如刚才的黄河丰满嘛。”
　　“丰满，好，这个词用得应景！”老先生笑道。
　　“您的画太抽象。”岳巍凑近老先生耳边，低声说，“就像青春期的欲·望。”
　　“你懂我的画，但还是没看明白我的画。”老先生抹了抹长长的眉毛，从日记本上撕下这一页画面，仍然笑道，“你们留着吧，结婚以后就能明白了。”
　　“我们？结婚？”肖晓欣的脸色顿时泛起一抹红晕，怔怔地问道。
　　结婚，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结婚对于她而言好像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老先生看到他们俩茫然的样子，拍拍岳巍的肩膀，说，“不能只想着满足欲望，而不负责任。”
　　“谢谢您。”岳巍红着脸说，“我明白了。”
　　“你还是不明白。”老先生摇摇头，说，“亲身体会之后，才会明白。”

　　火车在平坦的中原大地上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在河北南部的一座城市停下脚步。岳巍的家乡就安静地守候在这座城市身边。
　　终于，他们快要到家了。
　　在火车即将进站之前，肖晓欣仔细打量着这座城市车站外围的样子。和一路上经过的大多数火车月台差不多：生锈的铁轨，纵横交错，枕木躺在凌乱的石子和肮脏的废弃物里，周围的低矮房屋破败不堪。
　　她原本以为绵延的铁路应该是整齐而壮丽的。
　　经过千里的路途之后，她才见识到真实的铁路。想象和现实的落差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
　　岳巍拖着拉杆箱随人潮涌向月台的出站口，肖晓欣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举步维艰。
　　“你跟好我，别走丢了。”岳巍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她。
　　肖晓欣神情焦虑，没心思应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群。她感觉到有人一直跟随着自己，可又看不到。
　　岳巍正在喊她的名字，她装作没有听到，随着人·流向出站口走去。
　　她对岳巍的态度就像山城的六月天，阴晴不定，冷热无常。
　　他们一前一后挤出了出站口，刚走到火车站门口，天空开始掉下豆大的雨点，啪啪啪……声音逐渐急促起来，大雨挡住了出路。
　　他们两个都没有带雨伞，看着外面的大雨，干瞪眼。没别的办法，先在火车站口避避雨吧。两人看着门外广场上纷繁绽开的雨花，又开始静默，一如火车上的样子，彼此没有太多话，时常静默。
　　“你为什么要在火车上喝酒？”岳巍忽然问她，“你不是说不跟异性多喝一口酒吗？”
　　“紧张，一罐不够多。”
　　“呵，真新鲜！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废话，我这是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私奔，还要跟他回家。”
　　“我还是你的陌生人？”
　　“反正我们不熟。”
　　岳巍提高嗓门说，“我以初吻保证我绝对不是坏人，请师姐放心。”
　　肖晓欣的脸，微微泛红，“我呸！好人会骗自己的老娘那么多钱？”
　　“我……我那是迫不得已，急人所需。”岳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甭管好坏，你先帮我把这戏演好了，演员本人与好坏无关，只要把角儿拌好就得嘞。”
　　“你烦不烦，都啰嗦一路了。我现在的角色是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女朋友……”肖晓欣拽着他的耳朵喊道。
　　“打住，打住。记住就可以，在这种公开场合不用宣布。”
　　周围的目光都被这对张扬的“小情侣”惊动了。肖晓欣的脸让他们看得像火烧云一样红。岳巍却正在贼兮兮地笑。
　　她抬起脚狠狠地跺到他的鞋上，用力撵上几圈，这下把岳巍疼得只想抱她大腿。
　　半个小时的时间尴尬地溜走了。雨却越下越大，像是在生谁的气，哗哗地发泄。
　　肖晓欣本来没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跟岳巍回家，遇到这样的天气正和了她的心意。可是岳巍等不及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再等下去可能就没有发往他们镇的车了。这么大的雨，出租车也未必肯送他们出市区。
　　他从拉杆箱里抽出那件蓝色的衬衫，举手把它敞开在自己头上，对肖晓欣说：“你拉着箱子跟我走。”
　　“现……现在啊？”
　　“再不走就回不到家了，你今天晚上就准备在地上睡吧。”
　　“哦。”她刚要走，又转过身，指着他的下巴说，“别贴得太紧，小心我踢死你。”
　　“别废话，赶紧的。”岳巍不自觉地托了托自己的下巴。
　　肖晓欣极不情愿地提起拉杆，走到他身前，两个人配合默契地钻进了雨幕中。
　　他们背后的黑衣男人默默地站在出站口，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作者有话说

　　定期更新，谢谢读者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