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章 程芩登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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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而此时，却是有一辆不起眼的牛车正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往城门口驶去。
“留步。”城门口的守卫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见简陋的牛车篷内此时正侧面躺着一个女子，身上盖着厚厚的粗麻布被，背朝着外看不清面庞。
“车中何人？”见是女眷，守卫也不好细看，只好放下车帘对赶车的中年男子问道。
“俺媳妇儿。”中年男子憨厚地一笑，哄了哄怀中略显不安正挣扎着要哭泣的孩子，“昨日孩儿他娘病情加重，不幸连累俺孩儿一起，这不，过来城中找大夫看看。”
“唔，可怜。”那守卫年纪也不小，看着他手中的孩子，似乎也想到家里怀上第二胎的妻子，眼中不由地多了几分暖意，“如此，趁天未黑速速归家罢！”
中年男子顿时憨厚一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两枚熟鸡蛋，递给守卫。
这是齐地的习俗，凡生孩子家里都会准备一些鸡蛋，送给亲戚朋友，以图喜庆。守卫本想推辞，架不住汉子热情的推送，只得悄悄收下了。
车子在暮色中渐渐驶出城门，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到有人大喊关闭城门。随即忽然听到一声什么东西的爆炸声，城门口顿时一团乱。
待到赵芮派遣的人追出时，早已在国道上失去了这一家三口的踪迹。
“天子脚下，堂堂宫室之内，居然有人胆敢纵火将夫人掠走？宫中必有内应。”荀伯羽一脸凝重，“请君上下令彻查宫妇。”
“不必查了。”赵芮拢了拢袖子，苦笑道，“是昔日安阳君身侧宫女青雀，为安阳君复仇之故，如今已自殉葬身火海。”
“青雀，安阳君？”荀伯羽眉峰微蹙，“安阳君不是已经……”
说来，对于安阳君之死，他的内心也是复杂的。一方面，身为谋士总是渴望找到知己或对手，安阳君几番献计致秦军大败之事他也是早已有所耳闻，尤其是广荔之战、安阳守战，还有他那些令人闻之色变的墨氏武器，都令他不得不投以敬慕之情；另一方面，他也早已听说了赵芮与安阳君之间的恩怨，也知道这个传闻体弱多病，多智近妖的安阳君是如何死与宫闱妇人之手，究其原因，却是早些年将这位赵氏国君当成豢宠而养……
想到此，他抬头似悄悄地看了赵芮一眼：如今的赵芮孔武有力，肩宽腰挺，顶着一张俊朗刚毅的面庞，实再难再与楚地传闻的那些男豢对比。
男人与男人之间，真的能有男女之间的情愫么？
赵芮并没有注意到他目光中的古怪，只揉了揉眉角，道，“近日，怀邑有公孙宜消息，死士来报，说他身边有一瞽者，寡人正想令你前去彻查此事，并顺便想办法抓住公孙宜。”
“如寡人所料不差，竞儿被掳之事怕也是那公孙氏所为，却不知他是如何唆使买通宫婢宫卫，掳走竞儿……”
“君上！”殿外忽然有人通传，“宫禁卫首求见。”
“宣他进来。”赵芮沉声道。
荀伯羽立刻止言，恭敬地抄手立在一旁。悄无声息地，宫禁卫首祁七闻声进来，跪下。
“何事禀报？”
“属下适才搜查，于齐宫西北角发现一条密道。
齐国近年因为战事，齐楚交界之地百姓大量往楚国偷偷迁徙。这样的迁徙在任何时期都是不被允许的，齐国更有私逃邻国者连坐的禁令，然而东边以琅琊侯为首众士族都对赵氏父子取代田齐之事存在不满，想拥兵自立，楚国公子虔也对流民迁入增加人口之事乐见其成，因此两方心照不宣，各自悄悄地收纳人口。
秋雨连下了几场，白雾氤氲缭绕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的山路上尽是往南迁移的流民。他们有序地赶着路，拖家带口，风尘仆仆。这种迁移的流民基本上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因为如果被守边军士抓到就是一个连坐之罪，所有的人都会一起处死。流民们连日奔走，又担惊受怕，脸上难免满是哀愁与对未来何去何从的茫然，虽然有人在途中将楚国描述成如何的繁荣富庶之地，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再好的地方毕竟是异乡，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人群中有一人却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同样发鬓微乱，面容憔悴，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最是普通不过的麻葛染青长袍穿在他身上却是显得他身形修长，一派文士优雅的气质与俊朗的眉目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那双眼睛虽然黯淡无神，然而每次与他说话时，说话的人看着他的眼睛总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眼睛不好的现实。几十个流民行至一处荒凉的小溪边时，天已渐黑，遂停下留宿，毕竟赶夜路万一惊扰了猛兽不好。也正是因为惧怕猛兽，他们虽走山路却始终不敢偏离国道太远。
“翻过这片山就是楚国阳翟，听说阳翟君收养流民，也不知是真是假。”
“莫打仗便好，年年征战，只见去不见回……可怜老身五子，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孙伢儿！”
