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积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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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千代月理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
东京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将一切覆盖掩埋，无论是令人欢喜的，还是令人惆怅的，都被寂寞冰冷全数包裹。
距离初中联赛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千代月理却依旧对此记忆犹新，仿若就在昨日所见，场景历历在目，不安弥漫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在众人眼中，征君依旧是帝光篮球部最值得信任的队长，等到升上国二，学生会会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品学兼优，完美的天才。
然而他心中的皑皑雪山，千年不融的积雪，却无人可见。
千代月理垂眸，将冻得冰冷的双手交叠置于唇边呵气。
沉甸甸的塑料袋将纤细手腕勒出了浅浅红痕，千代月理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意，若无其事的用冷的近乎麻木的手重新拎起袋子，慢慢走进了金井综合病院。
暖气扑面而来，凝滞的血液渐渐流动，却无法温暖冰冷的心。千代月理面无表情的穿过幽长走廊，与无数哭着笑着的人们擦肩而过，双唇紧抿，冷漠的与周围格格不入。
当她站定在一间病房的大门前，抬起一半正欲敲门的手却是慢慢放了下来。
她低下头，平稳了下略显急促的呼吸，僵硬唇角缓缓勾出标准的弧度，一如以往。
轻轻的叩门声惊动了病房中的少年，待到听闻一声温润的“请进”，千代月理才旋动把手，推门而入。
「你来了，月理。」纤弱的少年靠在病床上，冲她浅浅的笑了。
「…幸村君。」千代月理将手中的果篮与装满营养品的袋子摆放在桌上，一时间竟是不敢将视线落在幸村精市的脸上，只是环顾了四周。
不大的病房收拾的干净整洁，鼻间环绕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清苦药味，窗帘只掩上了一半，温暖日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床头边的小几上放着细长的玻璃瓶，供着新鲜的百合，含苞待放犹带露水，想必是今天早晨来探病的人带来的。
病床上，躺着如同百合花一般苍白美丽的纤细少年。
朴素毫无修饰的病号服也无损他惊人的美貌。鸢尾紫的发柔顺的贴着白皙脸颊，蓝紫色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半分不错，目光柔和的令人心颤。他的嘴唇微微苍白，却是勾勒了温暖笑意。
但在千代月理眼中，他的美丽，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展现了出来。
尽管他与她看起来都与往日并无不同，双方心里都清楚，这次会面的意义与往日大不一样。
千代月理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捞起他膝上翻阅了一半的书扫视了几行。
「魏尔伦诗集。幸村君喜欢魏尔伦？」千代月理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幸村精市膝上，笑意几分调侃。
「喜欢。」幸村精市静静合上书本将它放在小几上。
「雪莱的诗我也喜欢。尤其钟情于那一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没错…无论是怎样寒冷的冬天，终究会过去的。」千代月理双手交握，目光坚定的回望他。
幸村精市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将放在小几上的纸袋子推了过去。
「今天早晨有人送来了咖啡布丁，是神奈川那家你很喜欢的甜点店推出的限量版。这样匆忙的联系你，没有打扰吧？」
「不会，我很闲的。」千代月理将纸袋里的透明盒子取出来打开，用配套的塑料勺子挖了小小一块送入口中，咖啡豆浓郁的香醇口感与恰到好处的甜味混合，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但如今她却食之无味，甚至有些反胃，可还是在幸村精市饱含期待的目光下将整整一个布丁吃完，抬头对他笑的灿烂。
「很好吃，谢谢幸村君了。」
「月理你喜欢就好。」幸村精市的表情透着几分满足，指尖勾了勾被角。
「之前忙于关东大赛的准备，还没有时间去看看这次全国大赛月理的作品。本来想等赛事结束之后再…」幸村精市温柔嗓音渐渐低落下去，未尽的话语全数融合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千代月理甚至不敢开口询问他的病情，周围的色彩似乎都在慢慢褪去，病床上勉强微笑的幸村精市渐渐的与千代明日重叠。
「没关系…幸村君想看的话，我下次将原画带过来给你看。」千代月理急急忙忙的开口，踟蹰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幸村君的作品我有幸一见…很优秀。」
幸村精市收敛了几分笑意，精致的脸孔带上了几抹认真的色彩。
「优秀…这样模糊的用词真不是月理你的风格。」
一时间，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散在两人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千代月理极轻的开口了，不知是在问幸村精市还是在问自己。
「...在你眼中…我对你如此决绝么？」
幸村精市脸上瞬间笑意全无。他深邃的蓝紫色眸子凝视着她，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欲破土而出。
然而没等千代月理看清楚，她便被突然伸出的长臂一揽，死死的按进怀里。
幸村精市看似清瘦单薄，作为网球运动员手上的力气却很大，温热胸膛宽广，耳边心跳平稳有力。千代月理挣了挣，却是挣脱不开。
「月理…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幸村精市的嗓音低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深切的情感，落入千代月理耳中，心脏收紧。
幸村精市抱得很紧，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块浮木般紧紧的抱着她。
脑海中猝不及防的浮现出那样那样多的往昔。
她初次见到他，是在全国小学生绘画赛上。
那样出色的容貌，自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她印象最深刻的，确是那双小小的手，娴熟的操控着画笔，画出了那样色彩浓郁的作品，仿佛容纳了整个春天。
他们渐渐长大，渐渐相知，亦敌亦友。
他的手，赋予了画笔魔力，他的心，赋予了画作灵魂。
其实年少的千代月理是憧憬幸村精市的。他拥有她望尘莫及的天赋，与璀璨而骄傲的灵魂。
后来，听说他被称为神之子，带领着最强的网球部。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意外，幸村精市这个少年，本该如此耀眼，如出鞘的名剑，锋芒毕露。
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那双无所不能的手，满是点滴留下的痕迹。
他还能握住网球拍么？
他还能握住画笔么？
他还能握住他的梦想么？
千代月理沉默不语的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用力咬住了唇瓣，闭眸忍住突如其来的泪意。
×××
等千代月理回到赤司宅时，天已经黑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离开医院的，坐进计程车里放空了大脑，才恍然想起给管家打个电话，告知他不用准备自己的那一份晚餐。
「月理小姐，您回来了。」管家爷爷恭敬地接过她的外套。「家主回来了，现在正和少爷在餐厅用餐。」
千代月理向楼上走去的步子微微一顿，转而走向餐厅。无论她与赤司征臣亲疏如何，既然寄住在他人家中，又得知家主在，去打个招呼总是必要的礼数。
「征十郎，听说你所在的社团取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啊。」正当千代月理驻足于餐厅虚掩门前，踟躇于是否现在敲门进去时，赤司征臣冷硬的嗓音便落入耳中。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背靠门旁墙壁，垂眸聆听。
赤司征十郎冷静而简短的回答赤司征臣如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文武双全，在各层面都出类拔萃，才称得上是我们赤司家的人。」赤司征臣似乎是满意了。
「…好的。父亲。」赤司征十郎回应的声音却是从未在千代月理展现过的空洞冷漠。
千代月理突然觉得很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一秒也不想在此处多呆，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门口，直到走进自己房中，才松了口气般的跌坐在床上，抱住枕头，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分明身心都是如此疲累，却是一丝困意也无。她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去冲了澡，换好睡衣，盖上被子，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只有这样，才能摆脱现实的纷繁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千代月理才渐渐开始浅眠，隐约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谁冰凉指尖拂过额头，柔软唇瓣印下轻柔一吻。
朦胧光线被全数掩去，细碎阖门声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沉眠于独自一人的黑暗之中，千代月理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积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