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阿多尼斯的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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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的两个人带着枪来到悬崖边，他们在悬崖边上铺了条柔软的毯子。两个人躺在上面，欣赏着日出的粉色霞光。皮肖塔翻了个身，面对着吉里安诺。吉里安诺也转过来面对着他。
“图里，我们这样做你会后悔吗？”面对着那张朝夕相对的脸，皮肖塔一向洒脱的性格竟然变得犹豫起来。毕竟这已经仅仅是他自己的生活，牵涉到他的图里，他不敢像对自己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
“阿斯帕努，我们是共犯。”吉里安诺轻笑了一下，伸手将皮肖塔脸上的碎头发拨到一边。
在年轻的时候，人们可能屈服于任何给他们带来快乐的东西，比如性、毒／品、暴力……上瘾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他们只是特别害怕寂寞，逃避，只有在这些隐秘而“污秽”的事情中存在着。
皮肖塔和吉里安诺的心态却是两种。吉里安诺像个初尝禁果的孩子，刚摆脱思想的束缚，对一切规则都不在意。他喜欢皮肖塔，喜欢和他在一起，就想得到他。
皮肖塔则更敏感一些。他是情场老手，对男女逢场作戏，一夜风流的事没少做。所以已经能完全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对吉里安诺的感情要认真的多，因为无论是未来的事业还是感情，他们俩都被紧紧绑在一起。
他厌倦了以前轻浮的状态，他想和吉里安诺肩并肩走下去，他清楚他对吉里安诺是不同的。吉里安诺和他的很多方面都十分契合，而且他们相处的时候让皮肖塔没有任何隔阂和负担，这是难得可贵的。即使不能见光，也不想放弃这样合适的伴侣。
皮肖塔靠着一块大石头擦枪，吉里安诺则拿望远镜观察着山路，今天他的教父阿多尼斯就要来了。
比安卡洞很深，尽头是一堆几乎要堆到洞顶的大石头。年幼的皮肖塔和吉里安诺曾经爬到顶上，他们就是那时候发现了一条暗道，通向山脉的另一侧。那是斯巴达克斯的军队躲避罗马军团的时候开凿的。
这时候，吉里安诺想起了一件事。他让皮肖塔看好山路，自己向山洞深处走去。
他拿着一个铲子，在石堆的右下角开始挖起来。那地方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很久没有人的痕迹了。
那是吉里安诺和皮肖塔小时候的事情。当时他们在吉里安诺家悬挂上了西西里旗和美国的国旗。但是当时的法西斯官员命令他们取下来。两个孩子非常生气。于是他们就把两面旗子埋到了洞里。
挖了几下，吉里安诺就看到了那面美国国旗——它已经破旧不堪了。
而被它包裹的西西里旗保存的相当完好。浓郁的红色和闪耀的金色和吉里安诺小时候看到的一样鲜艳。
吉里安诺跑出山洞，将那面旗递给皮肖塔，笑着说：“还记得这个吗，阿斯帕努？”
皮肖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他比吉里安诺更加激动。
“这是命运，图里，这是命运！”他一把抢过那面旗，向悬崖边跑去，向着小镇的方向挥舞起来。吉里安诺也紧跟过来，他们俩心照不宣。
吉里安诺在悬崖边上挖了一个坑，把旗子树立起来。旗子被风吹得飞舞起来，呼啦呼啦地作响。
这时候，吉里安诺的教父阿多尼斯逐渐靠近了。他们已经能在望远镜里看清他了。
“真见鬼，骑驴的人比驴子还小。”皮肖塔说。
吉里安诺听见了皮肖塔语气中的鄙弃。说实话，皮肖塔的外貌真的没得挑，他瘦削、精干、体态匀称、五官精致。但是他对生理缺陷却有超乎寻常的恐惧。他深深厌恶着自己的肺结核，不是因为那会要他的命，总是让他咳血，而是因为这会让他完美的形象受到破坏。而吉里安诺这种浑身上下挑不出毛病的人是永远感受不到这种有些扭曲的心态的。也许总是和吉里安诺在一起，皮肖塔对自己的要求更为苛刻。
