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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30 ...

  •   26、刺客

      “阿尘,又在调皮?”
      是子清,我惊喜地看去:“子清,你最近好忙,都不来看我。”
      “子清不来,阿尘就不去找么?”子清仍旧一身温和,但我看得出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疲惫。
      “子清,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子清将我收入怀中,那怀抱微微颤抖,“阿尘,子清为何总是无法好好保护你呢?”
      还在为我保护了蓝云烟的事而自责么?
      我笑着回抱住子清,一旁静女早已端着煮好的牛奶悄悄退去。
      子清,别人不了解你,我是了解你的,如果不是心有牵绊,怎会有如此反常举动?而且你的心事,定是与我有关。
      不喜欢看到他因我恐慌的样子:“子清,去看看湛露吧。”我抬起头对上面前的人。
      “好。”子清笑着温温答道。

      “小王八羔子,你究竟是不是我儿子,你已经扯坏我几条裙子了?”蓝云英一手掐着腰,一手拎着小湛露,眼看着小湛露就那样倒栽葱地被自己的亲娘拎在手里大声叫骂。
      我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只见蓝云英疵牙咧嘴的逼近小湛露那张通红的小脸,“来,乖儿子,叫声娘听听,我就放你下来,娘说话算数哦。”
      她让一个才半岁的孩子叫她娘?我当初究竟是救了个什么回来啊。
      子清看到这一幕也微微愣住,随后把脸转向一边,双肩轻颤。
      小湛露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那可恶的娘的蹂躏,一串泪花挂上睫毛,我看得心里一窒,冲上去把小湛露抢下来。
      那个兀自玩得不亦乐乎的亲娘还在莫名其妙自己手中的小娃娃去了哪里,我恨恨地一脚踹上那张欠扁的脸,却隔空被一双手挡住,子清也过来护住了我。
      “尘,你这是做什么。”桥儿愕然地看着我。
      我指指他握住我脚的那双手,“那你又是在做什么?松手,抽筋啦~”
      蓝桥闻言猛然放开双手,不停的搓着,小脸颜色变了又变。
      我把湛露放到地上,顺手捏上桥儿的小脸。很久没捏了,手感依旧啊,我心满意足。
      “尘,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捏我的脸了……我都长得和你一样高了……”蓝桥小小声的嘟哝着。
      是啊,初见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大半年便已经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再看看我……我不禁垮下了脸,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嘛。
      我伤心地转过头去对着小湛露:“湛露啊,你看看,有人不满意了呀。唉!长大有什么好,摸不得又不好玩,小湛露,妈妈跟你打个商量,不如,你不要长大了好不好,永远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多可爱呀。长大了你就不跟妈妈玩了,跟你小舅舅一样,妈妈好伤心的……”
      我自动忽略后面那群人脸上的黑线,对着坚持不懈往我怀里拱的小湛露碎碎念。

      在蓝家小院又过了半个月,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告别小湛露,回到了无尘居。
      “阿姐,我不去接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面前站着三座大山:翠姨、倾落和毒舌。
      搞什么,三堂会审啊!
      我很不以为然。
      离开小湛露,好无聊哦。我垂头丧气地在地上画圈。
      “翠姨,落落,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卿卿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行个方便?”
      “子渝哥哥,那我和翠姨先到里面去,你不要太为难阿姐,她不是存心不回来的。”听见这话,我在心里叹气,不知道倾落是不是被我和凌冲保护得太好,以我对毒舌的了解,我回不回无尘居他根本就不会关心,他关心的应该另有其事。
      想到会有一段日子见不着湛露,我心里酸酸的,臭小子,要是我几日不见你就忘了我,我一定掐死你。我恶狠狠地踩着地上的土地。
      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打断我的冥想:“这几个月你过得很自在。”
      那是,有湛露在,有子清陪,怎么不自在。
      我仍旧低下头去。
      “那件事……对不起……”
      “欸?”我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他是在说凌冲生辰那件事,
      “哦。”我复又低下头去。
      “你……”毒舌看我不合作的态度束手无策,来回踱着步。
      “我后悔了,”那双脚终于站定,我抬起头,对上毒舌认真的神情,
      “五弟告诉我碧罗烟是你从凤城弄来的,你为什么要答应?”
      “子渝?”我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叫我鲤鱼?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卿卿,我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你现在可以和你那个西席先生在一起、可以和子岚在一起、可以和蓝桥在一起,你就是不原意单独面对我?”
      “大毒舌……”
      我正要分辩,却被他一迭声的质问打断,“你为什么不能像落落一样安安静静待在无尘居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
      “毒舌,你够了,我和子清怎么样不足为外人道也,子岚是你弟弟、我的好朋友,桥儿还是个孩子,你在不满什么?我当然和落落是不一样的,落落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有做独一无二的那个人的权力。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会忘掉你刚才说的话,你说话也慎重一些,不要伤落落的心。”说完我转身打算离开。
      毒舌一把拦住我:“卿卿……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知道我给了落落承诺,可是最近,我越来越发现你是不一样的,我克制着自己每次到这里来都不去在意你和秋子清、不去看你,你却一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从我认识你开始,好像一切都变了……其实我只是想用碧罗烟逼你对蓝家姐弟放手,但我好像低估你了,你把事情解决得很好,你让我意外又惊喜,有那么一刻,我居然从心里希望重华郡主是你……卿卿,我到底怎么了,我们是朋友啊,我知道你对我一向很好,和你在一起也很轻松,可是我……”
      “子渝!”我截住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我有种预感我会很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和落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以前天天在一起笑闹,偶然看不到我,会想念很正常啊。我们还是朋友,你只是乱了……鲤鱼!”
      我认真地看着他,“你做过的决定不要后悔!你认准的人不要怀疑!有些话……不要轻易说出口,因为如果说出来了,可能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再回到从前了,那结果……我们不一定能承受。”
      看着毒舌迷茫的神情,想起以前在无尘居和毒舌打打闹闹的日子,还真的有些怀念。不过,也许那早就是从前了。
      心里有些感慨,我转身离去,留下毒舌一个人在那里天人交战。

