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粹白之裘》粹白狐

9、朋友来访

　　一周的时间就在每天的按部就班中过去了。周五晚上，蒋真颜老公庄严的一位朋友肖文远从上海回来，这位朋友原本是东海市人，和庄严从小玩到大，后来北京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后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上海，这次住在东海市的大伯娶媳妇，他回来参加堂弟的婚礼，顺便看看父母。一回来，第一时间就给庄严打电话，很久不见了，想找庄严叙叙旧。庄严邀请他去迎宾馆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去喝茶听南乐，蒋真颜、庄锶艺也陪同前往。
　　吃完饭，他们来到东海市的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这条老街可以说是东海市的一道风景，已经有一千年多年的历史了，是市区保存最完整的古街区，里面保留着大量具有历史原貌的建筑，走在这条街上，让人不由地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情愫，窄小的街道两旁，挤挤挨挨地排列着古屋，很多古屋的门前挂着形态各异、古香古色的灯笼，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整条古街就是一个灯的海洋。透过古屋的门可以看到古屋的幽深和曲折，从古屋里不时传来南乐婉转的曲调。南乐又称“南曲”、“南管”、“南音”、“弦管”、“郎君乐”、“郎君唱”等，各地名称不一。“南乐”乃就流传地域而言，如厦门、东海等地大多称“南乐”，古代大多称“弦管”，起源于唐，形成于宋，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乐种之一，被誉为“圭璋古乐、典雅之音”、“华夏正声、国中之宝”。广泛流传于泉州、厦门、东海一带闽南语系地区，和台湾、香港、澳门及东南亚华侨集居地。这一古老优美的大乐种，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不少外国人到东海市一定要听听南乐，他们把南乐比喻成“象仙乐一般神奇美妙的音乐”。对于旅居在外的东海市人来说，每次听到清淡、委婉的南乐就能勾起浓浓的乡情。这也是庄严为什么要带朋友来听南乐的原因了。
　　蒋真颜和老公带着客人走进了一间早已定好的古屋，这是一座传统的砖石四合院古屋，门庭不大，走进去有一个小院，清幽别致，灯光斜照的小天井里种着花花草草，天井前方有一个小戏台子，上面摆着几张老式太师椅，地板上还放着给表演者垫脚的几个木雕小金狮子。天井四周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古香古色的大茶几，三张茶几边已经有人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谈天说地。古屋老板将蒋真颜一行带到正对戏台的一张大茶几边，这是老板给他们预留的座位，方便听南乐。庄严点了上好的大红袍和一些茶点，大家围坐着茶几一边喝茶一边聊了起来。
　　庄严一边倒茶一边问肖文远：“文远，上海距离东海市也不是很远，你怎么很少回来啊？”“真是一言难尽啊！”肖文远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眼见着上海的房价一路飙升，小孩子马上要上小学了，为了让孩子能上重点小学，今年年初，我和老婆商量了一下，一咬牙在浦东新区福山外国语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八十平方的学区房，一共三百万，首付和七七八八加起来付了一百万，贷款两百万，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房奴，真是压力山大啊！”肖文远是学现当代文学的，博士毕业后去了华东师范大学当老师，前两年评上了副教授，年薪十万出头，老婆也是华东师范大学的老师，古代汉语专业的老师，现在还只是一名讲师，工资收入比肖文远还低。“对你们来说，三百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蒋真颜接着话说。蒋真颜也在高校，对高校的工资水平比较清楚，上海高校的工资水平比东海市高那么将近一半，但消费水平比东海市要高很多，所以相对收入还是比较低。“幸好首付时我和老婆的父母都资助了一些，现在每个月一万多的按揭必须我们自己还，就我们那工资水平哪里够，我现在在外面兼了一些工作，捞点外快补贴家用。”