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孤胆迷梦》美由

6、修道院之吻

　　圣方济各会修道院的院长正在例行进行巡视，他检查了农产品庄园，橄榄、西红柿、葡萄在筐子里码得整整齐齐。他在长袍中抽出一根长长的黑色方头雪茄。
　　就在这时，他看见皮肖塔拖着吉里安诺来了，守门人想将他们拦下，而皮肖塔用枪抵住他的头，守门人吓得跪在地上做起最后的祷告。皮肖塔将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吉里安诺放在院长面前的空地上。
　　院长身材瘦高，年近70，依旧精力充沛，举止优雅，头脑灵活。在墨索里尼在位期间，他受雇于黑手党，替他们写措辞优美的绑架信。
　　作为神职人员，他的修道院成了黑市操纵者和走私犯的大本营，这是在农民和当局人尽皆知的秘密。没有人约束他，他本该获得一些物质回报。
　　当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出现在修道院的门口，曼弗雷迪院长并不吃惊。他熟悉皮肖塔，当皮肖塔在走私时他们就熟识了。一个是年岁已高的神职人员，一个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两人意外地在彼此身上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特质——狡诈，这令他们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毕竟在这世上，许多人的懒惰和侥幸心理让他们并不能充分利用他们本来聪明的头脑。
　　院长先安慰了看门的修士，然后看跪在地上的皮肖塔，他正在把衬衣系得更近一些。院长从来没见过皮肖塔这副悲伤的神情，他以为这种深刻的感情不会出现在皮肖塔这个自私自利的冷漠生命身上。他隐去了嘴角的微笑，越重要的东西，开价越好。
　　皮肖塔现在心里很乱，他不知道丢掉的货物怎么交代，不知道怎么和吉里安诺的家人说他受伤的事情，而当务之急是让院长收留这个随时可能丧命的人。
　　皮肖塔注视的院长，不是那种威胁的目光，而是让他明白，吉里安诺对他很重要，如果现在不救他，就会永远多出皮肖塔这个敌人；而如果救活了他，就会得到足够合理的回报。
　　“这是我的表兄萨尔瓦多·吉里安诺，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如你所见，他处境危急。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到处来找我们，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藏身之处，并且请来医生。如果你能帮助我们干成这事，你就永远多了一个朋友。”皮肖塔故意将“朋友”两字加重了语气。
　　院长仔细聆听着皮肖塔的每一句话，他完全明白皮肖塔的意思。他飞快地开始计算自己的获益。他早就知道了吉里安诺这个出色的年轻人，黑手党甚至还特意关照了他，把他当作预备成员。院长观察吉里安诺的伤势，他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一个神职人员让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找一个地方安放灵魂本就无可厚非。即使他死了，当局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而吉里安诺的家人和皮肖塔则都欠着他一个重大的人情。如果吧他们交给警 察，警 察把他们处死，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如果拒绝帮助这两个年轻人，他将会在农民中树敌。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那么，皮肖塔，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搜捕你们。”院长不想让皮肖塔看出他帮忙毫不费力。
　　皮肖塔想如果院长知道了我们杀死了一名宪兵可能拒绝收留我们，但是一旦警 察盘问而院长毫无准备，就会露出马脚，暴露我们。于是，他把事情告诉了院长。
　　院长完全信任皮肖塔，他是通过缄默原则考验的人。缄默原则可谓是西西里人的圣经，西西里人宁愿被杀死，也不愿意成为告密者，向当局透露任何消息。院长曾经安排很有手段的巴勒莫警官将皮肖塔抓起来，无论警官怎样威逼利诱，暗示或单刀直入，都突破不了皮肖塔的心理防线，皮肖塔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过一个字。最后警官把他放了，并告诉院长，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年轻人。从那以后，院长就经常派给皮肖塔重要任务，并为他的灵魂祈祷。你想得到多大回报，就必须先让别人看到你愿意付出多大代价。世界上的好运，都是曾经付出东西的回报。
　　院长唤来了几个修士，安排皮肖塔和吉里安诺去了一个偏僻的厢房，那是院长藏匿人的特别地方。之后院长又让一个修士去五英里外的城镇去请医生。
　　皮肖塔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吉里安诺的手，皮肖塔的手紧张地不停地流汗，他看着吉里安诺微弱的气息和有些发紫的皮肤，他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开始在眼眶打转。吉里安诺睁开了眼睛，但是目光呆滞。皮肖塔轻轻擦了擦吉里安诺前额上的汗。
　　医生来了，他看到吉里安诺面如死灰，皮肤白里透紫。嘴边上有一个白圈——学医的人都知道，这是人将死的前兆。
　　“他流失了身体三分之一的血，基本上算是没救了。他身体强壮也许可以多撑几天，可以告诉他的家人准备接他回去了。这几天注意给他保暖，喝些牛奶，我给你一点吗啡。”医生看着皮肖塔极度绝望的神情和院长如释重负的样子，讥笑道：“当然，在这个神圣的地方，也许会有奇迹的发生。”
　　医生和院长出去了，皮肖塔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低头看他的朋友，竟然惊讶地发现他的眼里有一丝平日里皮肖塔才会流露出的嘲弄眼神——以前的吉里安诺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的。他总是愉快而温和的。
　　皮肖塔身体向下俯了一些，吉里安诺在小声地说话，显得非常吃力。
　　“告诉我的母亲，我会回去。”
　　接着，吉里安诺做了一个皮肖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他伸出手抓住了皮肖塔的头发，将他的头向下按。那双手如此温暖有力，绝对不是一个垂死之人的手。他亲了亲皮肖塔的脸颊，温柔地说：“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