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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1-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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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试探
正在踌躇之际,忽见前方剑光一闪,蓝云英已夺过秋月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就刺了过来,抬头见是我,脸上神色一变,剑微微回撤却并没有收手。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如此迫不及待么?
来不及错身,我手一拨,将静女护在身后,随即紧闭双眼。
什么千日醉!我的命哪里留得了一千日,今日是蓝云英,明日便是元和帝,不知几代恩怨谁家血仇又要报在我的身上。
一阵剑风从我面前劈过,只听得咣啷一声,我睁开眼睛,一缕银白色的发在我面前轻轻飘落。身前是桥儿银白的衣袍,地上躺着秋月的长剑和几块碎石。蓝云英低头捂着手腕,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再抬头已是极其无辜和歉然。
我身上冷了又冷……秋月站在不远处,一手抱着湛露,一手还拿着几块小石子。
桥儿紧张的转身看我:“有没有伤到哪里?”
“未曾。”我轻轻吐出两个字。
在桥儿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蓝云英眼里的哀伤,她微微摇着头,似是求我不要告诉桥儿,最起码不要挑在这个时候。
“难道阿尘就没有想要保护的人么?”
蓝云英的质问犹在耳边,原来这声听来是如此凄厉。
只是桥儿是不足以让蓝云英做出如此违背良心的事的,桥儿也不会允许蓝云英这样做,现在看来,桥儿完全不知情。那么……除非这个人是蓝云英的珍爱和希望,除非……是以湛露作要挟。
其实来此之前,我便想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人,借她的手给我下了千日醉,又是什么人,一定要让她杀了我?
很显然,蓝云英自己完全不了解千日醉,而后来让蓝云英刺杀我的人并不知道千日醉的事,也许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多人要我的命啊。
我沉默了一下,慢慢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云英姐姐的剑好快,幸亏是我,要是别人,恐怕此时早已是剑下亡魂,谢谢桥儿喽。”
我伸手捏捏桥儿的绝美容颜,不知还能捏多久……
使个眼色给静女,让她捡起地上桥儿被削落的银发收好。
“姐姐,快带我看看湛露,许久不见,想死我了。”我亲亲热热挽过蓝云英的胳膊,朝秋月走去。
蓝家小院里摆了一桌席,酒过三巡,却未有人下桌,而我早已不胜酒力,推杯换盏之际,我开口:“如此饮酒最没意思,不如来吟诗吧,只要与此间景物有关,无论是自己得的句子还是前人佳作皆可,如何?”
满以为官宦子弟都是满腹经纶,眼前的也都是龙华的天之骄子,谁知根本无人响应,很冷场……我只好嘿嘿干笑:“既然如此,我就当你们默许了。我先来!”
倒上一杯酒端起,看看天边火红的云锦,眼前蜿蜒到荷花池的路,七夕的温馨仿若还在。
“做不出来就别站着了,怪累的。”首先吐槽的就是蓝云英。
我摇摇头:“姐姐怎知做不出,只需七步,便可得诗。”
说着便向前跨了一步。
桥儿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用力,指节泛出一些青白,绝美的小脸上有一丝担忧,秋月则满脸兴味,似在期待。众人中,还是秋月最懂我。
静女拿了一领披风离我三步之遥,她是知道我的病情的,爹爹已告知了她。
第二步迈出,手中酒散发出冷冽清香:“一曲新词酒一杯,”
第三步,回首那几人,明明毫无关系,却在人海中相识,并让我交付了全部的信任,给了我许多快乐。天边流淌的红染上了满塘水,去年蓝云英还怀着湛露,在此郁郁寡欢,向那水边滑石看去,一袭蓝装的云英眉间有展不开的哀愁,缓缓走出第四步。
“妹妹不要只顾着走路,就剩下三步了。”
我笑笑,那瓣在荷叶上的露珠已然落入蓝家小院,成了所有人心间的宝贝,今年……便再也看不见这满池荷花盛开的绮丽景象,谁家新燕衔春泥?
鸟儿尚要还巢,人却背井离乡,此去,也许路途茫茫,人也茫茫。
五步、六步小心过,第七步站住,明明只有七步,却感觉离他们已经那样遥远了,而这条路上,只剩下我自己。
不能前进、无法后退,所以,我便不走了。
“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口饮尽杯中酒,静女无声的将披风覆在我身上,我挥挥手,她退下,“小园香径独徘徊。”
古人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果真如此,酒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
“妹妹喝多了。”蓝云英匆匆上来扶住我。
我佯装醉倒靠在蓝云英肩头低低地说:“姐姐可知千日醉?姐姐,可回去告诉那人,说你任务完成了,至多两年,便再也不会看到我站在人前了。姐姐也省些力气,只是姐姐又欠了我个人情呢……”
蓝云英已哽咽:“妹妹对不起,姐姐身不由己。”
“姐姐,帮我保护倾落和爹爹,如有一日他们有性命之忧,求姐姐有能力的时候伸手帮帮他们。姐姐和桥儿也要好好保重!”说完,我扶着头由蓝云英搀着走回席间。
举起一杯酒向秋月:“下午还未谢过子岚的救命之恩,子岚饮过这杯酒,就当我谢过你了。”
秋月看我半晌,看得我心里发毛:“子岚,其实是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向往江湖已久,在上京住了十四年,总该出去看看龙华的河山,看看子岚以后要守护的土地。子清本不是上京人氏,不出一月,我们便会同离上京,游历天下,此去便是天长水阔了,我心中有一事放不下。当日曾见封家老爷子,他是信你的,我想将云英姐姐和锦绣坊托付与你,代我照看,为期半年,只要这半年锦绣坊生意兴隆,半年后,自会有凤城的人来接手。介时,姐姐要在凤城建立一个锦绣山庄,我……想叫它挽霞山庄……”
我略略沉吟,随后接着笑开,“我虽是一女子,但既与封老爷子有约定就一定要实现,子岚,这件事上,惟你知情,我也只信你。”
我看着秋月,明知自己一席话说得语无伦次、漏洞百出,我却仍赌他会答应。
秋月接过我手中的酒,一口饮下:“虽然不知你为何要走,但子岚不傻,原因不会这样简单。你不说,我不勉强你,只是……你一定要回来。半年后,你不回来,我便去……便带着桥儿、云英和湛露去寻你!”
“好!”