      ”卿卿快走!“背后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兵器相抗的声音,我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三个黑衣蒙面人正与毒舌缠斗在一起,皇帝的儿子武功应该不会太差吧,我安静地躲在一旁,与其满地奔走被人抓来当人质,不如把这个场面交给毒舌。
      但只是一会儿我就发现刺客还是满强的,毒舌以一敌三,很快落于下风。来不及再多想,我用最直接的方式求救:“来人啊,有刺客,保护瑜王爷!”
      刺客被我这一声惊呼镇住了,就在愣神的时候被毒舌制服住两个,而另外一个则举剑从毒舌背后刺去。
      毒舌!
      我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也许是被毒舌稍占上风的情绪感染,在扑出去的时候我竟然是兴奋的,所以我一边疵牙咧嘴一边对毒舌叫嚣:“鲤鱼小心,老娘来救你了。大胆刺客,看我的厉害!”
      一个轻跃我站在毒舌身前反手将他推出去,这才想起……貌似我是不会武功的,而我又没有武器……于是,我只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银光的利器刺透我的身体,一抹妖艳的红登时顺着剑刃不断滴下,我感觉身体好似破了一个洞,冷风不断灌入我的五脏六腑,并不疼痛却……不能呼吸。
      “秋子渝……我每次跟你单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我就倒下了,最后看到的是秋子渝那有些模糊的惊慌失措的脸。
      我的脑子绝对是进水了!
      下一秒,我陷入一片黑暗。

      27、身世

      我看着那双伸出来的手,而我的身体一直在坠落、坠落,我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无声而悲愤地质问,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泪夺眶而出,那眼泪烫伤的,是我破碎的心。
      我要堕入地狱了么?我无望地看着空中的流云,向着那蓝天伸出手去……我闭上眼。一只温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拉着我不断飞升、飞升……在靠近太阳的地方,耀眼的光芒刺得我不得不睁开双眼,一串泪珠毫无预警地滑落……被温柔的抚去。我睁开眼安静的看着那只手,眼角湿湿的,证实我曾经哭过,但那被拭过的地方却是一片温暖,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看看四周,除了子清,没有别人。
      子清的眼睛很红,里面布满了血丝,他的脸消瘦了,青青的下巴有些胡碴子,子清在我心里一直是清雅的,这种狼狈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
      一种柔软从心底里泛开来,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一定自责了很多遍。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恐慌、愤怒、惊喜一一闪过,最后,是一丝迷茫……
      阿尘那样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子清么?
      想到子清曾经对我说过的这句话,我的大脑忽地停止了运转。
      是这样么?子清失望了……不是因为我保护了毒舌,而是因为我说过不离不弃,说过要为他改变,可是我又一次食言了。难道子清决定收回我才得到的幸福么?
      看着子清那迷茫的眼神,噬心的痛蔓延开来,不要……子清,我哀求地看着他。明明是自己的爱情,却像在看别人的故事那么清楚,我不能说对不起,那太伤人了……我伸出手想去抚摸子清憔悴的面容,却牵动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带起一阵咳嗽,每咳一下,都像要把心咳裂,一阵反胃,嗓子里有丝丝甜意,我用手捂住嘴,低头看见胸前的纱布又被渗红。
      这一刻,我承认,我怕看见子清失望的眼神,我不敢再抬头看见他,犹记得梦里的温暖,我不想失去,此时,我是真的后悔了……
      耳边响起轻轻的叹息,一股混着青草香味的温和气息扑面而来。子清端着茶杯坐在我身边,一股清流喂进我的口中。茶杯的热气喷到脸上,我只顾埋着头小口小口喝着水拖延时间,子清就一直托着那只茶杯,不言不语。
      子清、别走,是我不对……这样开口似乎不太矜持,不过我在子清面前也没怎么矜持过,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泄气,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子清喜欢我什么,要怎么说才能让子清知道我现在很后悔,我不是有意要把自己置身到危险之中去的……
      “阿尘,你要这样喝到什么时候,茶杯里早就没水了……”子清拢了拢我耳边的乱发。
      “子清……”我哽咽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尘……为什么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会出事。是子清自己的问题,说过的话总也不能兑现,子清没有办法一天到晚看着你,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更没有资格怪你。”
      “你,不怪我?”我抬起头,看着子清。
      子清的眼里是满满的心疼,然而他不说话,只是低头一个轻柔的吻,印在我鬓边的发上。
      “子清……”我缩进他的怀抱,伸手搂住他。大概是有些用力的缘故,一下子就撞上了胸前的伤口,闷哼一声,我却不愿松手。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像现在这样一辈子,也很好……我看着自己胸前的伤把子清的袖子印红一片,看着那片红,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我开口笑道:“子清,我在你身上画了一朵花……”还没说完,眼前的整个世界就倾斜了,子清惊痛的眼神印在我心底。

      最近好像很多人都说我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我在亭子里坐下,凉意瞬间袭遍全身。闭上眼,子清的话犹在耳边:
      阿尘,子清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顿时,一股暖意流过心间……

      我想起子清那个颤抖的怀抱,想起秋子渝惊慌失措的眼睛,想起那个在马队奔来突如其来出现在我视野里的臃肿身影……我好像……放过了些片段。
      从我晕死过去到现在,毒舌也不曾来探视,我不禁有些愤然,早知道就让刺客捅他两刀好了。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呢?