吉里安诺没搭话，他飞快向山下跑去。往山下跑了几公里，他藏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那是他和皮肖塔小时候常玩的一种游戏，等到阿多尼斯到了，就跳出来吓唬他。
等到阿多尼斯走过去，吉里安诺突然跳出来，端着短筒猎、枪，大喊一声：“站住！”
阿多尼斯迅速转身，手却马上去拔枪了。
“是我，图里。”吉里安诺开心地笑了。
阿多尼斯也笑了，并马上把枪放回去。然后翻身从驴子身上下来。
吉里安诺牵着驴子和阿多尼斯一起向峭壁走去。
“这次你们彻底回不去了，昨晚又死了两个宪兵。”阿多尼斯严肃起来，“看到西西里旗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镇上的人和宪兵都看见了。”
“我和图里，还有这座山，已经脱离意大利了。那些胆小鬼不敢来。”皮肖塔有些兴奋地说道。
阿多尼斯瞪了他一眼，说道：“阿斯帕努，谨慎点。”
阿多尼斯把驴子上的包袱打开。
里面是一些生活用品。他带来了一个高倍望远镜、一个急救箱、几件干净衬衣、几件内衣、一个外套、一个剃须刀、六块肥皂。
包里还有一大块撒了胡椒粉的颗粒状奶酪，一个长面包，还有两张大圆饼——实际上是烤面包，里面塞满了熏肉火腿、白干奶酪，上面还有两个煮鸡蛋。
“这两张饼是维拉内拉做的，她丈夫以前就吃这种饼，能吃一个星期呢。”阿多尼斯说。
“这种饼是越陈越香啊。”皮肖塔不怀好意地说。
吉里安诺不理他，开始收拾出一块地方放置食物。
“图里，你知道的。现实不比书里，你想当个反叛者，甚至革命者。这只会让你更早进入坟墓。”阿多尼斯还是想劝说他。
“我不怕他们。”吉里安诺向他的教父微微一笑——那是阿多尼斯以前很喜欢的样子，谦逊有礼。吉里安诺顿了一下，他必须让教父完全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
“真的，我不怕政府的军队，装甲车、机关枪，乃至整个罗马，我都不怕。也许您听起来觉得我们自不量力，可是，如果你害怕某一个事物，你就不可能推翻它。你只要有目标，就一步步去实现就好了，无论在前进的路上会遇到多大的困难，毕竟那是必须面对的，不是吗？况且西西里还有帕萨藤珀、泰拉诺瓦这样的凶狠的土匪，他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可是图里，帕萨藤珀和泰拉诺瓦都被关在贝兰伯兵营，和你的邻居们在一起。过两天他们就会被运到罗马了。”
“不，我回去营救他们，我希望他们感谢我。”吉里安诺平静地说。
“感谢你？这不可能！帕萨藤珀把送他一头毛驴的叔父都杀了。”阿多尼斯气愤地说。
“我会教会他们什么是感谢。”吉里安诺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教父，微笑求您一件事情，为了西西里，在巴勒莫给我们当眼线吧。”
“一个大学教授，是匪帮成员？”阿多尼斯没好气地叫起来。
“得了吧，阿多尼斯教授，这里是西西里，要不哪里的大学教授随身带着手、枪？教师和黑手党联系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皮肖塔丝毫不留情面。
阿多尼斯并不是一个生性懦弱的人，他在心底也盼着西西里有天能够强大起来。只是，他担心自己的支持会让两个孩子低估眼前的困难。
赫克特-阿多尼斯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夏日。当时图里和阿斯帕努都还不足八岁，那天的情形跟今天很相似。他们俩坐在吉里安诺家和大山之间的一块牧场的草地上，等着吃晚饭。阿多尼斯给图里带来了一袋书，其中有一本《罗兰之歌》，当时他给他们读了。
阿道尼斯几乎能把《罗兰之歌》这首诗背下来。在西西里几乎识字的人都爱读它，不识字的也十分喜爱这个故事。
在乡镇巡回演出的木偶剧团都把它作为保留节目，其中的传奇人物形象甚至画到了奔驰在西西里山野间的每一辆马车上。
沙勒曼有两名伟大的骑士，罗兰和奥利弗，他们与撒拉逊人奋死拼杀，保护着沙勒曼退走法兰西。