一杯酒饮下,热辣辣烫在我喉。
“静女,我们走!”我踉踉跄跄,任静女伏着,却不曾回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除了爹爹和子清,我不再见任何人。天天窝在绣庄里,忙碌不堪。胸口偶尔还会闷疼,每每发痛,只有静女守着我,为我拭去满头的汗。只是自从上次挺过疼痛后,倒不再晕倒,人前也还能支撑。
“静女,刘掌柜和子岚见过了?”午睡过后,静女已经开始在为九陀山之行做准备了,而我则关心着走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静女绞了个热帕子递给我,“王爷交待了刘掌柜,以后蓝夫人四股里一半的分红交给落姑娘,要现银。姑娘的银子已经取出来了,一半给了翠夫人,按照姑娘说的,是给落姑娘存的嫁妆。”
“落落可曾去找了云英姐姐?”我仍旧靠在榻上懒着。
“都照姑娘的吩咐办妥了,以后倾落姑娘便在绣庄帮衬蓝夫人,和夫人学绣。倾落姑娘还说要自己绣嫁衣呢。要在鸳鸯戏水的盖头上绣上金蝶。”
静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也跟着乐起来:“这傻丫头,鸳鸯戏水上绣金蝶,那还能看么?说起来,还从没见识过云英姐姐的金蝶绣呢,好想看啊!”我不禁感叹。
“尘姑娘治好了病,回来可以向蓝夫人讨要一个贺礼啊……”静女顿觉失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看不得她那样蹂躏自己,我拉起她的手:“静女,你比阿尘虚长几岁,以后做阿尘的姐姐可好?”
静女不答,垂下的眼帘挡住了一切,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静女,你看看外面,”我伸手指向窗外,院子里支着一排排绣画,女工们在自己案前忙碌着,
“那些女工,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吃饭,干的是力气活。但在阿尘心里,她们都是可敬的。你与她们相同,也与她们不同。相同的是你也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同的在于你聪明,会办事。阿尘的想法是,人不分三六九等,只是一个人的本事决定了她生活的好坏,阿尘说你是姐姐,你就是姐姐,因为本质上,我们都是相同的,或者说,我还比不上你,因为我是靠人养的。静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姑娘……”静女的声音低低的,眼睛看着窗外的绣女。
“静女,这次到外面去,阿尘不知道结局会如何,如果我好不了了,你怎么办?如果你愿意,便在这绣庄从一个绣女做起吧,我相信你的能力总有一天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天这么高,你不想飞飞看么?”
我看着静女的眼睛,我深信自己不会看错那里面偶尔闪过的不甘,此刻,那双眼睛已经充满了期待的看着天空,我接着劝导:“静女,下定决心,就可以摆脱寄人篱下、为人奴仆的生活。你还犹豫什么呢,阿尘如果离开这里,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阿尘还有替你筹谋的能力,机不可失。”
此刻,房里静悄悄的,我屏着呼吸等待静女的决定。
静女望着窗外立了很久,院内的绣女们飞针走线,绣面上翡翠金缕、葳蕤生光,一片锦绣灿烂,犹如她可以看得到的前程。
“不!”是静女坚定的声音。
静女回过头来看着我,依旧那样平静美好:“尘姑娘,是你给了静女一条生命,给了静女一个选择的机会。静女怎么样都能活,是姑娘告诉静女,我是可以抬起头做人的。姑娘告诉静女要学会珍惜自己。姑娘让我选择自己要的,又怎么能为我安排以后的人生。静女愿意跟着姑娘、照顾姑娘,因为姑娘是静女想保护的人。离开姑娘,也许静女会活得很好,但会没有了主心骨;离开静女,姑娘会难过、会不好好照顾自己,既然如此,静女就不能离开。而且……姑娘还在为静女找哥哥,难道姑娘想把一切都安排好后就这样走掉么?让大家都念着姑娘的好,好好的活着,姑娘自己无依无靠在外飘零么?静女不是那等无心之人,做不了那种忘恩负义的事。”
我的好静女……
“那就快收拾吧,别带太多,路远不好走。”嘴上说着平常的话,声音却有丝颤抖。
看着静女依旧忙碌的背影,我闭上眼,从心里感谢她没有让我失去那线希望。
32、旅程
分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倾落已经住到蓝家小院去,跟着蓝云英专心研习绣艺,翠姨跟过去打点她们的生活起居。
这天清早,静女已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了马车上,自己则站在车前等我。子清和散先生陪我一起前去九陀山。
将母亲床榻上那条玉兰被子折好,我便走出了房门。早上的风有一些清冷,无尘居已是人去屋空。柔弱的柳条孤单单被吹起,院子里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
环顾这个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终于在元和二十六年的春天我离开了这里,从此,没有翠姨和倾落的陪伴,没有和母亲在一起的记忆,我要单独开始我的旅程,所幸,我并不孤单,我还有子清、还有静女。
踏上马车,没有人送别,因我央了爹爹今天不要看着我走。马车颠簸着向城南奔去,终究我没有忍住,掀开帘子回头望去,那扇小小的木门紧闭着,在清晨的雾霭中若隐若现,我突然有种预感,那扇木门里,以往的种种,不会再回来了。
那离得越来越远的,是我的家……
从上京到九陀山,路经汾州、栟州,下荆江,转入兴州北部瑞安县境内,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在崇山峻岭之中才是此行的目的地。当散先生将这一路的崎岖告诉我时,我们已在栟州境内了,栟州不同上京的繁华,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农户人家自给自足,没有干旱也没有洪涝,除了每年打够贡粮给朝廷,日子过得也算富足。看到这番景象,我不禁有些感叹,如此一个各地风土人情全不相同的龙华国,竟然被元和帝打理得井井有条,元和帝也算是一代明君了。
过了栟州,我们一行四人开始走水路。因荆江就流经兴州,瑞安在荆江下游,地处一个三角洲,每年春汛过后,涨水慢退,撑船省去不少颠簸和蜿蜒山路,故而走水路是最为方便的。
一到荆江,虽是春末,却仍感到了天气的湿寒。湿气经常引起心痛,散先生虽知千日醉的毒性但也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我病发,每每疼痛起来,都有大限将来之感,散先生要我坚持不能晕厥,否则抵抗力会越来越弱,而子清看着我心痛不已,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我搂入怀中,焦灼不堪,恨不得代我疼痛。
我每疼过一次,子清都有如经一遭地狱之行那般疲惫。经过几次反复,我渐渐摸出了规律。但凡天要降雨或是有蒙蒙湿气,我便编出个借口将子清遣出去,多数时候是散先生陪着,为免子清起疑,我偶尔也会遣静女出去伴着他,让他看看荆江美景或兴州的风土人情。
荆江春汛并未尽退,有时风浪颇高,遇上雨天,便靠岸站着,因此这一路停停走走,也废了不少的时间,等真正到了瑞安,已经快到了六月了。可即便是这样,也仍旧是比子清那在外云游的师傅早到了半月。
散先生是个急性子,三天便写一封信让信鸽送去,总不见回信,就兀自生着闷气。子清心里虽然着急,却明白自己师傅的脾气最是催不得的,便只是问我可还等得,我总是笑笑,救命的良药,多久都等得。既然早了半个月,我便央求散先生和子清允许我出去走走,在船上漂了这么久,脚再不沾地,真要不会走路了。