肖文远叹了口气，“所以，我的时间都用在捞外快去了，忙得都没有时间回家了，没时间做学问了！”蒋真颜看了看肖文远头上的白头发，突然发现肖文远和去年见到时相比一下子老了许多，把本来想说，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作为一名大学副教授，本来应该安安心心地坐在书斋里做学问、做研究，可是菲薄的工资收入、生活的压力使得年轻的他们不得不离开书房四处奔波，为三斗米而折腰，而且，这还不是个例，高校里面的青年教师普遍收入低，这是不争的事实。蒋真颜所在的东海学院也是如此，一个刚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一个月下来，打在工资卡的钱不超过三千块，还不如一个保姆、一个泥水工一个月的工资收入，从这个角度来说，知识似乎不值钱。如果没买房的话，一个月下来付了两千左右的房租后也就所剩无几了。所以很多青年教师为了生活不得不去另谋生路，如此一来，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做学问，搞科学研究了。那么，提高大学人才培养质量也只是一句空话。“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的。”庄严听了肖文远的话关切地说。“不用了，我们自己能解决的。”肖文远急忙说到。
　　七点半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身穿唐朝的男装，手里拿着一管洞箫，女的梳着发髻，穿着阔袖宽松的唐服，手里拿着一个琵琶，那琵琶通体蓝色，身长93～104厘米，呈凤尾形，曲颈，共鸣箱是梨状，很是典雅。只见他们轻轻地走上了戏台，款款地坐在了太师椅上，脚踏金狮。那女的坐下来后，横抱着琵琶，挥动手腕，快速地弹挑着琴弦。顿时，一阵仿佛敲击钟磬的乐音在小院里回荡。那男的也吹起了洞箫，随着一阵古朴而又独特的乐曲响起，那女的一边弹、挑琵琶，一边开始唱了起来：
　　鹅毛雪，满空飞，破草荐，当作羊皮，残羹剩饭口(于)中食。
　　李亚仙，你(于)怎知？
　　破帽子在头上戴，破布衫露出肩胛，
　　腰间系着一条乱丝麻，足下穿这个破布鞋，
　　走上街，逢咒骂，我便是：郑(于)元和，黄金嫖尽怎(于)奈何！
　　劝少年(于)，你们休似我，我终日，不曾有暖饱，肚皮中忍饥饿，
　　(我们)头上带雪飘，谁可怜，严冬难挨天冻。
　　……
　　南音至今保留着“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的演唱形式，台上这一男一女演唱的原来是南乐名曲《鹅毛雪》。南乐《鹅毛雪》取自于明传奇《绣襦记》，讲的是文人郑元和和名妓李亚仙的爱情故事。蒋真颜虽然不怎么会说本地话，但基本能听懂台上表演者唱的内容。蒋真颜看了看庄严和肖文远，大家都听得很入神，就连女儿庄锶艺都被吸引了，看着台上眼睛眨都不眨。由此可见，南乐那古老的、清丽柔曼、缠绵深沉的美妙音乐犹如天籁一般，那如怨如慕如丝如缕的声音，犹如南国夏夜的玉兰花香，一阵阵沁入人们如痴如醉的心田，确实具有其他音乐不可比拟的魅力。难怪李书记来到东海学院后，为了保护与研究南乐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很好地传承、创新民族、地方文化艺术，建议开设南乐专业，招收学生专门学习南乐。蒋真颜对此举双手赞同，传承和创新中华五千多年来的文化精华是大学的主要使命之一，作为新建地方本科院校，立足地方、融入地方、服务地方，努力推动地方经济文化社会发展是应该坚持的办学方向。
　　《鹅毛雪》唱完了之后，两位表演者又唱了《八骏马》和《凤求凰》，蒋真颜一家和肖文远一直在老街玩到十点多，送肖文远回家后，也就回家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大早，庄严就起床了，给蒋真颜和女儿做好了早餐，自己先吃了就去了安平县。庄严的公司已经拿下了安平县港商的厂房项目，项目马上就要动工了，所以庄严公司正紧锣密鼓地在做一些动工前的准备工作。送庄锶艺去了小孔雀舞蹈学校后，蒋真颜回到家里一边准备午饭，一边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然后接庄锶艺回家、吃午饭。下午，庄锶艺做作业，蒋真颜看看书，听听音乐，一天一晃就过去了。