      “那领披风是你绣的?”凌冲在我身边坐下,一件宽大的外袍罩在我身上,“身体弱就不要跑出来吹风。”凌冲的声音里居然有丝担忧。
      我看看身上的外袍,最近倾落的爹有给人扔披风、外袍的嗜好?想归想,我仍旧把外袍裹紧了些。
      凌冲仔细地看着我,然后语出惊人:“卿儿,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秋伯伯。”
      一个炸弹炸在头上。凌冲你不想我对你和颜悦色么?我眯起眼睛,观察着面前这个人。
      凌冲叹了口气,看看天,月儿早已隐匿在密密的云中,“卿儿,你真的不是我的女儿!”这次,凌冲扔下的是枚原子弹……

      “卿儿,你真的不是我的女儿!”这几天,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耳朵边上就只剩下这一句话。我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仔细思考着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会是我想的那样么?凌冲一定是在骗我。可是母亲已经死了,凌冲没有必要这样做,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了,除非……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翠姨,母亲那个不再去想的人究竟是谁?”
      看着忙前忙后的翠姨我突然的发问。
      翠姨摔碎了手里的药碗。“我根本就不是凌冲的女儿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是不是?”
      我死死盯着翠姨愕然的脸,低低发出最后一句疑问,“凌冲到母亲死都不来,是因为母亲背叛了她是不是?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我脸上,一下子把我打得生生站住了。翠姨泪流满面:“尘儿,你母亲无论做过什么,都是天下最好的母亲,她留在凌府……是为了你们啊。”
      果然是真的……
      “为什么……母亲,爱过凌冲么?”
      “也许从来没有吧。”翠姨轻叹,“小姐的心事,我从来都不问。但我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我是知道的。小姐是守媒妁之言嫁到凌家来,后来见到秋公子的时候,两人已经各自婚配了。秋公子是姑爷最好的朋友,姑爷刚成亲就被派出去了,只剩小姐一个人。姑爷临行前曾嘱托秋公子照顾小姐。小姐出自书香门第,平日爱好诗词歌赋,秋公子是咱们龙华的第一才子,两人平日在一起虽都守着礼,但毕竟都年少。时间久了,小姐常常会盼着秋公子来看她,秋公子看小姐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后来姑爷的军队被困的消息传来,小姐和秋公子都很伤心,小姐更是自责,觉得对不起姑爷,竟一心要去寻回姑爷当面请罪。秋公子不但不阻拦,竟陪着小姐一起。要说秋公子,真是很好的人品,只做过这么一件对不起姑爷的事儿,秋公子有了小姐,便给了家里……一封休书,陪着小姐去寻姑爷了。”
      “那后来呢?翠姨不曾跟去么?”
      我已进入到这个故事里,其实自己明白,后来一定是不幸的,因为母亲回到这里了。因为凌冲再也没有原谅她。
      “不曾,小姐说边关凶险,怕我遭遇不测。”翠姨回忆着,“我见到小姐的那天,小姐的目光呆呆的,完全没有了神采。小姐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里,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直道第三天深夜,小姐在房里痛哭,就躺在那张床上,哭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我这才知道小姐和秋公子在路上遇到了劫匪,秋公子为了保住小姐,把劫匪引走了,他怕小姐想不开,一定要小姐见到姑爷,代他向姑爷请罪。后来小姐在回来的路上就发现有了你和小小姐了……”
      翠姨已泣不成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母亲到死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都不是凌冲,是秋尘!是我的……亲生父亲……
      “翠姨,我想自己呆会儿,您先出去吧。”不给翠姨拒绝的机会,我把她推出房门,呆呆坐在睡榻上,盯着母亲的床发愣……

      ……

      “阿姐,你开开门吧,落落好担心你啊……”
      “尘儿,你出什么事了,二哥,你对尘儿做了什么!”
      “我这几天都没有来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卿卿……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
      “尘,你如果不开心,我带你离开这儿……”是桥儿正在变声期的青涩嗓音。
      我一脸黑线。
      “公子……你怎么不劝劝尘姑娘?”发问的人是静女,她一定急坏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果然是我的子清啊。
      突然,门外安静下来,紧接着,有人一脚踹上那扇可怜的门:“你在里面干什么,孵蛋啊,快给老娘出来!你不出来,我就把你干儿子扔在你们口陪你!”
      湛露?
      我心里一急,快步走到门边,正要伸出去开门的手却生生停住了,对不起,外面所有的人,实在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他还没有来,我不能出去,对不起……
      “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凌冲的声音传来。门板上传出有力的敲门声。
      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来开门,众人看见我就要往屋子里挤,见势,我把眼一闭,张口道:
      “都站住!”
      鸦雀无声!
      很好。我赶紧把愣怔在门外的凌冲一把拽进屋子,迅速关上门。

      “你……这两天怎么了?”凌冲还没有恢复过来,我别扭的递上杯水:“我在吃药,不能用茶,你将就着喝。”
      凌冲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声音里颇有一些不自在:“我……你怎么把自己锁在屋里,翠羽很担心你……”
      “我没事!我在等你。”我飞快的接口,但想要问的话一直梗在心里。
      “从你第一次从我身边抱起倾落,从我第一次为了母亲跪在你书房外面,其实,我是想让你看看我,知道你还有一个被你遗忘了的女儿。我对你那么恶劣……只是不想让你忘记我!”终于承认了,我是个很渴望被爱的人,父亲的、母亲的,一样也不想缺少。
      “我……是不是和他长得很像?”
      酝酿很久,终于问出口。
      凌冲点点头,脸上满是黯然:“那双眼睛像极了他。”
      自己的妻子每日看着女儿的眼睛怀念另一个男人,一定……很不好受。我心里微微生出些怜悯,想起自己以前自以为是的一腔恨意,似乎早已化成一场笑话。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倾落的眼睛也没有很像你,反倒更像母亲一些。”我叹了口气。
      “你会告诉落落么?”凌冲有一些紧张。
      那一刻,我觉得龙华在人前风光无限的将军心里是这么苦。两个女儿都不是自己的,妻子看着一个女儿怀念她的心上人,他却只能站在人后看着她的另一个女儿怀念她。突然觉得不忍。
      “不会!”这两个字冲口而出。
      随即,我不自然的解释着:“落落习惯了叫你爹。”
      我扭过头去,刻意忽略他眼里的感激。
      母亲,我们欠他的,真是太多了!
      “你抱走倾落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像你,让你能保护她?”凌冲默不作声。
      那就是默认了,我在心里补充。
      “你那天告诉我……是因为这次的刺杀,我受到别人的注意了?我的处境……很危险,你不得不说了?”
      凌冲看着我,微微愕然。
      我苦笑,原来我的猜测都是对的。
      “我以为你会问你父亲的身世,看来,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秋是国姓。”我一字一句轻轻地说。
      “我……从小就在想,爱着母亲也爱着倾落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阿尘的眼睛,一定也会很爱我的,有的时候,小小的我会想父亲的背是什么样的,我真的很羡慕落落。你待她很好。”
      我顿了顿,嗓子突然有些干涩:“可是,母亲是用全身心在爱我的,上天对我和落落是公平的,只是……把母亲的心撕成了两半。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母亲?”
      “从来都没有怪过她。”凌冲苦笑着,“其实真正强求的人是我,我和你娘,只是一场误会。当年你母亲的流泉等着的,是你父亲的一管碧箫……啸月。你母亲最爱的琴,是你父亲送的。那天……如果不是我错拿了你父亲的啸月,你母亲……也不会痛苦一生。”
      我听的迷迷糊糊,在幼年的记忆里,母亲是从不抚琴的。
      也许……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母亲死前究竟是在等谁?我想知道,他……还活着么?”
      “你母亲去世的之前……失去了他的消息。犹豫了很久想告诉你母亲,怕她伤心想不开。对她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有希望……”
      “其实你是故意隐瞒他的消息对不对?”
      我的话在他脸上炸出一片青色。他僵硬着,许久,点点头。
      闭上眼,泪流出。
      母亲,您其实是知道的吧。你在走前多么希望他能来告诉你一声,给你一个希望,可是他没有!
      好吧,我不恨他!您看见了么?我做到了,我不恨他。您当初让我不要恨他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吧,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因为您已经恨了他后半生,用不见他来惩罚他。
      可是……仍旧是有哪里不对……

