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鸾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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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回民们的礼拜而已。”玄烨漫不经心地走在我的身后，“你我既不信教，还是走开的好。”
“不像是礼拜呢，她们似乎在门前争抢着什么。”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人们挤来挤去的样子，好奇心被激起，便随手拉住一个刚刚从人群里退出来的妇人，向她行了礼“这位大姐，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妇人红光满面，笑呵呵地说，“哎呀，大妹子，你还不知道吗？牛街清真寺可灵验着呢！听说呀，只要去先去摸一摸那门前左边的龙头，再去摸一摸右边的虎嘴，对大殿磕三个头，家里的大大小小，就会得到真主安拉的庇护。你看，那么多人，就为了讨个吉利呢！”
原来如此，道完了谢，我挽了挽袖子，便要挤进人群去，却被玄烨拉住，“算了吧，人太多了，难道你还真准备着下跪磕头？”
“多讨一些吉利总是好的。”我对着他回头一笑，“你看那些妇人拼着命也要为家中祈愿，我这个为人妻母的，自然不能落在其后。”
玄烨微微似有怔忡，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见他松手，我便转头朝人潮中奋力挤去。耳边叽叽喳喳嘈杂一片，伸出来的手臂打在头上，把发髻也弄歪了，我使着全身力气拨开眼前的人，艰难向着前挪动着，好不容易到了龙像面前，赶紧争抢着伸出手去，踮着脚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推,我咬着牙一路挡着脸，又挤到虎像前面，同样将那石嘴摸了又摸，希冀着能多沾一点福气。
从熙熙攘攘的人墙里出来时，我已是出了一头热汗，步子稍稍有些摇晃，我停也未停，径直走到殿门前，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以额碰地，发出清脆的的响声。
第一拜，希望阿玛额娘与妹妹顺心如意，家中欢祥兴盛
第二拜，希望玄烨安泰舒畅，朝里宫内稳定和睦
第三拜，希望承祜健康快乐，一生福祉绵长
三叩完毕，我还贴地未动，就被玄烨扯着胳膊提了起来。还没等我缓过神，就见他一言未发，蹲下身子，轻轻拍打着我膝上的尘土。片刻之后站了起来，却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小心地将我的发髻整了整，然后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擦着着我的额头，温柔地，缓缓地，一遍又一遍，直到我按住了他的手。
见他直直地望着我，我哈哈一哂，用力拍了拍胸脯，拖着他往前走去“好了，祷告完毕，我安心了！走吧，我们继续吃点心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我兴致勃勃地左看看，右瞧瞧，玄烨却心不在焉地若有所思。
“承祜已经会喊额娘了呢！”不想这样一直沉默着，我拍了拍他，爽朗地笑起来，“每次去看他，他都很高兴地探出身子伸着手非要我抱不可。”
“承祜本来就天资聪颖。”玄烨似乎回过神来，嘴角翘起，“十个月大的小人儿，就显出异于常人的灵气来，等他周岁生辰那天，乾清宫的如意，就当作阿玛的礼物吧。”
乾清宫的如意与一般如意不同，它通体明黄，是当年顺治爷赏赐给玄烨的礼物，玄烨极为珍视，一直作为镇宫之宝，现在却要把它送给承祜。
“玄烨！”我身上一震，顾不得其他，拉低他急急地说，“那柄如意，怎么能给承祜？”
“不过是个如意而已。”玄烨淡淡地笑了一下，“再说，我跟你的孩子，又有何不可？”
“承祜还只是无知幼童。”心中似火焚烧，我焦虑地摇着他的袖子，“这样做，不仅宫内，会引发朝野大乱的！”
玄烨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芳儿觉得，应该送什么？”
稳住心神，我拉着玄烨走到一个货郎面前，拿起一个五彩斑斓的兔儿爷递给他，笑道，“就这个，这个挺好！”
玄烨不置可否，接过兔儿爷放在手中掂量着，半晌他叹了一声，终于开口，“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舒了一口气，我向他深深一福，“那妾身便在这里代承祜向他阿玛道谢了。”