　　下午五点，庄严打电话来告诉蒋真颜晚上要宴请安平县建设局的领导，所以不回来吃饭了。干庄严这一行压力比较大，一个项目好不容易拿下来，还要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否则，即使你做得再好，人家也会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出一些毛病来。晚上十点，庄严才回来，满脸的疲惫，身上还带着一些酒气，一进来就倒在了沙发上，蒋真颜看着就觉得心疼，立马给庄严泡了一杯浓茶端给他喝了，然后倒了一盆热水给他洗了脸，把他扶到卧室里躺到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觉。庄严一般喝了酒只会蒙头大睡，睡到第二天也就好了。
　　第二天，庄锶艺没什么安排，大家都起得比较晚。一周之中也就今天能睡到自然醒，这是蒋真颜觉得最惬意的事情。庄严昨天的酒意也烟消云散了。蒋真颜起床后，把牛奶热了热，大家牛奶就着面包、草莓，简单地吃了早餐。
　　早餐后，庄锶艺回到她的房间做作业，庄严打开电视看美国NBA季后赛，湖人队对决公牛队。蒋真颜收拾碗筷，准备午餐。突然，家里的可视门铃响了，蒋真颜透过视频看到了一位男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穿着一件短袖的T恤，哦，是尹正，蒋真颜拿起话筒说：“尹正，你好，我给你开门！”只听见跑“啪”的一声，楼下大门开了，蒋真颜挂上了话筒。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蒋真颜连忙把门打开，门口除了尹正，还有他的老婆张文君、孩子尹珊珊。尹正是蒋真颜的老乡，又是同事，西南政法大学法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和蒋真颜同时来到东海学院，因为这些，尹正一家和蒋真颜一家经常来往，时常会互相串串门。他老婆本来在老家湖北的一所中学教外语，尹正研究生毕业来到东海市后，张文君也毅然辞职跟着来到了东海市，先在一家公司做，后来尹正做律师做得风生水起，她就报考了东海另一所大学硕士研究生，现在读研究生三年级，七月份马上毕业了。尹正刚来东海学院的时候，本来也打算安安心心地搞搞教学和科研，可是刚来学校的时候，每个月打在工资卡上才一千多，老婆在公司做一个月也才一千来块，勉勉强强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可是当时东海市的房价已经达到两千多一平方，两个人不吃不喝一个月还买不到一平方米的房子，所以买房子对他们而言是遥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事，幸好来得早，学校当时还提供四十平方米的周转房，每个月交两百块钱的租金，租期只有三年，可是，三年之后呢？三年之后住哪儿却是一个问题。去市场租房子，一个月租金一两千，租了房子后，他们全家只有喝西北风了。尹正原本以为来到沿海城市，收入会比较高，可是进入东海学院，拿了一年的工资后，大失所望。看来，靠学校的工资三年后全家只有去喝西北风了！尹正一咬牙跺脚，第二年去考了司法资格证，一年后就拿到了律师从业资格证，从此做起了兼职律师。由于专业扎实，人又聪明、灵泛，几场官司打下来之后，在东海市的律师界就小有名气了，随着名气而来的是找他打官司的人越来越多，收入也越来越多，三四年下来，既买了房又买了车。不过遗憾的是，七八年下来，由于没什么时间搞科学研究，连个副教授都还未评上，这也成了尹正的一大心病。
　　蒋真颜请尹正一家进了家门，大家在沙发上坐下，尹正的女儿尹珊珊比庄锶艺大两岁，和庄锶艺一样也在东海市第一小学上学，现在读六年级，刚一坐下，又立刻站起来去了庄锶艺的房间，两人在房间里有说有笑的，玩得很开心。客厅里，庄严关上了电视，放弃了他最喜欢的NBA球赛，给尹正和张文君泡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蒋真颜拍了拍张文君的肩膀，问道：“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还没着落，现在硕士研究生毕业不像你们那会，找工作比较容易，现在我们成了买方市场，要求着人家将我们买去，我学的专业汉语言文字学又是传统专业，就业市场基本饱和了，加上我的年龄也偏大，找工作就更难了。”张文君郁郁寡欢地说道。“没关系，慢慢来，反正尹正做得不错，又不需要你来养家糊口，所以你不要着急，大不了我们就在家管管孩子，料理家庭得了。”蒋真颜安慰道。这时尹正也插进来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我们家现在是今非昔比了，文君即使不上班我也完全可以让一家子过着优渥的生活。”“可是，天天在家窝着，都与社会脱节了！”张文君似乎有点委屈。“不会啊，在美国很多常春藤大学毕业的女博士都做了全职主妇、全职妈妈，她们用自己的智慧把孩子培养成才，以此实现自己的价值，并且参加一些社团活动，也没有和社会脱节。”蒋真颜慢条斯理地说着。