子清笑我玩心大还要找借口,虽是这么说,仍旧和散先生一起,带了静女,陪我进了瑞安县。
荆江到瑞安有了支流,一条水向南流过瑞安,哺育了瑞安百姓,一条水继续东流汇入凌海,流进瑞安的部分,两岸百姓叫它汶河。这几天江上一直飘雨,天蒙蒙亮,汶河上泛起一层轻柔薄雾,商家还没开张,几只渔船被绳子拴在一起,在河面上随意飘摇。渔火明灭,快要燃尽,在薄雾里晕出昏黄的一团,煞是好看。窄小的青石板路湿湿滑滑,河边屋檐下的水滴串成一排珠帘散落在青石板上,溅起轻轻浅浅一朵水花。
瑞安镇中多是一家一家的小院,有些人家门扉敞开,可以看到里面的天井,小院里有二层小楼的人家看上去富足一些,不太富裕的人家就只有一个场院,这一路行来,静女告诉我,兴州像瑞安这样的县还有很多,小城中布局也大都相似,居民多在这里做些买卖,山上的皮货山货运下来,寄卖在城中的杂货铺,也买些常用的东西回山上,每月逢五逢十还会赶场,十里八乡的人都到场会去,姑娘小伙子们在场会上买些自己中意的东西,也顺便带回一个自己中意的人。
静女说到这儿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温温润润的,问起静女何以知道这些风俗,不禁讶异,静女这才道出自己原本也是兴州人氏。
静女啊静女,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我暗自好笑。
仔细打量过去,竟没发现,这半年静女出落得娉婷可人,一身温婉的气质,在这小镇上放眼看去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了。
静女就这样伴着我,不时有渔船上的小伙子把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还有些个性爽朗的已经在船头唱起了山歌,毫不掩饰自己对静女的喜爱。
“姑娘,过两天就是初五了,去看看场会可好?”静女语气温柔,眼睛却毫不隐藏自己的渴望。
“怎么?我们静女也想买些中意的东西,顺便……带回一个自己中意的人?”
我笑着打趣,“唉!真是女大不中留。”我做仰天长叹状!
子清含笑的摇头,静女瞬间红了脸,那粉面上的含羞更显出她的俏丽,散先生对我的话颇不以为然:“依老夫看,别说带一个了,恐怕赶场后,这一个镇的小伙子一个也落不下,子清啊,咱们九陀山庄今年该多了不少杂役了。”一行人就这样说笑着前行。
瑞安不大,逛起来倒也舒心。
这会儿已日上三竿,各家商铺都开张了,静女眼睛放光的看着我,我了然于心,递给她一个小锦袋:“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帮我也捎一两样回来。”
静女接过锦袋匆匆离开,忽又一本正经的交待我:“姑娘要时刻记得将军的交待,切不可取下面纱。”
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嘱咐我啊,我不禁失笑,转头看向子清,他也是乐呵呵的:“有我记着,静女放心去便是,仔细帮你家姑娘挑些好的。”得了子清的保证,静女忙不迭的离开。
古人说近乡情更怯,看静女这样,一点迹象都没有啊,我相当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静女离去不多时,散先生要看看当地的药铺,便直接离去,只留下我和子清。
“阿尘,若是累了,便寻个地方坐下歇歇罢。”
“子清,找家客栈吧,我们的东西也该放一放。”我有些无奈的看着我和子清手中大大小小的包袱,子清也点点头。
瑞安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叫汶河人家,汛期刚过场会还没开始,十里八乡的人未赶到,我和子清就在这里订了两间上房。
房间的窗子推开,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汶河和荆江的交汇,我对子清笑说这里该改叫望江楼,哪知正好被前来送茶水的老板娘听见,老板娘说此名甚是风雅,当下就要改换牌匾,慌得我连忙拉住老板娘的手,告诉她汶河人家的名字很有深意,又对她解释了一番,这才打消了她给客栈改名字的念头,老板娘最是仰慕读过书的人,当下就给我免了两天的房钱,子清说带我出来颇为节省,连房钱都不用交。放下行李,问过老板娘此处的习俗,我和子清打算稍作休息,再出去看看。
也许是一路舟车劳顿,刚沾上床沿,我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只觉身上酸痛不已,加上刚才强忍的心悸,睡得极难受。恍惚听见楼层下吵闹不已,实在心烦难忍,我便拿了面纱,披衣出了房门。
站在楼梯上瞧见客栈门口围了些人,老板娘带着浓重的乡音话语就那样飘过来,不能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但看这吵嚷的架势也能猜出个大概,可能是有人要饭要到了汶河人家,老板娘往外哄,那人不走。老板娘挥动着手中的扫帚,眼看就要落到那人身上,我急忙走过去使劲拖住那人,趁着老板娘有些愣怔跑出客栈。
不知转了几道弯,跑到一个少有人经过的河边的小巷,我才停了下来。微微喘着看着那个被我拖着走的人。
黑长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上脏兮兮的,只能看到两只混沌不堪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拖住他的手,嘴唇都干裂了,像是几天滴水未进,看得我心里一阵难受,想不到在瑞安这样和乐的地方也仍然是有乞丐的,皇帝再有本事,管得了边疆战乱,治得了蝗灾洪涝,却仍旧治不了这些活在社会最底端的人们的贫穷。
“难道只有乞讨这一条路么?”我微微叹气,拨开他头上的乱发,把他拉到河边,用帕子湿了湿水,擦掉他脸上的污渍,“你又不残,怎么不找活干?”
“一双手,挣不来一家人的饭钱。”他的声音闷闷的。
看上去,他和桥儿差不多大,桥儿可以跟着秋月学功夫、跟着子清读书,他却已经在为一家人的温饱奔波。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讨饭?你的家人呢?”
多个人帮他一起讨生计,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饭。
“都太老了,我没有父母,他们把我养大,我要养活的人太多。”
原来如此。
拭去他脸上的污渍,长得不算难看,面色是不健康的黄,长期缺乏营养导致的。
我拿出一个小锦袋,他看了看,却没有接过去。
我皱了下眉:“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
他推开我的手:“你不用帮我,我不会领情。”他站起身想走。
我一步站上前挡住了他:“为什么,你情愿乞讨,也不要别人帮你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子清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过的这句相同的话。“没有任何人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我难得较真,像是在跟子清斗气,一定要说服他,“人不能离开群体单独生存在世界上,人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现在要你一个人养几张嘴你尚且做不到,你凭什么说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偶尔向人低一下头那么有损你的自尊么?”