对不起，玄烨。我实在不愿看到承祜被过早地推到风口浪尖上，作为母亲，即便是明明知道他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他要承担的责任，我希望的，仍然还是他能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的童年。我们自己记忆里最为美好的部分，玄烨，不要从孩子的手中剥夺去吧。
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与曹寅约定好的时间，马车一路疾驰，在宫门落匙之前我们必须赶回去。
“夫君，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行进中的马车咯吱咯吱地摇晃着，我抓着玄烨的手臂，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问道。
“想去的地方？”黑暗中看不到玄烨的表情，但是也能听出他的疑惑，“天下之土，莫非王土，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一直都想去看看江南啊。”我笑起来，“我的乳母，也就是瑾儿的额娘，是从江南来的汉人，以前就经常听她描述江南风光钟敏灵秀，北国无法比拟。后来看见江南的男子，翩翩如玉，江南的女子，卓妍娟丽，均有一番不同的气韵，不由得心驰神往，怎样的地域水土，方能养出这样的人来？”
“就算是江南的词曲，也能不由得让人痴了去。”也不等玄烨回答，我继续说着，陡然觉得人慢慢飘灵起来，眼前好似真有一副柳绿花红的江南春景图，情不自禁地轻声唱道：
“枕函香，□□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莫要再唱了！”玄烨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惶急，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大声说，“这样的曲子，以后，再也不许唱了！知道吗？”
为什么？我张口欲问，偏了偏头，却还是放弃，只应了一声，“是。”
到坤宁宫的时候，已是亥时光景，踏入殿门，便见张万强飞快地打了个千，俯身拜下，“奴才给皇上娘娘请安！皇上吉祥！娘娘吉祥！”
终于还是。。。又回到这里来了。
眼里是熟悉的桌椅摆设，烛光跳跃之中，一派庄严堂皇之气，耳里是熟悉的请安道福声，宫女太监们，照旧极为恭顺屈膝叩头。我却怔怔恍如隔世，好像自己今晚从来就没有去过牛街，又或者，是好像自己从来都不曾在这个宫殿里居住过一般。
“皇后娘娘，请您准许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一名宫女跪在面前，双手将我平时穿的睡袍高高捧起。
皇后？。。。叹息一声，原来只要这么几个时辰，就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回头转向玄烨，见他神色自若，张开双臂让太监们帮他换上龙袍，心里莫名地一阵难过，到了这里，他又必须变成那个皇帝，而我又必须变成那个皇后，这样的晚上，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至少。。。
打定主意，我趋步走近他，吩咐众人退下，亲手帮他将龙袍的扣子别好，围上腰带，等他上下穿戴齐整。然后突然之间，我踮起脚，圈着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在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一下。
抬头对上他的眼里的惊诧，我笑着说，“谢谢你，玄烨，谢谢你。”
他笑起来，抚过我的脸，“你喜欢就好。芳。。。”，话说至此，他没有接下去。
结束了，玄烨，我懂的。
“皇上。”静了那么一刻，我松开了手，“请恕臣妾斗胆，皇上今晚是要宿在乾清宫吗？”
“恩。”他平淡地说“还有些折子没有批完。”
“那臣妾便在此恭送皇上！”我低头行礼道。
“皇后休息吧。”他点头，迈步向殿门走去，“张万强，传朕旨意，摆驾乾清宫！”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一定要。。。
“玄烨。”对着他的背影，我忽而笑起来，“你说得不对，我没有厌倦，宫里的生活，其实，我并不厌倦呢。”
有你和承祜在，我怎会厌倦呢？我怎能厌倦呢？
他停住脚步，转身朝我走来，将我揽到身前，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明白了，谢谢你，芳儿。”
与他的目光相接，我微微一笑，福身跪安，送他离去。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珍贵的。。。这个寿辰。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鸾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