“中国的国情与美国不一样，我还是想找一份工作，这样会充实一些。”张文君坚定地说到。蒋真颜其实非常理解张文君，因为对蒋真颜来说，她完全可以在家做全职太太，不用去工作，也不用那么辛苦，老公庄严现在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完全可以让她和女儿过着富足的生活，但是，蒋真颜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社会人，应当有自己的社会价值，去工作会让自己活得更加充实，蒋真颜有位同学，老公在外企工作，收入挺高的，她就在深圳做全职太太相夫教子，孩子上学去了觉得无聊，经常会打电话来“骚扰”蒋真颜，害得蒋真颜不得不经常“安慰”她，有时建议她去找一份工作，这样也不会无聊了。可是那位全职太太同学，因为很多年不工作了，现在出去找工作都不知道干什么才好，所以只好作罢。有着前车之鉴，所以蒋真颜和张文君的想法其实差不多，她劝张文君只是不想她因为还没找到工作而那么着急罢了。
　　这时，只听见庄严问尹正最近业务忙不忙，蒋真颜知道庄严故意转移话题，免得张文君还陷在找工作的烦恼之中。一提起律师工作，尹正就特别来劲，眉飞色舞地说：“今年的业务量更大了，很多客户都是慕名而来，有时一个月都有十单以上，忙都忙不过来，真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像孙悟空一样有分身术就好了。”“这是好事啊！你这是典型的知识转化为经济效益，不像我们这一行，总是要去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有时就像孙子一样要陪着笑脸。”
　　蒋真颜看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得起劲，自己来到厨房准备午餐，尹正他们来了，自然要多备几样菜，张文君看见了，也来到厨房主动帮忙。大家都很熟了，也很随意，因此蒋真颜也没讲客套，和张文君一起忙着做午餐。冰箱里有昨天就买好的牛腱肉，蒋真颜决定做一个营养丰富的番茄牛肉汤。蒋真颜将牛腱清洗干净后放入滚水中烫后切成大块，番茄入滚水中川烫过取出剥去外皮切块。然后把砂锅中注入水5碗及牛腱块、番茄块、葱段、姜片，大火煮滚后改小火焖煮约一小时，在小火焖煮牛腱的时候，蒋真颜把放在昨天水池中养着的几只螃蟹用水冲洗干净，切上几片姜，放在锅里清蒸。在这时间里，张文君帮着煮饭、洗青菜、择豆角。螃蟹蒸了三十分钟后，蒋真颜就把它们起锅了。因为庄严的鱼做得很好吃，所以蒋真颜叫庄严来炣鱼。鱼炣好了，牛肉汤也焖煮了约一小时，蒋真颜再加上盐、味精、料酒继续焖煮约十五分钟，撒上葱末就好了。另外，蒋真颜还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豆角。
　　饭菜全部做好了，蒋真颜看看时间，正好十二点钟。两家人围着餐桌一起开始吃午餐。蒋真颜给尹珊珊和庄锶艺每人盛了一碗牛肉汤，两个小家伙喝了一口连说好吃，庄锶艺情不自禁地拍起了蒋真颜的马屁：“妈妈，你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这牛肉汤熬得真是恰到好处，既有牛肉的香味又有西红柿的酸味，喝在嘴里酸甜可口，生津开胃。”其他人看着庄锶艺直笑。“好吃就多吃点！”蒋真颜笑着说，然后转过头问，“珊珊，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准备上哪一所中学啊？”珊珊红着脸说：“我不知道。”“现在小升初都是派位摇号，也不知道能派位到哪里。”张文君接过话说，“不过，我听说第一中学好像得到市教育局的允许，可以提前招收一批特长生。去年就开始的，听上一届的人说，他们美其名曰是招特长生，其实是在选拔优等生，如果能进这种特长生班，是个不错的选择。”蒋真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本来小升初派位摇号就是为了公平起见，对中学招生、学生就读中学都能达到一种平等平衡，教育资源也能均衡分配，这是相比较于十年前是一种进步。免得像十年前，好学生都集中到那一两所学校，变成好学校越来越好的良性循环，差学校越来越差的恶性循环，教育资源分配也不均衡。可是第一中学这么一来，把优等生借着招特长生的幌子都给收罗过去了，不是又退回到了十年前的老路上去了，这公平公正从何谈起？蒋真颜陷入了沉思，没有做声。“这样一来，好学生都集中到一中去了，珊珊能在一个学习风气好的学校和班级上学确实是好事。”庄严接过话茬。
　　吃过午饭，两家人又一起聊了会天，尹正一家知道蒋真颜一家有午休的习惯，他们自己也要午休，于是告别了蒋真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