想到子清那拒人于千里的恶劣态度,我不禁难过,也更加生气,“这钱,你一定要收,我偏要给你,而且还不要你还。我就让你欠我这个人情,让你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记得我今天的话。”说着,我蛮不讲理的就把手中锦袋塞到他怀里。
眼前的人愣着,手下意识的摸上那个锦袋,一捏,一张脸居然有了红色:“你耍我?”
阴冷的目光朝我刺来。呃?我仔细看去……
“啊……不好意思,这个是我用来练习刺绣的锦袋,钱袋不在我手上,你等我啊,我回去拿。”
真是丢人……
“不用了,这些给你。”背后传来子清温和的声音。
小乞儿犹豫着。我一把拿过子清手里的钱袋,冲着子清开心的笑了:“子清,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谢谢。”
把钱袋放到小乞儿的手中,我扳正他的脸:“先回去把自己洗干净,买些东西给你家里的人吃。然后到客栈来,找客栈的老板娘,告诉他你要在这里工作,但是只是打杂,每天从日落开始给她干活到客栈关门的时候收工,别的时间你可以上别的工,把时辰错开就好了,其实很简单对不对?”
他点点头。
“还有,得到别人的帮助,像我刚才那样说声谢谢就可以了,并不丢脸,是不是?”他仍旧只点点头。我就这样看着他……
半晌,他的眼睛有了一些光,那光直直照在我的脸上,他咧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谢谢!”
闻言,我也冲他咧开嘴……忽然想到,面纱挡着,他是看不见的,取下来,应该没有关系吧。
于是,我一把掀掉面纱,重新向他露出个同样真诚的笑容……没有面纱的空气,真是新鲜啊……
“走了!”我拉了拉子清的衣袖,真的是有些累了,然而子清没有任何反应。抬眼看去,他仍然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发呆。
我撇撇嘴,把面纱重新罩好,“走了!”我拖着他回了客栈。
33、赶场
一阵悠悠的歌声入耳,婉转清亮,我推开窗子伸了个懒腰,循着歌声望去,是一个少女在一片烟雾中织补着渔网,柔柔的嗓音带着汶河的水味儿,舒服极了。
一连几夜好眠,瑞安真是一个养人的好地方。我好似适应了瑞安湿润也清爽的气候,心痛也不怎么发作了。精神好起来,嗓子就痒痒。
“唱山歌……这边唱来那边和~啰那边和,山歌好比荆江水耶……唱得瑞安幸福多~啰幸福多……呦喂~”
那边小船上的歌声在我突如其来的歌声的冲击下停了停,从窗边看过去,一些站在渔船上的人也向这边望来,本来一脸陶醉的静女见状就往我头上罩了面纱并关上了窗户。
“静女,今天可不可以不戴面纱?”我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小管家婆。
“你怕人家认不出来你是御封的端华郡主么?”静女不吃我这一套,一本正经的告诉我,“姑娘,将军是向皇上禀告了让你回深山静养的,你如果被人认出来,将军犯的可是欺君大罪,本该在深山养病的端华郡主怎么会出现在瑞安?姑娘你再如此胡闹,今天的赶场就不要去了。”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静女还不忘了轻轻扬上一鞭。
“好嘛,戴就是了。”我小声咕哝着。
“姑娘,可以走了,散先生和公子已经等着了。”静女话音没落,我已经冲出去了,说实话,我已经期待了今天的赶场好几天了。
石板路上人还不多,穿过几条巷子,可以看见远处的河面上有船只向这边划来,山脚下也有些黛色的身影晃动,仔细看去,满山腰蜿蜿蜒蜒的都是黛色服饰的姑娘小伙,镇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在汇聚成海的一片黛色中间,我们这几个外乡人显得特别乍眼。
散先生和子清在九陀山生活得久了,这等阵仗见过不少,只见他二人神色镇定、谈笑自然,现观我和静女,就是个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我不禁有些好奇:“静女,你不是兴州府人氏么?怎么也这么兴奋?”静女的一双眼睛根本就不在我身上,只管盯着眼前的人潮:“姑娘,静女老家在兴州东部的铜陵,靠海,瑞安在兴州西边。我只听说过瑞安的赶场定情,自己从来不曾见过啊。”
“噢……”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嘴角含着得逞的笑,静女,你还可以再多透露些自己的信息给我。静女似是发现了我探究的目光,顿觉失言,懊悔不已地咬着下唇。我见好就收:“静女,早些说出来,能尽快帮你找到兄长。今天别想这些了,咱们也看看这场会都卖些什么。”说完,我就拉着静女挤进了人群,子清见状,只好紧紧跟着我。
爱买东西是女人的天性!
“姑娘,这银项圈真好看,咱们买一个回去送给蓝夫人,她肯定喜欢。”静女手里握着项圈,眼睛却已瞟向旁边的一面制工精巧的小银镜。“都包起来吧,”我把钱递给老板,微微叹气,“静女,我快养不起你了。”
“没有阿尘喜欢的么?”子清仍然一派云淡风轻,我也一脸无所谓,仿佛从头至尾那个哭着喊着要出来看场会的人根本就和我没关系。“如果可以,阿尘想要一套她们的服饰、银饰也要。”我看着面前卖杂物的大婶,一竹篓一竹篓的小玩意儿让静女爱不释手,只是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服饰?”大婶倒是个热心人,“是要咱们荆蛮的、还是要他们九离的?”
“怎么这里不是只有荆蛮族么?”我孤陋寡闻。
“阿尘不在这里生长自然不知,荆蛮本是九离的一支,荆江过兴州的时候,从深山里下来的九离族人在汶水走散,一部分占不到地又失了亲人,便仍旧回深山里过生活,另一部分随水而居,因汶水是荆江的分支,所以在山下的这帮九离人居住在这里时间久了,就称自己为荆蛮。”原来如此,“那九离和荆蛮的,谁的更漂亮?”
