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仆》瑕迩

4、肆·谁惜天真

　　小仆在落凤轩门外站了不知几个时辰，六月的骄阳下原本就不甚清晰的思绪更是被熔成了一团混沌。伴着阵阵的蝉鸣小仆几乎就要睡去，一声不属于那人的“过来”却让小仆猛地一醒——
　　“怎么，还不过来？”陌生的声音里平添了几分戏谑，“再不来，我可解你衣带喽～”作为闻名京城的纨绔子弟，从小顶着不学无术，生性顽劣，风流薄幸等等名号长大的赵家三公子赵拓之压根不知脸皮为何物。
　　小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急急迈入门内战战兢兢地挪到了“没个正经”面前：“三…三公子……”映入眼帘的是双做工考究用料上乘的镶金缀玉五色鸢尾鞋。小仆想起领自己熟悉环境的采霞姑娘的叮嘱：“咱们这位啊虽说表面上嘻嘻哈哈，没个定性，但心思细着呐～府里啥事能逃得了他的眼睛？可千万别有一丝一毫忤了他的意，真的，他能有一万零一千种方法来收拾你……”心中不免更加忐忑，只盯着鞋尖不再吱声。如果采霞记得多句嘴告诉小仆名满京都的“赵寻欢”就是这位，不知小仆又会做何感想。
　　“得啦，叫我拓之吧。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了。”赵拓之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相比于赵纨绔的风流不羁，那人的性子虽不至肃穆谨严，不苟言笑之时亦是居多，即使有贵客来访滔滔不绝的也一定不是那人，在小仆印象中自己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根本不需要费心去想怎么说话才讨喜。对于赵没正经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和莫名其妙的表达方式小仆还真不知该接些什么好。
　　“拓三爷。”毕竟在王府多年，小仆哪敢乱叫。赵拓之微微一哂，细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折扇一抖小仆便感到下颌被人轻佻地挑起，一阵馥郁的杜若花香在鼻尖下四溢。“果然琅琊王府只出些老实本分的家伙，姿色倒还算尚可……”小仆任由他戏弄，不自知地咬紧牙关却还要装出一副逢迎的姿态。
　　“真够老实的，可本少爷向来喜欢你情我愿……嗳，你家祖上莫不是农人吧？”小仆实在支撑不住向后一缩，垂首敛眸掩去眼底的慌张，呜嗯了半天手足无措的样子着实令赵没正经觉得有趣。这斯文败类会来事的见得多了，如今得了个七分天真，三分迟钝的小仆反而觉得新鲜。
　　“哟，我这蠢物好巧不巧竟搅了公子的雅兴，公子今晚要怎么罚我～～”人影未至，肆意放荡的笑声先闻，小仆略一抬眼——原来是赵府的半个主母，采霞口中最会嬉闹献媚却也是最得宠的侍妾怡娘，迟钝如小仆也无法忽略话里赤裸裸的撒娇与妒意。
　　赵拓之勾勾嘴角，笑容更盛，用标准的纨绔子弟的声调和怡娘调笑了一番，最后一声“阿怡”更是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他……他怎么不去学唱戏。小仆眼角一跳，方才的戒惧和紧张褪了不少，忍不住腹诽道。“你先下去吧，改日我再叫你。”赵纨绔袖袍一挥，抱起美人向内室走去。见这阵仗小仆哪敢再留，落荒而逃遁入了黑夜里。
　　第二天，小仆与怡娘争宠怡娘险胜的消息就传遍了赵府。
　　赵府不养闲人，小仆被安排到藏书楼去接班，实际上没什么重活——清扫，擦洗书架，遇着晴天记得晒书——不过如此。若是按琅琊王府一群底下人的说法，就是“整天守着一堆破烂度日”。“本来嘛，几叠黄不拉叽给虫啃得烂兮兮的破纸，一堆一股子霉味的乱七八糟的竹简，也就咱主子当宝贝一样供着……”记忆中徐哥儿说道兴头上双手叉腰，下巴冲人的“英姿”还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是主子亲自吩咐的，最最清闲的差事，不知有多少人想干呐，便宜你了……”末了采霞戳了戳犹自发呆的小仆的眉心，临走前还不忘丢给小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亲自吩咐的？小仆蓦地想起来时与现主子的简短问答。
　　“会武功么？”
　　“会……会一点，没打过架。”阿音以前教过自己，但除了用来逃跑的轻功还凑合外其他的……
　　“那……”白马上的人眼珠一转，“识字吗？”
　　“学，学过粗浅的声韵训诂……”小仆的声音到最后已低如蚊蚋。
　　赵拓之勒马，缓缓行至小仆面前俯身以小仆首次听到的，无比“严肃认真”的语气问道：“文韬武略不沾边，粗活干不成人也不机灵——喂，我说你以前在琅琊王府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贴……贴身……小仆。”小仆嗫嚅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赵拓之收起眼中促狭的笑意，突如其来的锐利目光几欲穿心。小仆被那目光逼得硬生生退了一步，再不敢与之对视，只得竖起耳朵等着赵拓之的讥诮之语。没成想锋芒毕露的试探之后赵拓之又变回了那个吊儿郎当的赵没正经，咕哝着“奇哉怪也”纵马飞奔而去了。
　　对上那双茫然又无邪的眼，干净纯粹的灵魂不禁让赵拓之一怔。
　　上好的素色锦缎，他就这样，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埋个伏笔啥的，调戏什么的看看就好~【又：名字其实是隐藏笑点……（阿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