      “卿儿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他小心问道。
      “不想。”
      “那……”
      我抬眼看看那个一脸期盼的男人,我明白,他护了我这么多年,也许在他心里,我和他亲生的女儿一样。但是嘴张了张,那两个字仍旧没有叫出口。恨得太久,都不会承认爱了么?看着他满面的失落,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对不起,给我时间,让我适应一下……
      他似乎明白了,落寞的起身离去,走到门边时,他回头看着我:
      “卿儿,你现在真的很危险,我不知能护你到何时。”
      无妨,卿儿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别的,卿儿不怕。

      28、受伤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柳变琼枝。

      连着几日落过了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一院子清辉,点上院中几盏风雨灯,支起一张案几,捧一捧飞花轻散在树根下,搓着手回到案前,看着案上的锦帛。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缘。”
      身后的声音朗朗念道。
      “怎么是你,子岚?”我微微惊讶。秋月已坐在无尘居的房檐上,看起来,好像斜靠着一帘弦月,衣袂飘飘,风雅无比。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是凌将军的女儿,上来坐。”秋月拍拍身边的地方。
      那么高,也没个梯子,难道让我飞上去么?
      我斯文的站在下面,只是仰头看着他:“子岚,如果你觉得我的声音很好听,我们就这样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说话也不错啊。”说着我淑女的在案前坐下。
      秋月展颜一笑,飞身下来,提起我又重新上了屋顶。

      和秋月坐在那帘弦月下,忽然想起阿檬,想起那个浩瀚星空下的三个小小身影,不自觉地笑了,不知阿檬知道我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应该很伤心吧?不过也好,我不在了,他可以开始他的生活。遇见我,是他的不幸。
      “满纸相思……早就听说你有诗才,有时我在想,也许外面盛传的才女不是重华郡主,而应该是你。”
      我侧过头,看着秋月的白玉面庞,秋月正抬头望着月儿,不久之前,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和子清一起看过银河。
      “二哥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以一首诗让他惊艳,我本还不信,因为看你平常嬉笑的样子,以为你最多只是伶俐。碧罗烟那件事,我忽然觉得我错了,眼前的那个女孩子不只是伶俐,她是很聪慧的;刚才看你的诗,我真的很惊讶,你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尘儿,我看过很多人,却独独不明白你,你好像,和我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
      呵呵,我乐,“子岚,这世上还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呢。”
      “这么说也许不对,我只是觉得……也许尘儿你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你不像是这里的人。”
      我心里一惊,不知如何应对。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尘儿的相思是为谁而起呢?”秋月淡淡的声音响起,平静的把话题带向别处,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我有些感激地看着他:“那不是我的相思。”
      秋月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我却有了想倾诉的欲望。
      “子岚,有一个人……我恨了他很久,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根本就恨错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子岚,我知道恨一个人是很痛苦的,既不能解决问题自己也不会快乐,可是除了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记住他,或许恨的背后是我不想忘记吧。但恨了太长时间,我有些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了,我该怎么对他?”
      “尘儿不想忘记他,就记住吧。只是恨意可以一下子消除么?”
      秋月仍旧看着月儿。
      “开始,我也很矛盾。可是自从帮毒舌当了一次靶子之后,我突然觉得生命太脆弱了,而我一直都没有珍惜。也许我转个身就死了,”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秋月,“子岚,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已经给了我第三次生命了,我不可以错过!想要去珍惜的人,我会好好珍惜,那些恨的人,人死了之后还记得什么,不如放开心怀了。”
      “其实尘儿你已经有答案了。”秋月笑开。
      “我是个女孩子嘛,问你只是下个决心,嘿嘿。”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裙子,边向前走边回头看他。
      “尘儿小心!”秋月的话刚出口我脚下便一个踏空,栽了下去。是那双手,那双我最熟悉的手推我下来!他旁边是那个我最好的朋友!不要……别推我……“救我!”我不敢看下面,闭上双眼轻轻呼出声。
      一串惊惧的眼泪在夜空中滑落。
      一只手拉住我,像我刚醒来时那样,身体凌空一轻,我感到自己落在一个温实的怀抱里,我紧紧抓着这只手,有人为我拭去眼旁的泪,被抚过的地方温暖干爽。这次不是梦了。
      子清!你又一次救了我!我欣喜地睁开眼睛。
      子岚脸上的担忧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眼中,而我的手正死死抓着他。
      什么情况?
      我迅速松开子岚,他玉面一红,轻轻跃开,已在几丈外:“你太不小心了。”“啊……哈哈,天气很好……”我仰起头看着天。
      ……
      “尘儿,有件事我想问你。”秋月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如果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我把目光移到他脸上,这次是秋月看着天,但眼神很认真。
      “这样啊,”我沉吟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抬起头,“如果是我,我会努力去做一个配得上他的人。”
      “不用告诉她么?”秋月疑惑道。
      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么,被你喜欢都没感觉的?”
      “是啊,原来努力就可以了……”秋月的声音越来越远。
      不用回头,我知道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苍茫雪色中……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要再彷徨了;既然没有理由恨他,为什么不放开去爱他呢?连母亲不能爱的那一份也一起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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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来吃烤鸡翅膀!”
      一个身影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从烟熏火燎中捧来几只烤鸡翅膀。
      “爹,这是卿儿专门为爹制的新茶,可以安神去火,爹来试试口感好不好。”
      某身影谄媚地巴巴地捧上茶。
      “爹,我给您捶捶腿,您长年在外带兵打仗,一定很劳累……”
      某个摇摇晃晃的人强撑着蹲在一个高大的身影旁边,不时地捶腿捏肩。真是一只勤劳的苍蝇啊!无尘居里的众人一边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一边在心里感叹。
      “爹……”
      某人终于撑不住了,倒地……大家长出了一口气,包括坐在竹椅上一手举着鸡翅一手捧着茶碗的凌将军。一旁的子清抱起倒地的小女子送她回了卧房。
      “她一向都是如此……热情么?”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将军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她娘制定的那个保护计划似乎不是什么好计划。
      这已经是连着第几天的折腾,大家都数不清了。
      但是那个晕倒的小女子似乎毫不在意的释放着自己的热量,好像现在不表达,以后就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都微微下沉。这个从不为人所知的善良女孩子,究竟是惹到谁了呢?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来:“将军,皇上有旨。宣将军和重华郡主、瑜王爷速速进宫面圣。”
      凌将军眼中寒光一闪,把手中的东西往旁边的倒霉鬼怀里一塞,撇下一句:“告诉她,晚上回来再去看她。”匆匆离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夸小厮来的是时候。