想来我这话是问的露怯了,因为子清和大婶居然一起冲着我乐。
“子清……”我哀怨的看着他,盼他为我解惑。子清缓缓收起笑,大婶倒是心直口快:“一看姑娘就不是我们瑞安的人。”“大婶此话怎讲?”我勤学好问。
“若单纯论颜色,荆蛮的更新鲜一些,九离以黛色为主。只是九离和荆蛮的装束都有讲究。咱们这儿的场会,每年不是只有咱们九离和荆蛮的族人,还有些你们这样从外边儿来的姑娘小伙,只要唱山歌赢了九离,九离就送套姑娘装给你。说到底,还是咱们荆蛮人实在,只要姑娘愿意,大婶就是送一套给你也无妨。”这大婶倒是爽快。
“只是如此么?那子清刚才笑什么?”我狐疑着。子清这时有些笑不出来了,只是看着我们。“呵呵,姑娘收了咱们荆蛮的姑娘装,就表示愿意当咱们荆蛮的媳妇,小伙子们会给你唱上三天三夜的山歌,姑娘可得选一个,然后嫁到咱们瑞安来。”一套衣服就把自己给卖了?“如果姑娘唱山歌赢了九离的,收了九离的姑娘装,拿了人家的银饰,也一样要嫁给就离小伙子。”大婶又补上一句。早说啊!就是唱,就嫁给九离人,不唱,就嫁给荆蛮人,总之,要想有一套他们的民族服饰,就得把自己嫁过去……这是什么规矩?转头看看静女,她也目瞪口呆。
“尘姑娘……还是不要了吧……”刚回过神来的静女在我耳畔小声说着。我怨怼地看着子清,缓缓开口:“大婶……送我一套荆蛮的姑娘装吧。”
“阿尘……”子清的声音透出些不可置信。大婶乐不可支,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姑娘就来挑一挑吧,我儿子就在前面的对歌台,我让他给姑娘唱上三天三夜,衣物我都带来了。”说着,就低下头去竹篓里翻捡。“阿尘,”子清焦灼起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子清,”我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阿尘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放纵自己了,子清就成全阿尘这一回可好?阿尘也想听人给自己唱三天三夜的山歌啊……阿尘也只是个女孩子……”
“这是阿尘的愿望么?”子清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我点点头。“阿尘……”子清看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疼痛,“任何事,子清都可以答应,惟有对阿尘放手,子清……再也做不到了!”子清一把将我拥入怀中。闻着那清淡的青草气息,我沉溺在他坚定却伤痛的话语里,原来……我已经成为子清放不开手的人了么?我如此期盼的一个回答居然这样轻易的就听到了。子清呵……我微微笑了,伸手将他推出一段距离,向旁边笑吟吟的大婶一指:“还不快去认干妈?顺便告诉你,三天三夜的山歌,一个时辰也不许少!”子清的脸上登时出现错愕的表情,随即是淡淡的怒意,但是看见我忍着不敢笑憋得通红的脸,子清生是将那股怒意压住了,只化作无奈的叹息。“姑娘,这绣球给你,一会儿对歌开始了,可以把绣球抛给这位公子,就算是定情了。”大婶双手递上一只小巧的绣球,冲淡了此时尴尬的气氛。
“对歌开始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涌动。“你们去看吧,老夫见得多了,就不受这份罪了,客栈见。”散先生怕自己的骨头真的被挤散了,匆匆丢下一句话就抽身而退。静女一看这阵势也有些头皮发麻,再三叮嘱我不要撤下面纱,就赶紧退出人群了。子清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也回握着他,不知怎的,我总感觉这一松手,也许我和子清之间的缘分就被这些晃来晃去的人给冲散了。
歌声此起彼伏,已不知是谁先开始,姑娘小伙对的火热,我和子清只好站在人群后面,遥遥地望着那些满面喜悦的人们,两只手攥得越发得紧,不少姑娘热辣辣的视线都黏在了子清身上,子清一袭青衫傲然临风而立,双眼中的温柔只为我盛开。霎时,我感觉自己芒刺在背,后面已被姑娘们刀子似的目光割得体无完肤。但我只是更加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挡住那些肖想我家子清的眼神。侧面,一道火热的视线传来,我微微偏过头去,正对上一双玩味的眼睛,是他!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冷酷的眼神,那张蒙面的脸。然而只是一瞬,我再仔细看去,就已经不见了。
“在想什么?”子清语带关切。我不语,只是摇摇头。
迎面飞来一个绣球,砸在子清胸口,我怒瞪着那个绣球。
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张口娓娓唱来:“哎~九陀山下走一回,阿哥阿妹来相会,太阳落西月出东,接了绣球的阿哥呦,可愿把妹陪?”这柔婉清扬的嗓音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渔船上对江织补渔网的姑娘,此时,她就站在对歌台上,坚定婉转的对着子清诉情衷。子清低头看着手中的绣球,又望了望对面站着的姑娘,落日的云霞染上了面庞。
心里微微泛酸,我松开了紧握着子清的手指。子清扭头看向我,面有不解。我别过头去,生着闷气。然而这边的热闹还没结束,那边的人声又嘈杂起来。只见小伙子们围着一人,那人盘弓射出一箭,“噌”得一声,箭落在我的面前。我弯下腰去捡起,好漂亮的箭,箭翎是雉鸡的羽毛,色彩鲜艳,射箭的人分开众人朝我走来,是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我微微笑着,将箭递出去,本还热闹的场面却突然安静下来。那人好笑的看着我:“姑娘收了我的箭,为何又要归还?难道故意于众人面前羞辱于我?”我瞪着手中的箭羽,不是吧,怎么这里随便一个东西就是定情信物啊。手中的箭忽然烫得灼人,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公子,小女子貌丑无盐,配不起公子,再者小女子是异乡人,既不曾对赢了公子的歌,也不知这里的习俗,还望公子见谅。奉还此箭,请公子寻自己的一心人去吧。”说着,我透过面纱瞥了眼子清,看见了吧?还不快把绣球还给人家。
等了半天,只看到子清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绣球,这么舍不得?我心里一怒,抬眼瞪去。
忽然一整个面纱都被掀掉了,我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胆大妄为的人,一声“放肆”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不会的,我不会看错的,就是那双眼睛,再怎么满含笑意,都不能掩藏内里的冷酷!