阿多尼斯给他们讲两位骑士如何在伟大的荣塞维莱斯之战中一起战死——奥列弗如何三次恳请罗兰吹号以招来沙勒曼的部队解围，罗兰出于自尊又如何拒绝的。当他们寡不敌众，罗兰吹响那把巨号求救时，已经为时太晚了。等到沙勒曼回来解救他的骑士，他们已经倒在成千上万具撒拉逊人的尸体当中了。
沙勒曼悲痛地直扯自己的胡子。阿道尼斯清楚地记得，当时吉里安诺听得热泪盈眶，可是奇怪得很，皮肖塔的脸上却露出轻蔑的神情。罗兰之死在吉里安诺看来乃是人生中最壮丽的时刻，而皮肖塔则认为，罗兰死于异教徒之手，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两个年轻小伙伴从草地上站起来，图里将双臂搭在皮西奥塔的肩上，两人一起回家去吃晚饭。阿道尼斯见状笑了，这是罗兰扶住奥利弗的动作。当时，面对袭击的撒拉逊人，罗兰就是这样扶住奥利弗站好，以便两人能挺立而死。罗兰临死之前还举起手臂直指青天，这时一位天使飞来，将他的铁护手收了去。至少诗中或者传说中是这么讲的。
那是1000年前的事了，但是现在的西西里还是和那时一样：茫茫无边的橄榄树林，烈日曝晒的平原，路旁的神龛仍是耶稣的首批信徒所建，数不尽的十字架上曾钉死过无数追随斯巴达克思的造反奴隶。而他的教子是又一个这类英雄，他们没有意识到，要想改变西西里，必须有一次道德火山的爆发，将这片土地彻底焚烧一遍才行。
这时，皮肖塔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吉里安诺面带微笑，那双深褐色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阿道尼斯，好像在说：教父，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阿多尼斯注视着这一切，忽然，眼前的景象奇妙地发生了变化：他们俩宛若那刚劲有力的雕像，超凡脱俗。皮肖塔变成了希腊瓶上的一个人物，爬在他手上的壁虎酷似他抓在手里的毒蛇，在山中骄阳下，一切都刻划得分外明晰。皮西奥塔看上去是个危险人物，一个给世界带来毒药和利剑的人物。
希腊花瓶的另一面是他的教子图里·吉里安诺。他形象饱满，具有古希腊阿波罗神般的美感。他的双眼眼白清澈见底，几乎给人一种失去视力的错觉。他的脸坦诚开朗，带着传说中英雄人物的那种圣洁。他大腿粗壮有力，背部肌肉发达，宛若那些洋溢着阳刚之气的地中海雕像。他比大多数西西里人身高体壮，完全是美国人的体格。就是有一点，阿多尼斯想，他必须抛弃多愁善感的性格，坚毅果敢的年轻人才能成为英雄。
他们还很小的时候，两人就显示出截然不同的特点。皮肖塔爱要滑头，而吉里亚诺则十分相信必须与人为善，并且很为自己能真诚待人而自豪。那时阿多尼斯常想，他们长大后，吉里安诺准得听皮肖塔的。可是他错了，相信自己美德的人远比相信自己狡诈的人更加强大。
皮肖塔那嘲讽的声音打断了阿多尼斯的遐想：“教授，还是答应了吧。我现在是吉里亚诺队伍中的二把手，可手下却没人听我指挥。”他咧嘴笑了笑，“我倒是愿意从小做起。”
阿多尼斯虽没被惹恼，吉里安诺的目光中却带着怒意。不过，他仍然平静地问阿道尼斯：“你的答复是什么？”
赫克托-阿道尼斯说：“行。”教父还能说什么呢？
接着，吉里安诺就给他布置回蒙特、莱普后要做的工作，并把第二天的行动计划简要地给他讲了一下。阿多尼斯不禁再一次被这个年轻人的计划显示出的勇敢凶猛所震慑了。吉里安诺将他扶上驴去后，他弯身亲了亲他的这位教子。
皮肖塔和吉里安诺目送着阿多尼斯骑着毛驴下了山，朝蒙特、莱普方向去了。
“他可真矮。”皮肖塔说，“要是我们小时候玩土匪游戏时他来入伙，可能倒更合适。”
吉里安诺转过头来温和地说：“开玩笑要注意场合，谈正事的时候就不该开玩笑。”
到了晚上睡觉前，他们又互相拥抱了。
“你是我的兄弟。”吉里安诺对皮肖塔说，“这一点你要牢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阿多尼斯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