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家人的相聚与道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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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向下，目力所延伸的尽头便可看见贝拉大街的一排排房子。山路连接着房子后面的菜园，月光冷冷的洒在悬挂的一簇簇西红柿上。西红柿反射出冰冷的暗红光泽，宛若一颗硕大的宝石，吸引贪婪的人们去夺取。还有几户人家种了一两棵橄榄和柠檬树茂密而细长的枝条在山风的吹动下发出清晰可辨的莎莎声，吉里安诺家院子的篱笆没有上锁，两人加快脚步进入了吉里安诺家中。
吉里安诺的母亲激动地拥抱了儿子，亲吻他的面颊。以往的吉里安诺会热情地回应，今天却不同——他第一次没有回应自己母亲的爱。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为了防止巡逻的人发现，百叶窗都被放了下来。吉里安诺的亲戚在房子外面来回巡逻，以便及时提醒宪兵的到来。
在场的有吉里安诺的父母和两个姐姐，阿多尼斯教授。还有一个让吉里安诺感到意外的人——拉韦内拉，她是他母亲的至交好友，一个35岁的美貌寡妇。她的丈夫原来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土匪，但最后被警 察抓住杀死。
吉里安诺的母亲检查着他的伤势，被子弹射中的地方是一块肉红的伤疤，周围是子弹冲击造成的大片青紫，在吉里安诺细腻的皮肤上很是显眼。他的母亲不忍心多看，背过头去就流下了眼泪。
吉里安诺微笑着安慰她：“妈妈，难道您愿意看着我蹲大牢被警 察折磨？这伤没关系的，马上就会好了。”
吉里安诺在这他熟悉的场面面前有些恍惚。这时候应该是他儿时最开心的时候，和家人朋友聚在一起，吃着最丰盛的饭菜。此时他明显感受到了他与他们之间有很大的距离。桌子上有墨鱼、蕃茄酱汁通心粉、一大碗刚摘的橄榄果、初榨纯橄榄油调制的红绿沙拉、竹壳瓶装酒。都是西西里最有特色的食物。
吃饭时，吉里安诺的父母回忆起他们在美国的美好时光。阿多尼斯教授则谈起了西西里的辉煌：加里波第＊1和红衫军，西西里晚祷事件＊2。历史中从罗马人开始，摩尔人、诺曼人、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都曾经压迫过西西里。可是西西里人从未放弃过抗争，流血冲突是家常便饭。他们誓死捍卫这片土地的自由。
所以到今天，没有一个西西里人相信政府和法律——这些都是那些衣冠禽兽用来压迫他们的武器。他们自觉接受黑手党的保护和制度，绝不和政府妥协。
吉里安诺听着教父的故事，那些从小时候就耳熟能详的事件。可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只有抗争是不够的，不仅仅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更要夺取权力。被迫的反抗和主动的争取——这就是平民和英雄的差别。
吉里安诺注视着边抽烟边喝咖啡的阿斯帕努，他的姿态很优雅，静静听着别人的对话，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他一直如此，即使在这种欢聚的时刻。
吉里安诺完全明白皮肖塔的想法。皮肖塔肯定会对他说：“你只要愚蠢一点，被警察开枪射伤，然后杀人触犯法律，你的家人就会表现对你的爱，把你当圣人供着。”吉里安诺不否认这一点，他只感觉阿斯帕努是唯一一个懂他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知己。即使他平时对他表现出的爱不浓烈，可是他懂他。所以无论什么事，吉里安诺都会对皮肖塔毫无保留。
再说那个寡妇，她十分漂亮，看着并不老，反而有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她的脸棱角分明，眉毛精致，眼珠漆黑，嘴唇柔软微微泛些紫色。她穿着宽大的黑色寡妇袍子，看不出她的体态。
大家说起了吉里安诺和皮肖塔的未来。阿多尼斯已经说通了手眼通天的克罗切，现在，只要吉里安诺的父母把房子抵押出去，赔给死亡者家属一笔巨大的赔偿费。这一年多，只要吉里安诺和皮肖塔不犯事，隐匿在大山里，一年后，警察档案中他们的证件就会完全消失，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吉里安诺微笑着静静听完，丝毫没有表现出他的不悦，他泯了一口咖啡，温和地开口：“不，爸爸妈妈不需要抵押房子，我不准备赔偿。我要上山，我不会当个躲避的逃犯。”
他们根本不认为身体的伤害会改变一个人。但是的确，吉里安诺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他所追求的不再是平静安稳的乡村生活，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他们一定会劝他放下武器，不要反抗自己的同胞，重新当回一个农民，赚到足以糊口的金钱就够了。吉里安诺清楚地知道，他必须狠下心对待这些他爱的人，以前这个年轻人相信的是爱而不是力量。现在，他终于明白，一切爱都是以有力量为前提的。没有力量就无法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首先，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我需要自己承担起责任，不需要让父母再为了我把房子抵押出去。第二，我不认为我需要赔偿，是宪兵为了一块奶酪向我们开的枪。第三，我今后要在山里生活了。”吉里安诺平静地陈述了他的想法。
皮肖塔露出满意而狡黠的笑容：“而且在山里更有意思。”
“不，图里，不要去当土匪打劫农民。”吉里安诺的母亲又哭了出来，眼神无助地看向拉韦内拉，“他们的生活已经够惨了。”
拉韦内拉抬头注视着吉里安诺，眼里竟然含情脉脉，仿佛是在向他发出邀请。吉里安诺吃了一惊，他一直把她当作母亲的朋友，可是现在，他感到了她的女性魅力。
她慢慢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吉里安诺，你知道的，我的丈夫，当时他回家睡觉都要随身带着枪，有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向外逃。如果能当一个普通的农民，他愿意付出所有！但是他最后还是被警察抓住了，之后我女儿也得了肺炎死去了。真的，不要去当土匪……”最后她竟然泣不成声。
气氛沉默了下来，皮肖塔的表情严肃起来，别人也都担忧地看向吉里安诺。
一阵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僵局——那是宪兵来了的暗号。皮肖塔走过去和那人交谈几句，转过身对吉里安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拿上武器。吉里安诺毫不犹豫地起身开始穿外套，他对皮肖塔说：“你可以留下在我家，也可以和我走。”皮肖塔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皮肖塔告诉吉里安诺状况，“整个宪兵营灯火通明，警察的车封锁了街道。一共来了十三个人。我们走上山的小路，那里没有封锁。基本到了山脚我们就安全了。他们不敢夜晚搜山。”
吉里安诺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十三可不是什么吉利数字。他们就来这么几个人，我们跑什么？皮肖塔，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家人的相聚与道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