“齐楚若交战，阳翟首当其冲，如何避得了？”
“啊？那老头子，我们不去楚国罢！回去。”
“如何回去？如今我们出来乡人皆知，此乃叛国之罪，被人抓住是要被杀头，再回去亦是死路一条。”
“这，如何是好哇……”
老妪怀里搂着因为长途跋涉已经熟睡过去的孙儿，忍不住低声哭噎了起来。
廖常青听着这群乡民哭诉，正欲安慰，忽听旁边枯草丛里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如今耳力极好，很远的声音都能察觉到。他仔细听了听，悄悄地起身走至一旁草丛。
马上就有人察觉到了他的行为，出声问道，“程先生欲往何处去啊？”
“在下解手。”
廖常青笑了笑，道。
“林中兽多，先生眼有疾，莫要走远了！”
“多谢老伯。”他点了点头，说着慢慢走进草丛里，越走越深。
那粗重的呼吸声渐渐近了，其间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眉峰微蹙，终于摸到了一具尚有温度的身躯。那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衣裳褴褛，肩上插着一支箭羽，满身皆是血污。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近前，小孩儿顿时满身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程芩第一次遇见廖常青的情景。
很多年以后，直到她誉满天下，直到她发鬓微霜，手执《程氏百草经》与天下最有名气的医者们立在王都宫门前辩医道时，被统一天下的齐君赵竞奉为医圣麻姑时，她仍然还记得此夜，然而此时她尚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将会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彻底改变。
感受到面前这个小孩儿的惶恐不安，廖常青蹲下身子，叹了一口气，一边安抚一边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准确地找到伤口。他用手指粗略地丈量了一下箭羽的深度，忽然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小孩儿大惊，随即觉得肩处伤口一阵尖锐的剧疼。她闷哼一声，才发现自己肩上的箭镞已经被此人拔了下来。他拔箭虽极有技巧，但不免还是扯动了不少皮肉，只见他随手将其仍在一旁，利索地从旁边扯了几根开紫色花的野草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将嚼成糊状的草药敷在她伤口处，再取出一卷干净的麻布缠在伤口上。
廖常青一边给她缠麻布，一边低声道，“我携带药物不够，只得委屈你将就一下。你运气不错，这附近居然有黄芩，黄芩擅止血，虽没有三七来得好……”
正说着话，草丛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好似有人发现了他们一行流民，忽听一陌生男声高声叱喝道，“尔等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在此！”
廖常青手下动作一顿，立刻感受到小孩儿浑身颤栗了一下。眉峰微蹙，他料想到这孩儿必然是哪家逃出来的奴隶，如今他视力已恢复稍许，听着草丛外人声似在盘问这小孩儿的去向，抬头接着月光还能看见她抬头惊恐地看着他，额头上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伤口分外刺眼。他略一沉思，便向她摇了摇手指，示意她不要做声。
也好在这群人也不想惹事，只问了流民自家女奴去向，见无人知晓就带入往一个方向匆匆去了。
廖常青听着人声远去，起身刚要走几步，衣袖被人扯住，他微怔，转身见那小孩儿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略显惶恐地看着他，小而脏兮兮的手此刻也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别、别走……”
……
“阿如，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去找哥哥呀！哥哥在哪儿，阿如就要在哪儿！永远也不要分开！”
昔日邺城一别，却是离别至今，那个调皮可爱整日惹是生非的小丫头，如今却挑起了保家卫国的大梁。
他低叹了一口气，伸手解下外裳，披在小孩儿身上。
他躬身与她平视，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他的问话，小孩儿顿时瑟缩了一下，乖乖地道：“二、二丫儿。”
这个时代的人虽以伯仲叔季命名分长幼，但女孩子却是没那么多讲究，乡里人家通常都是按数字序号随便冠上一个名字。女孩子嘛，迟早都是要嫁给别家的。
“你排行老二，那前边还有一位兄长或姊姊？”
小丫头点了点头。
“有、有阿、阿兄。”
“他人呢？”
小丫头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
廖常青虽然看不见，但多少能猜出她的反应。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感受到眼前这人眼底善意的怜悯，她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慢慢松懈了下来，随即眼前一黑，居然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章 程芩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