      (小竹恶搞,哇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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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醒来,不禁暗叹,最近总做晕倒扮娇弱这种有气质的事。一身青色袍子微微移动,吸引了我的视线,我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景象,脸上一呆,低下头去发笑。子清怀里堆着鸡翅和茶碗,胸口淌了一大片油渍。
      不过虽然看起来有些怪,还是无损子清的气度。子清捧着那些东西,脸上的表情自然的就像捧着一本常看的书那样。
      “子清,爹呢?”
      子清听了我的问话,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坐到我身边轻轻搂过我调侃着:“被阿尘吓跑了。”
      “呃?”我心里有丝慌张、有丝甜蜜也有些苦涩,如果不是受伤,子清是不是就不准备面对我的感情了呢?
      “被皇上宣走了。”子清一手搭上我的脉,面色依旧凝重。
      “怎么样,还有药可医么?”看着子清面上的严肃,我笑他太过小心。
      子清愣了愣:“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什么?
      “阿尘只是身体有些弱,又加上受了伤,需要好好调养,子清会陪着阿尘。”子清拍拍我的脸,却别开头去不看我。
      “子清,我究竟怎么了?”我紧紧抓着子清,心如掉进无底洞。
      “阿尘……阿尘的脉息很弱,好似随时都会停止,子清自负医术卓绝,可从未见过此症。”子清声音有丝哽咽。
      我扳过子清的脸,虽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可那双一向温和的眼睛却布满沉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颤抖的问。
      “你救了蓝云英那日。本来我已用药制住了一些时日,可是这次剑伤让病情变得更厉害了,阿尘,”子清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上次蓝云英撞在你身上,已经让你的筋脉内脏都受损了……”
      虽然早有准备,虽然早有猜测,可这么久以来我仍旧是抱着期望的,蓝云英对我……不像是假的,可我受伤已是事实。
      “子清……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也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么?”我靠在子清身上,咬着下唇,直到嘴角都尝到一丝腥甜。可我不敢松口,我怕一松口,会忍不住地掉下泪来,“子清定会救我,也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我闭上眼睛,任眼泪往心里流。
      “阿尘……”子清幽幽一叹,更加搂紧了我。