我像一个长久蛰居在洞穴内的人,猛地摘掉面纱就像去掉身上的壳,把自己裸露在天地间无所适从。
“端华郡主,嗯?我居然会把你错认成重华郡主。”那人在我耳边低低的飞快吐出这句话,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冷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无措的看看周围的人,居然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惊艳”两字,我抚上自己的面庞,汶河上湿润的风吹在面上,居然有些痒痒的、粘粘的。我快速夺回自己的面纱,重新罩上,心里却在哀叹,如果被静女知道了,又要被念一晚上。子清最先反应过来,已经挡在我身前。可那道冰火交织的目光并不放过我,硬是透过子清刺到我面上来。
“姑娘说笑了,怎可说是貌丑无盐,此等姿容何以总是轻纱覆面?”接着话锋一转,“既是接了我的箭,就要对我的歌,姑娘若唱得这儿所有的人都觉得好,我就收回这信物。”
“阿尘……”
本来我还有些犹豫,听见子清这一声唤,心里没来由的堵,张口就道:“好,我们说话算数。子清,你先处理好你的绣球姑娘吧。”说完,我就站上了对歌台。不忘瞥下子清,他仍不知如何处理手中的绣球,兀自着急。
那林中的刺客撤了一步,对着我张口就唱:“哎~九陀山路弯又弯,鲜花开在山崖边,要向鲜花问一问,什么样的人才能把你摘~”
我没有实际对歌的经验,突然想到电影《阿诗玛》,来不及思考,看向子清那光华潋滟的双眼,我张口回道:“青松直又高、宁断不弯腰,寒潭清光潋、梅落雪枝俏,墨韵引蝶舞、笛响飞百鸟,这样的人儿,不怕山崖高~”
此歌一出,众人叫好,那位渔家的轻灵女子也走到子清面前,我不由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只见她轻轻取回自己那颗绣球,目光友善的回视着我:“当是姑娘,才配公子的人品。”我长出一口气。
子清穿过人群,坚定地向我走来:“世上最了解子清的,当属阿尘。”子清重又握住我的手,“阿尘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我之间就算隔了一片海,阿尘也要填平它来寻子清。子清今日在此承诺,如若在人群中弄丢了阿尘,阿尘就站在原地千万莫要动,就像现在这样,子清就算走过千山万水,也要走到阿尘面前来,再找到你。”我凝视着子清眼中那一池春水,心里悸动一阵强过一阵,突然袭上的心痛淹没了我继而传到四肢百骸,我一语未发直直倒入子清怀中,呼吸变得艰难。子清神色大变,抱起我向客栈奔去。
透过子清的袍袖,我依稀看见越来越远的地上,孤单单躺着被撅成两半的箭羽,箭翎妖艳,刺得我目眩,人群中,已寻不见那人的身影。
“哥哥!”残存的意识里还听见静女急切的呼声……
34、朱砂
当一束强光刺痛我的双眼时,我知道我又晕过去了。
应该是昏迷了很久了,因为眼前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动动手指,似是碰到了一些毛发,低头一看,是伏在我床边睡着的子清。他又不爱惜自己了,我扯动唇角,却意外牵动嘴上一道口子,好疼……好想喝水。
我抬了抬胳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却惊醒了子清。子清只是呆呆看着我,什么也不说。“子清……我醒了。”他一定等得很辛苦。我想要,却又咧不开嘴,真是痛苦。
子清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忙倒了杯水给我,清泉入腹,湿润多了。只是那折断在地上的半截妖艳箭翎仍然在我眼前晃悠。
“阿尘,我们已经到了九陀山了,师傅还没回来,咱们先在这儿住下。”子清说着在床头坐下,方便我靠着他。我抓住子清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蹭着,身后的子清颤了颤,我乐了,回过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哈,原来子清怕痒啊……”说着就作势朝他身上攻去,子清并不躲闪,一张臂就将我抱在怀里:“阿尘,能看见你笑着……真好。”那语气里有无尽的沧桑。
九陀山上种了很多修竹。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苍翠的一片海掀起波浪,沙沙作响。回头看看那竹叶掩映的屋子,也都是用竹子做的,如果发生森林火灾怎么办?我不禁抖了抖,还是不要想了。我是个想到有一天天会塌下来就睡不着觉的人。山里的空气很新鲜,我就这样坐着发呆。
自从来到这里,我好象总有做不完的事,总有些人要去保护,难得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发呆。天上偶尔飘下两片竹叶,我躺在柔软的土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舒畅。
伸出右手摊开在面前,阳光透过竹叶一缕一缕照在手上,照出一片透明的红,映得掌心那粒朱砂痣更加惊心动魄。它已经很久不曾发烫了,那个七夕,就是它指引我找到了子清。子清,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我一定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
“阿尘在想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子清的脸出现在我头上方,他挨着我坐下来,乌黑长发散在身后,青色袍子,翠绿的竹叶不断在他身后飘落。子清略微侧头,清澈的眼波在眼底流动,唇边微微一绽,春风温柔无限,将我密密的包围。我不禁愣住了,子清的儒雅飘逸侵蚀了我的心。伸出双臂勾住子清的颈项,将他拉下,忽略他眼中的疑惑,我微微仰起头,吻上了那含着几多柔情的唇瓣。子清俯下身来,将我罩入怀中,唇上温度渐渐升高,呼吸变得急促。我脸上发烫,紧闭双眼,只能感到子清的舌在我口中缠绵翻转,渐渐攻城掠地,将我搂得更紧。
良久,子清慢慢放开我,轻轻抚着我的头发,那双眼睛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喜欢么?”子清在我耳边低低问道,看着他白玉的面庞还泛着红,我羞涩的点点头,所进他怀里汲取着温暖,心里甜丝丝的。
“子清,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枕着子清的胳膊,靠在他胸前,捉着他的一只手把玩着那修长的手指。子清平躺在我身侧,眼睛盯着那不断缓缓飘落的竹叶。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子清的声音有一丝遥远。“子清,如果那些回忆不想再去回想,就不要说了,”我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但是如果那让你痛苦,我还是愿意不知道。”
“不是这样……阿尘,”子清也看着我,“你能问我我很高兴,实际上,就算你不问我,我也会告诉你。只是很多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刚来九陀山的那年,我只有三岁。”“那么小啊,”看着子清有些落寞的侧影,我心里微微泛疼,“那你爹娘呢?”“爹……我不记得了,”子清蹙起眉摇摇头,“娘,就死在上山的路上。用的是师傅的毒药。”
“……”
“她死的时候,那笑容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胜利的、狠毒的笑。”子清痛苦的壁上眼睛。“不要再说了,子清……”我搂住他,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在颤动。一向云淡风轻的子清像陷入梦魇,失去了镇定,变得有些狂乱。我心疼得看着他,一个才三岁的孩子,目睹自己母亲的死亡,那是什么样的母亲,竟然用生命去和人搏斗,还要死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明明知道不应该,我对子清的母亲仍然生出一丝厌恶。
子清,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要行医救人么?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世就算得上凄凉了,却原来,子清和我一样。然而这样的子清,却在竭力温暖着我。心里涌上一阵感动……
“子清,不怕……不要难过,”我紧紧搂着他,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你有我,你有阿尘啊,阿尘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死在你面前,我在心里补充着。子清慢慢安静下来,眼神凌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我轻轻哼着这首歌儿。
子清突然翻身压住了我,用自己的唇堵住我还未出口的歌词,不似上一个温柔的吻,这个吻有如烈火,带着些霸道一下燃烧了我,他贪婪的索取着,撩得我心里发烫,我被吻得不能呼吸、无法思考,只能任他予取予求。过了许久,子清才离开我的唇,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划着,“阿尘……阿尘……”子清不断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有丝低哑。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子清不住地笑,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无比幸福。
“子清,让阿尘猜猜你的心愿可好?”子清的眼睛已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好!”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子清,我猜得可对?”子清笑了,笑得异常满足。我有些得意。
突然,掌心传来热热痒痒的感觉,我不自觉地蹭着手。
“阿尘,怎么了?”子清关切道。我笑着张开五指:“子清,是它带我找到你的。见到你的那天,它一直在发烫,还有些痒。”
我看见子清惊异的睁大眼睛,接着,子清在我面前摊开左手,在相同的位置赫然躺着一粒朱砂痣,一样大小,一般殷红。
“这……”
“阿尘,也许一切早就注定好了。”子清温润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我把手轻轻扣在他那只手上,一股电流袭遍全身,麻酥酥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们谁都不再提起千日醉,这成了大家的一种默契。
九陀山上的这片竹林把气候调节的舒适极了,我的心痛也没有再发作。一时间生活变得安静,安静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像这世界上只有我和子清。静女偶尔下山到瑞安去置办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我怕再碰到那个蒙面刺客,不敢同去,只是有一些疑问一直留在心里。
但是日子再快乐,我也要为以后筹谋。如果子清的师傅不肯给我玉灵丹,那么我只有两年的时间了。两年,我到底该做什么?让子清永远记得我,还是让他永远忘记我?我发现我根本不能去想这个答案,因为无论哪种结局,最痛的都是子清,这是我不能忍受的。所以为了子清,我会努力。我不会让我和子清的幸福因任何的意外被破坏,就如现在……
“静女,在瑞安玩得开心么?”最近几天,虽然静女不说,但我看得出她的魂不守舍。最近几天,虽然静女不说,但我看得出她的魂不守舍。
“嗯。”静女轻轻应道,明显心不在焉。我叹了口气:“静女,我听见你叫哥哥了……”
“啪!”
