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孤胆迷梦》美由

8、秘密岩洞

　　在接近得奥拉山山顶一块突出的峭壁边缘，吉里安诺和皮肖塔正在俯瞰山下的蒙特莱普雷。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火。整个镇子就如同星河般长长地延伸着，只是它们不是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冰冷锋利，明明灭灭；而是发出温暖的橘色灯光，暧昧而柔和。地平线的交界处将上下分得清清楚楚，冷暖交织。两人都眷恋着世俗的温暖，又向往着自然的绝对力量，可是此时，两人都沉默着，思绪混乱地在脑中缠绕。吉里安诺好像听见了小镇大喇叭上播放的歌声。晚饭之前，镇上的人都会出来闲逛乘凉聊天，伴随着温柔的小夜曲，享受不多的空闲时光。
　　在大山里，道路是具有欺骗性的。同样的距离，上山要四小时，下山只要两小时。皮肖塔和吉里安诺从小就毫无拘束地在这个绵长的山脉间追逐玩耍，他们熟悉每一条密道，每一处遗迹，每一个洞穴，每一株花草。如今重新回到大山中，儿时的回忆都呼啦啦地涌进来。
　　吉里安诺小时候也是最受欢迎的小朋友，可是他从来不太和镇上的孩子扎堆打闹。他总是去找表弟皮肖塔，皮肖塔不屑于别的小孩子老套的游戏，他的脑子非常好用，总是和吉里安诺自己创造一些具有英雄色彩和挑战性的游戏，一方是卓越的英雄，一方是奸诈的匪徒，两人在隐秘的山林里创造了一个小小的王国。
　　两人角色总是轮流，都有胜有负。即使皮肖塔扮英雄不太自然，吉里安诺扮匪徒十分滑稽。两人却以此为乐，当听到对方说出即兴发挥的，充满戏剧性的搞笑台词时，两人就会放弃角色扮演，抱着肚子在草地上打滚，发出夸张的大笑声。
　　没关系，也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回想起了小时候，吉里安诺和皮肖塔嘴角都染上了柔和的笑容。只不过吉里安诺的笑更深一些——他非常满意皮肖塔的安排，他完美地完成了他布置的任务。
　　皮肖塔将他们的据点定在了安卡洞，那个最宽敞干燥的洞穴，也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安卡洞比蒙特普莱雷的任何一所房子都大。洞里放置了两个睡袋，做饭的锅，几袋食物。之后的木箱里则是充足的弹药、刀子、手电筒和煤油。
　　“阿斯帕努，我们终于可以在这里长住了。”吉里安诺笑着说。那是他们儿时的梦想，可惜当时当太阳开始下沉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回家了。
　　“我们只能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宪兵们如果来抓你，第一个地方肯定搜这儿。”
　　“他们都是胆小鬼，顶多白天敢进来，晚上我们是安全的。”吉里安诺不置可否。
　　山脉已经被黑暗所吞噬，只能隐隐看见陡峭的轮廓。但是漫天的星光明亮，吉里安诺和皮肖塔足以看清彼此的面容。两人的眼睛如星星般闪闪发光，脸上因为激动而出现了红晕，就像第一次来到这个神奇的地方一般，两个孩子无意间闯进了巨大的宝藏洞中，迫不及待地想向对方分享心里的快乐。
　　皮肖塔取出一个大大的帆布包，拉开了拉链。里面露出了冰冷的枪支和刀械。吉里安诺脱下了禁欲的黑色修士服，换上了鼹鼠皮裤和羊毛上衣。他刚才温柔快乐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仪式感。
　　吉里安诺首先取出两支手枪放在腰间，怀里揣着一把冲锋手枪。他在腰间扣上了几盒子弹。他接过皮肖塔递来的刀，绑在军靴上。最后，不加掩饰地挎在肩上的，则是一把长筒步枪。
　　皮肖塔打量他，开玩笑道：“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你背这么多钢铁玩意不沉吗，一会在山上你要是摔倒了，我可是扶不动你。”
　　吉里安诺露出了小孩子诡计得逞的窃笑，坚硬沉重的枪械压得他的伤口好像要崩开，真实强烈的疼痛正在刺激着他——这正是吉里安诺现在想要的。他要用□□的疼痛永远铭记理想和仇恨。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与敌人狭路相逢。”吉里安诺骄傲地昂起头。
　　两人踏上徳奥拉山通向蒙特莱普雷的那条漫长曲折的小路，身上背着足以让敌人死亡的装备，吉里安诺感到了力量，在柠檬和橄榄的清香中，在虫儿的喧闹中，在静谧的月色里，在缀满繁星的天幕下。面对敌人，他不会再退缩，他有足够的勇气——那是直面死亡之后获得的。他愈发坚信生命的价值，必须在建立一番宏图伟业后才能死去。
　　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西西里，不会离开橄榄和柠檬树。他不再是一个贫穷的农家少年，他不再害怕宪兵和腐朽的法律。他对故乡满怀热情。
　　吉里安诺看见皮肖塔弯腰捡了一颗仙人果，随便擦了擦，迟疑了一下，举到了吉里安诺面前。吉里安诺被救过他命的好友感动了，那份感情深深根植于他们的童年。他伸过头，像小时候似的，在那个小小的果子上咬了一口。果子的甘甜刺激了吉里安诺的味觉，让他的脑子忽的一下清醒了，果香在口腔里残留，挥之不去。
　　吉里安诺看见皮肖塔拿着自己咬过的果子继续吃起来，他也要和朋友分享自己所感受到的神奇力量。他不会和皮肖塔无缘无故的死在荒凉的大山中。
　　吉里安诺忽然兴奋地大喊起来：“阿斯帕努，阿斯帕努，我相信，我相信！”然后飞快地向山坡下跑下去。他跑过基督和历代受苦难先贤的神龛，跑过幽灵般的白色山岩。
　　皮肖塔和他并排奔跑，并发出阵阵笑声。
　　他们忘掉了一切的罪行，奔跑吧。将这些闹剧抛之脑后，去死掉吧，那些愚蠢的大人制定的规则。他们沉浸于少年的世界，耳边是身体摩擦产生的呼呼作响的风声。
　　两个人在通向蒙特普莱雷的小路上奔跑，向着未来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