      29、恩宠

      是夜,子清已经离开。
      窗前烛光跳动,屋内有低低的交谈声不时传出。
      “没想到,藏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让皇上查上你了。”凌冲注视了我半晌,终于吐出这句话。
      “今日皇上宣您上殿,可是说了什么?”
      “那日刺客来到凌府,王爷受伤,皇上宣我去殿前问话。”
      “那爹是怎么说的?”我不甚关心的随口敷衍。
      “我和王爷都启奏圣上是落儿为王爷挡了一剑,但皇上得到的消息似乎不是这样。为父一时也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卿儿恐怕就要为皇上所知了。”
      凌冲这么一说,我真觉得事态变得有些严重:“可是我这双眼惹的祸?”
      听了我的问话,凌冲的目光变得悠远,似在回忆往事:“每次看到卿儿的眼睛,总是想起尘弟。”
      “可是说到底,秋伯……二爹也只是一个失踪多年的皇子,皇上未必会对这些陈年旧事感兴趣,况且爹爹是皇上的臂膀,是我龙华的护国将军啊。”
      “二爹……你这是什么称呼?”凌冲哭笑不得,却又少不得为我解释,“当年卿儿出生,你亲父是以先帝亲封的惟一亲王青王的尊崇身份出宫遇害的,这是举国尽知的事情,是发了国丧的。卿儿有所不知,你父亲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今圣上最疼爱这个弟弟,且不说两人自小一处长大的深厚情分,元和帝继承大统,一路走来,你父亲便是他的开山护驾者,失去你父亲,元和帝不仅失去了一条臂膀,更失去了自己惟一的一个兄弟,焉能不痛?”
      ……
      “况且……虽然龙华国内无人敢说,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对自己的弟弟……有着过分的宠溺和保护……”
      还有……这种事情……
      我对自己这个亲爹第一次产生了一些好奇,恐怕也是个强人!
      “那圣上可知二爹为何而死?”
      “当然知道,所以……”
      “所以……其实圣上在心里是恨母亲的,也是恨爹爹的。”
      我接口,“卿儿和落落的身世,爹爹便只能忍了,不说、欺君罔上,说了、满门抄斩。卿儿和落落若是男子,还可留得性命,可偏偏身为女子,于皇上而言,便是天家丑闻的耻辱?”
      凌冲沉重地看着我,但并不否认。
      “爹爹……”我哽咽了,“所以爹爹不敢让世人知道有卿儿这个人,生辰那天也不敢让卿儿出去见人?是怕皇上一旦看到卿儿的眼睛便想起二爹,这样爹爹守得多年的秘密就会暴露在阳光下,便保不住卿儿和落落了?爹爹就不委屈么?”
      我泪眼朦胧的搂住面前这个人,这是我的父亲啊,我做那么多盼他回头一顾,他那么爱我的母亲,那么爱自己的朋友,爱到不惜为他们欺瞒世人。他张开一张网,密密实实护住了我和倾落,原来那么多年,母亲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何其不公!
      “爹爹,不管怎样,你都是卿儿的爹爹……”
      父亲张开双臂任我哭泣,“卿儿,为父有了个对策。皇上是一定会查到你的,惟今之计,便是和皇上比速度,看是皇上的密旨先到,还是为父的速度更快。为父已经决定,明日便为你摆席认祖,广宴宾朋。卿儿,也许这样一做,便是将你推倒浪尖了,但这样搏一搏,也好过卿儿被秘而不宣的处死。”
      父亲将我轻轻搂在怀中,“早知今日,当年便不该藏起你,落落还有一个郡主的封号,皇上若知道了真相,届时不能拿自己御笔亲封的郡主如何,便只能将怒火泻到你身上了……唉,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啊。”
      “不对,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是爹爹的错,”享受着那得来不易的温暖,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当初爹爹藏住卿儿,卿儿如今已是亡魂了。”
      父亲不说话,只是拍着我。母亲,你和我亲生父亲欠爹爹的,我帮你们补回来,我会好好补偿爹爹……

      元和二十五年初,护国将军凌冲广宴宾客,朝中重臣、番邦使节都送来了贺礼,宴会上,一轻纱覆面的女子引起了众宾客的关注,她一袭水绿长裙,气质出尘,据凌将军所言,这是正室雅夫人的女儿,当今重华郡主的双生姐姐,因自小体弱多病被送到深山中静养,直至日前身体好转,也已及笄,便重返京城,此番这样的动静正是为了让她认祖归宗。
      众人还在宴会上窃窃私语,一道圣旨已经从金殿被送了过来。

      凌府花园。
      “皇帝说你保护毒舌有功,所以加封老爹一等护国公、亲赐英为老爹的亲王封号?我娴雅恭谨、德才兼备被封了端华郡主?”倾落点点头。
      我一把扯掉头上的面纱:“屁!我这个样子叫娴雅恭谨?人不是你救的么,怎么封了我们?”
      虽然这些天心里是酸痛的,但在倾落面前我依旧是以往的样子。
      倾落见状大惊失色,忙把面纱扣回到我头上,手忙脚乱的指挥静女帮我重新打理头发,恢复我外人面前的出尘气质:“阿姐不要胡说,这里到处都是人,说错话会惹来祸端的。”
      我在面纱里翻翻白眼:“我们现在一门荣宠?那个皇帝在害我们吧……”
      倾落慌张的摆手:“阿姐,子渝哥哥说皇上已经知道救人的并非是我,可能是恼我欺君,所以并未有任何恩宠,但是皇上毕竟赏罚分明,封了爹爹和你,怎可说是皇上加害于我们,阿姐,不要乱说话啊。”
      听着倾落单纯的分析……我再次在心里自责,我真是保护出一个不识人间愁的小傻瓜。只是普通的恩宠么?我虽然傻,可也没傻到如此无药可救的份儿上,看来晚上得问问爹爹了。

      “尘姑娘,”静女的手指穿过我厚实乌黑的头发,我从镜子里看着她柔美的轮廓,她咬了咬嘴唇,“姑娘,何以覆纱见人,外间都说姑娘声若黄莺但貌丑无盐,姑娘难道就从不在意这些么?”
      “这几日不曾见到湛露了,如若那一日云英姐姐和湛露也在席上,或许这几天便会有湛露是我私子的传闻了,更加不堪入耳,”
      我转过身拉起静女的手,“静女,你们都是真心待我好的。不管是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但是你们的心意我知道,我已经很满足了。嘴和心长在人家的身上,我不能控制,即便能控制他们的言行,也控制不了他们的思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如果事事都去在意,不知会错过多少珍贵的东西。如果今日流传的是关于湛露的谣言,难道我以后便为了这些谣言再也不去见湛露了么?静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意、自己的立场和身不由己,做人但求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说着这话,我抬眼轻瞟了下窗边,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我微笑……想必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再看向静女,她安静的立在那里,若有所思。
      我便重新转回身,任静女替我打理头发。