一盏滚烫白水打翻在地,地上的水渍还冒着丝丝热气。
“静女,你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可是,”我回身直视着静女的眼眸,“你真的不想找到他么?静女,既然他已经出现了,你为什么不去追他,为什么不留住他,他不是你的哥哥么?你不关心他活的好不好么?你只告诉我一个小孩子的样貌,偌大一个龙华我去哪里给你找,也许他早就已经不在龙华了。”
“他在龙华!”哦?我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静女自知失言,马上咬住了嘴唇不再出声。我看也问不出什么,便打算离去。
“姑娘!”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我扭头一看,吓了一跳,静女正直直跪着,眼角满是泪花。这一幕正被进屋的子清看到,子清看看我,要上前去扶,我拉住了子清,“子清,静女是个极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她若跪,你绝拉不起她,也许她是有什么让我不好做决定的请求了。”子清眼中的疑惑散去,静女满脸感激。
“姑娘,静女确实是在瑞安镇见到哥哥了。哥哥……也认出了静女,但是并没有和静女相认,哥哥以前是最疼爱静女的,怎么会不认静女,静女观哥哥离去时面有难色,想是有难言之隐。静女猜测哥哥的处境一定危险极了。”听了静女的话,我暗自思忖,的确是有道理。
“静女想请姑娘帮静女暗中查访,如若可能,静女还想求姑娘不要嫌弃哥哥,在哥哥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一个庇护吧。”
傻静女!
我上前扶起她:“静女,我已经托子岚去找你的哥哥了,如果有消息,爹爹会告诉我们。可是我并不认识你哥哥啊,怎么帮你?况且……”况且,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另当别论,实在是不想当着子清说出这样的话,我把它咽了下去。
“姑娘认识的,”静女急急的看着我,“就是那日和姑娘对歌的人,求求姑娘了……”静女已泣不成声。
静女,我确实是认识那个人的,可我该怎么告诉你,你哥哥可能已经与我们为敌了,他已经是个刺客了,他两次刺杀毒舌,我都在……
我神色复杂的盯着静女,嘴角流出一丝苦涩。我看看子清,陷入沉思。答应她,我和子清恐怕会遭遇不能估计的危险境地,可是,他是静女的哥哥,是她唯一的家人了。我犹豫不决……
“姑娘……”
静女咬咬唇,丢下一句话,憾得我不能思考,
“如果今日是姑娘见到了公子,姑娘也想为他寻求一个庇护,让他好好的活下来,又该如何?”
35、高人
该如何?
我惊呆了……如若是子清,我必定会不惜一切来保护他,子清对我也是如此。霎时,我竟然尝到了静女口中的苦涩,不能说的守护太痛苦了。跪在我面前的早已不是静女,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个眼睛红红、为我拼命的阿檬,这才惊醒,原来,他一直是以这样的心情守在我身边,而我却在他面前为另外一个男人哀戚、痛苦……失去自己。我竟是这么残忍的人。
“静女……他是你的哥哥,你何苦……”为静女,我有丝心疼。
静女面上红了一红,但眼中是无怨无悔,“姑娘,有的东西,不说出口,就不会改变,能这样为哥哥,对静女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字字铿锵,敲在我的心上。
“起来吧,我答应你。”我伸手挽起静女,我看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挽着的……是静女的希望和信任。
“静女是我的姐姐,静女的哥哥便是我的哥哥。静女,你不要放弃,是兄妹又如何?有什么了不起……”明明知道静女是在飞蛾扑火,可我已经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静女,既然你的感情世人不容,就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给你短暂微薄的帮助吧。
“好,好一个是兄妹又如何?”似有清泉流过,一个让人无比舒适的声音响起。回头看去,那是个雪衣翩然、清朗洒脱的男人,一头青丝没有束缚地散在身后,透出三分慵懒,两分邪魅,他的面上覆着一个银色的面具。我微微露出笑容。
“想来是枕石先生了,阿尘见过先生。”我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想看看他究竟能不能适应这来自另一个世界众生平等的打招呼方式。
枕石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握上了我的手,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面具下的那张脸一定也是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而且,那是一双很熟悉的眼睛,就是一时记不起了……
此时,静女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枕石先生经过她的身边,稍作停留:“真是勇敢,我倒想看看,你能坚持到何时。是兄妹又如何?不错不错,比我洒脱……哈哈哈……”枕石大笑着离去,那身影孤绝清冷。
不知为何,望着那白衣的一角,我心里有些难过,我竟然在他的笑声中听到了一丝苍凉和伤痛。回头看看子清,他正看着枕石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散云先生站在一个角落里,一片阴影笼罩着他,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自从来到九陀山,我再也没有睡过懒觉,天天早起,出来看看竹林,偶尔,也会想起阿檬,想起那些快被我彻底遗忘的从前。
云在头顶安静的流动,风淡淡柔柔,我信步向前走去。竹林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箫声传来,是子清吧,我转身去寻那箫声。那箫声越来越清晰,竹林深处,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人正执了一管碧箫,吹奏着无尽的怅然……听着那如诉如泣的哀婉,我深陷其中,不禁有些悲从中来,一滴泪就那样自眼角滑落。我伸手擦去,看着手上那一点点水迹怔然……
我这是怎么了?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泪……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那个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被人驱赶的经验我从来没有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呆站在那里。那人的目光扫过我,声音淡淡:“脖子上的伤痕并不久,一会儿让子清来见我,我会把紫晶玉容膏给他,拿了药,你们就下山去吧。”这样就让我下山了?那我的毒怎么办?“玉灵丹我不会给你的,”
那人收好手中的箫,“事实上,我也没有玉灵丹可以给你,但是,我不想伤我徒儿的心。”他从我身边经过,手撩了下我腰间的玉佩,“原来子清连这个都给你了,你对他还真是重要。”他的话语中不无讽刺,看得我纳闷起来。一时洒脱、一时淡漠,到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枕石将我往后一拉,手中碧箫飞了出去,整个人也欺身而上,登时一条黑色的影子被他于竹林间逼得现了形。整个竹林里,一白一黑两条影子缠斗着,身过处,竹枝摇曳、竹叶沙沙作响,更有无数片叶子被震得纷纷化入泥土。一时间,整个林子呼啸着,但仔细看时,已经寻不到两个人影。
忽然一白衣从天而降,手中碧箫打到竹竿上弹了出去,正弹在那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受不住力,从高空坠落,重重摔在地上,但也不甘示弱,随即借着竹子的柔韧又把自己甩了出去,枕石并不放过他,一路紧逼,黑衣人只挡不攻,眼看着就要撑不住。那冷酷的目光在我眼前一闪,我疾呼出声:“先生快住手,他没有恶意!”