      “静女先出去,我有话和小姐说。”
      爹爹的声音不大,但话却说的不容置疑。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爹爹、子清和毒舌这个奇特的组合。静女微微行李,迅速退出。
      “爹爹快坐,”我亲昵的蹭上前去,“爹爹封了一等护国公又是个亲王,女儿以后出去可威风了!”
      我笑嘻嘻,一手把毒舌扯落座,“自己随便,反正你从来也没跟我客气过。”
      “子清怎么和爹爹在一起?”我笑得八面玲珑。
      “哼……”凌老爹鼻子里重重的出了声气,毒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阿尘已是天下人皆知的端华郡主了,不过无妨,你永远都是子清的阿尘。”子清看着我,那两潭清水波澜不兴。
      “郡主,小王今天来……”听听,都自称小王了,我眼睛瞟了瞟他,毒舌的声音有些抖,“……我……今天来……是特向卿卿贺喜的……”
      “贺喜?”我皮笑肉不笑的掀了掀眼睛,好你个烂毒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破郡主是你搅合来的。
      我的眼睛嗖嗖射出两支利箭,不客气地向毒舌宣泄着我心里越来越盛的怨气,大概是气场太过强大,毒舌终于顶不住落荒而逃。
      “老爹,现下有话可以说了,不必背着子清。”爹爹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两下。其实我家爹爹还是很帅的,也不算老,被我这么叫,确实有点委屈。不过他还是接受了这个新称呼。
      “不知道秋子渝究竟是帮你还是在害你,幸好为父帮你求了旨不用上金殿面圣谢恩,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就更勾起了皇上对卿儿的好奇。皇上究竟在想什么?”
      这双眼睛啊……害死我了,我无语。
      “但如果这样,瑜王爷与落落的婚事该当如何,难道他不想要回那玉佩了么?”
      认亲后,我便将当日要挟毒舌给玉佩的事告诉了爹爹。
      “秋子渝只是想娶凌家的女儿,皇上不允,无非是还记着那件事,现在看来,秋子渝在我两个女儿之间摇摆不定,将为父置于何地?这种朝三暮四之辈给我做女婿,即便是皇上肯,为父也要再想想了。”
      好啊!我欣慰地差点大声鼓掌,凌老爹终于有点为人父的自觉了。
      “老爹,”我上前拉住越发生气的爹爹,“爹爹,女儿不喜欢秋子渝。女儿喜欢的是子清。”
      子清清亮的眼眸在我心里晃了一下,我脸上露出个坚定的笑容:“爹爹,女儿也不是什么龙华的端华郡主,无论爹爹以后怎样,卿儿都永远是爹爹的女儿。”
      回头看向子清,那是一张交织着喜悦、甜蜜和心痛的面孔,子清一向温和的脸上竟然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华。
      我笑了,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有一个包容自己的男友,我确实是很幸福的,母亲啊,阿尘连您的那一份也一起幸福了,您看到了么……

      30、毒药

      “凌将军,子清有一言,”子清清澈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话却是说给老爹听的,“子清蒙将军赏识,来到凌府作了西席,更得将军嘱托教辅倾落姑娘,然时日虽不久,姑娘已有所成,子清深感,长此以往,姑娘只要日日勤勉,便已不再需要子清,故子清想向先生请辞去西席。”
      “如果你辞去了西席,便没有机会再见我这大丫头了。”老爹专心致志对付手中的茶水,并不抬头。
      “子清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知不情,何必再言?”老爹看了茶碗半晌,一口饮下茶水。
      “将军……”子清微微错愕。
      “子清,本王自知你所为何事,只是……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这关系到天家颜面,卿儿……也许会给你惹上杀身之祸啊。”老爹终于正眼看着子清。
      子清显得有些焦灼,“将军,子清并不在意阿尘为何人,子清第一次见到阿尘,也不过以为阿尘只是翠夫人身边一个气质出尘的侍女罢了,不曾想过阿尘会成为今日的端华郡主。子清自知身份不配阿尘,但子清的心意不曾改变、也不曾畏缩,子清所求不过是阿尘的幸福。而且,子清今日要说的并不是此事,这件事关系到阿尘的性命。”
      子清一口气说完,老爹的面色忽的沉重,眼里的利光扫向我:“卿儿,怎么回事?”
      “爹爹……卿儿好像受伤了……”眼看着躲不过,我非常诚实地招了,“具体怎么回事,卿儿也猜不到,是谁卿儿也不知,只是子清说卿儿脉息有些弱,卿儿不懂医,爹爹问子清吧。”
      然后我用一双崇拜又单纯的眼望着子清。子清,不要说别的,只说病情吧……我在心里默念。
      “阿尘的病……来得蹊跷,也许以前便有潜伏,这次受伤,似是将病逼了出来,阿尘的身子总也好不了,阿尘不是先天不足,却会一直这样病弱,但脉息再弱下去,阿尘会如何……子清不敢想,现在子清也没有好的办法,看起来像是中毒,但却不知是何毒,子清想写信问问家师,可这一来一去便要许久,或许阿尘就等不得了。所以子清惟有辞去西席,求将军让子清带阿尘去寻家师,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原来……这么严重。我呆呆的回味子清适才的话。
      想起那夜告诉秋月也许转个身人就没有了,竟然一语成谶,自己料定了自己的结局。
      我咧咧嘴,想笑一下说声没事,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宫里御医可会知道卿儿生的是何病?”
      “将军认为呢?子清都无半分把握,还请将军不要再犹豫了,就将阿尘交给子清,子清不能还将军一个健康的阿尘,黄泉路上也不会让她无以为伴、受孤魂欺凌,”
      说完,子清撩起青衫竟跪了下去,“子清这双膝只跪过师傅,求将军成全吧。”
      明明是在求人,却没有一丝狼狈,子清坦荡的神情让我误以为他做的只是嘴最平常的动作而已。
      爹爹双目紧盯着子清,半晌开口:“也许她是治不好的,也许……她会死的更快还给你带来灾祸,这样你也愿意?”
      “愿意!”
      “为何?”
      “因为阿尘是子清此生唯一的爱,为她努力,值得!”子清再不犹豫。
      心里麻过了一阵又一阵,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子清,我何德何能,得你眷顾至此。我为求你回眸一顾使劲了浑身解数,可原来,你已经就站在我身边了,在近的我伸手就可以触及的地方。
      子清,这一次的考验,我与你一起承受。
      我挨着子清跪在老爹面前:“爹爹,成全我们吧。卿儿想有一个机会活下去,能够报答爹爹,卿儿想有一个机会能够跟子清一直在一起,也许多少年后,卿儿还是会死,也许明天我便死了,但至少卿儿努力过,不会后悔的呀!”
      不对!胸口那熟悉的闷痛感又传来,一口气不来,我便抚着胸口倒地。我不停地咳着,却笑了,笑得心里像被凌迟,一刀一剐,生疼生疼,笑得眼角流下一丝泪来,最终失去力气……
      “卿儿……卿儿,爹爹答应你啊,你……唉!”老爹抱着我,眼里红红的。
      子清取出药丸给我喂下,“阿尘,和将军说话,不要闭眼……”
      子清的声音支离破碎。
      不能晕啊……我仍旧笑着、咳着:“爹爹……咳……你……你怎么会想到请子清做西席,他……他只比卿儿大……大三岁啊。”
      “你整天关在这里你知道什么,子清是枕石的惟一一个亲传弟子。”
      “哦……”我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可是头仿佛有千斤重,我咧咧嘴,“爹……卿儿……比较无知……枕石是何人……”
      “十几年前我龙华有两大才子,一个是你父,一个便是枕石先生,只是少有人见到他,他经常以一面具覆面……”
      也许是子清的药起了作用。胸口的闷痛慢慢散去,我的身上有了些力气。我扶着爹爹的手坐起,气虚地说:“老爹,那他不就和卿儿今日一样,说不定也是怕被人认出来才带面具。”
      擦擦头上的汗,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样的阵痛还会反复几次,我在心里叹息。
      “老爹,卿儿认识一位散先生,且信得过他的医术,不妨请此人来看看。”
      “阿尘所说散先生可是散云先生?”子清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是啊。”我莫名其妙。
      “先生现在何处?子清去为阿尘请来。”
      “流云阁。”

      “师伯,如何?”
      我斜靠在床榻上,散先生面色凝重,看得凌老爹和子清也焦急起来。
      “如此脉象,老夫只能想到一种药——千日醉!”散先生回头看看子清,只是摇头。
      “难道师伯也不能解?”
      “千日醉本就是传说中的毒药,见都没见过,如何解?”散先生口气也不好。
      “散老伯,究竟何为千日醉?”我虚心求教。
      散先生合上药箱:“所谓千日醉,顾名思义,便是一醉千日。此毒奇就奇在中毒之后无任何异常,只是气息日渐衰弱,中毒半年仍在皮表,可姑娘的剑伤恐已让毒进入肌理了。当毒游走于心脉,便是回天乏力了,所以姑娘要好好保重,切不可再受伤或生病,姑娘体弱一分、毒便深入一分。依姑娘现在的状况看,最多两年,姑娘便会进入深度睡眠,恐怕不到第一千日,便会在睡眠中死去。”
      “真是……歹毒……”老爹就要老泪纵横了。
      谁知散老伯冷哼一声:“歹毒?刚才所说不过是此毒的奇特之处,若说此毒真正的歹毒之处,便在于不能对中毒者随意用药,一般医生会将此症当作伤寒、气虚,开些自以为对症的方子,用药便催毒,老夫看姑娘的身体是我这师侄在给调理,所幸他是枕云师弟的弟子,用药讲究,否则姑娘此刻便不只是胸闷气虚,而是呕血不止了。”
      ……
      “变态!”憋了半晌,我终于搜刮到一个可以和此毒相匹配的形容词。
      “如此说来,便当真无解了么?难道……师祖的玉灵丹也不能解?”
      散老伯在听到“玉灵丹”三字后,沉吟了一下,“老夫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玉灵丹在你师傅手里,你也知道你师傅脾气古怪,先师只传下两颗玉灵丹,一颗你已经给你用了,现下这颗……你师傅自有用处,想求得恐怕难啊。”
      莫非天要亡我?一时没有主意,我也只能默不作声。
      “难就不是不能……”子清的眼神坚定无比,“师伯,子清愿意一试。”

      看着胸前的玉竹叶,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这个东西。我将玉竹叶放到唇边,舒缓的吹响。
      一阵风过,柳枝动了动。
      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依旧艳阳高照,地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瞪了半个时辰,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我被老狐狸给耍了!
      很好,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背运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我撇撇嘴,把手中的玉竹叶又塞回领子里。
      “静女!”扬声向门外叫道,“好久没出去了,走,上街遛遛。”

      我还有两年醒着的时间,半年以后要给封老爷子一个赚钱的锦绣坊来保证蓝小娘子的衣食无忧,还剩下一年半,够不够时间建凤城的锦绣山庄呢?难道把一辈子时间都花在绣坊上?我连龙华的河山都还没有看过,想做的事情还都没有做。想起子清和散老伯的话,着实有些烦恼。
      “此去九陀山,山高水远,但姑娘的病情已经拖不得了。”
      “半年可拖得?”我急切地问道。“如果拖半年,姑娘便可不去了。难道姑娘此间竟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么?”
      “我……”我顿时语塞,我不怕死。
      生命对我而言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我怕我死了,子清、爹爹、倾落、翠姨会伤心,还有……我舍不得湛露、舍不得蓝小娘子和美美的桥儿,舍不得贴心的子岚。
      手抚上头上的碧玉簪,我也舍不得这些送我及笄礼的人……在这里活了快十四年,这里的人和物都已经融入我的骨血了么?用一种我再也不能放弃的方式镌刻在我生命里。
      想到这里,不治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口,有的时候,性命不光是我自己的,我没有理由放弃自己。
      “那么,一个月呢?让我有点时间安排下身边的事情。”
      原来时间一直都是这么少的,我竟从没有发现,总以为自己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可现在紧的连一个月都是奢求。
      “只能一个月,一个月后你便与子清上路吧,静女跟去照顾你。”老爹替我作了决定。
      “爹爹,不要告诉别人。”时间会冲淡离愁,此去是喜是悲尚不得而知,我不要有人再为我劳心。

      想着想着,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近蓝家小院了,远远的看见院外的树上拴着子岚的马。
      没有让静女去通传,我带着她径直走进内院。
      远远看见: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桥儿周身,绝美出尘的少年一舞手中剑器动慑四方,正是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霸如江海凝清光。
      湛露在蓝云英膝头乐得直拍小手,秋子岚持剑立在蓝云英身旁,二人笑语晏晏,真是好一副天伦美景。
      我不由收住脚步,与静女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院内的动人景象。摸上胸前的玉竹叶,我要开口么?还是……就此让幸福的人就这样幸福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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