枕石先生这才撤回了已往黑衣人前胸狠狠剜去的双手,飘然而至,一袭雪衣在一番恶斗后竟不染纤尘,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速速回去吧,你要找人便在山下候着,”紧接着声音一转,已变得漠然又冰冷,“今日是你运气好,我未布阵,以后莫要贸然闯入,否则有来无回。”枕石袍袖一挥,一股强气将黑衣人推出林外,转眼没了踪影。
我不禁有些焦急:“先生既知他寻人,何不行个方便?”枕石一声冷哼,不欲与我交谈。我有些挫败,也有些生气:“阿尘此番前来求药,已知玉灵丹只有一颗,对先生也很重要,所以不曾强求过。药是先生的,先生赐药,是阿尘的幸运,先生的人情;先生不赐,是先生的道理,阿尘的命。可先生已然知道他是来寻人的,何苦将他拦下,先生也说过,想看看那段感情可以坚持多久,此时不过举手之劳便可成全,先生如何要拆散他们?怎能出尔反尔?有时,阿尘真想知道,那日那个与阿尘有握手之谊的先生去了哪里?”
我跺跺脚,愤恨不已,更多的是失望。
“保全别人之前,要先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你一个将死之人,能帮得了他们多久,不如让他们自己去争取。”枕石的声音说不出的慵懒和凉薄。
“难怪子清看起来温润如玉,实则淡漠,原来都是你造成的。”我小小声嘀咕着,却忘记了练武之人耳力甚好。枕石并未与我计较,银白色的面具泛出淡淡冷冷的光,似冰凌般耀眼。
将死之人么?我抬头看看天,今天的阳光很好,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冷呢?看着那逐渐变成一个白色小点的身影,我的心如坠冰窟。不能告诉子清,不要让他知道……
“师傅,静女又输给师兄了……”我哀怨地站在门外,这个枕石,不救我就算了,还天天来我身边挖人,靠着他坚持不懈的毅力终于挖动了静女做他的徒弟。
难道我没有天赋么?还是,我真的那么让他讨厌啊,里面那子清和静女相对笑语晏晏的样子刺痛了我的眼,那笑声也一下一下扎在我心上,明明知道静女心里有的是她的哥哥,却还是介意了。
今天风真大啊……沙子又迷了眼了,真讨厌,九陀山怎么也有沙子呢?
我收回想迈入门内的脚,转身离去。
一直都知道是子清陪着我,可是没有想到离开了子清,我竟然这么孤单。
我盘桓在山路上,没有目的的乱走,我从来没有走过九陀山,可是这一刻,我迫不及待的想摆脱这里到镇上去,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呆着,也许不会这么冷。一不留神脚下被绊住了,一个碧绿的东西从衣领里掉出来。
是那片玉竹叶!
不知道桥儿还好不好,不知道湛露又学会了什么,不知道蓝云英有没有欺负自己的儿子,想起蓝云英,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不见,真有些想念啊,不过那天看她和秋月在一起,她应该是很开心的吧。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好呢?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多余,我真的没有故意这样想啊。不自觉地将玉竹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了一声惆怅。
一抹粉色身影瞬间在我眼前闪过,快得我都没有看清此人来的方向,只听到林间她撒下的一串清脆笑声。
“尘姑娘莫要惊慌,属下是奉凤城封家主子之命贴身保护姑娘的。”我惊魂未定,环顾着林间,哪有半点影子。
“既然是贴身保护,为何上次我吹响玉竹,你不曾出现?”果真耍我?我极为不满。不想干这活儿可以回去,又没有人逼你,我腹诽着。
“姑娘真健忘,想必主子是告诉过姑娘了,有困难的时候便可求救,上次姑娘明明安好,却害我为了隐藏踪迹费了不少功夫。”枝头一个粉色人儿利落的跳到我面前,笑靥如花,明眸善睐,是个娇俏的可人儿。
我不禁愣住:“呃……我以为老狐……爷爷会派个男人来,怎么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看不起我啊……”小姑娘面上仍旧嘻嘻笑着,但眼中目光一敛,我顿觉头晕目眩,小姑娘眼中闪过些许惊异,忙扶住我,“你中毒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我点点头。
看我站稳了,小姑娘放开我,我并不打算放过她:“为何我遇险的时候也不见你来相救?”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给我:“你又没吹玉竹!”
“……”
我无语,“那你有名字么?”
“我听说你取名挺好的,你那个丫环的名字就是你给取的吧……”
“她不是我的丫环,她是我的姐姐。”我有些不悦的打断她。
“好吧好吧都一样,”她拍拍小手,“主子说,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以后你就是我主子,我就不是封家的人了,所以,你给我取个名儿吧,我对名字没什么要求,嗯……别太难听……别人都取的我不要……嗯……还要适合我,就这样了。”
这叫没要求?我不禁瞪大眼睛,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啊……
“那你带我下山,我就给你取个名儿。”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忘记了先前的忧愁。
“那还不好说?”小姑娘说着就拉起我,提起气踩着树枝就奔出了几里。再看向她时,发现她的额角微微冒汗。
还是个小姑娘,力气怎么也是不够的,我不禁失笑。她看向我,有些呆呆的。
“怎么了?”心情好些了,我也有情绪去观察别人了。
“没什么……你笑起来真好看……”小姑娘仍旧看着我。
闻言,我笑得更加灿烂,心里却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