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贺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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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用过晚膳，我屏退了宫人，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自己跟自己下棋，未过几手，便觉得倦意丛生，推开棋盘，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那次在坤宁宫的事情，再没有一人提起。张氏，董氏，沁灵，明惠。。。见了我，都是恭顺而小心地请安行礼，脸上堆满了笑容。请她们陪我散心漫步，亦从来都只小步跟在我身后，低头敛眉，有问方答。马佳与东珠却与我亲近愈多，但马佳性柔，东珠气淡，我们坐在一起，往往并不怎么言谈，多数时候，只是赏花品茗而已。
安寂而宽广的宫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在曳曳的烛光下忽闪忽现。深秋夜晚冰凉的空气，拂过耳边的头发，皎洁如玉的月光，穿过大开的窗子，照耀在我的裙摆上。内心平淡得如同沉静的湖面，我半跪在窗前的椅子上，望着盈盈饱满的月盘，痴痴地失了神去。
“小姐，小姐，您怎么就一点都不高兴啊？”瑾儿轻脚走来，一边捶着我的肩膀，一边说道，“今日不是您的千秋节吗？太皇太后与皇上赏赐过了，各宫娘娘们，福晋们，格格们都轮番来请安，这坤宁宫上上下下，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样子，却还是不见您露出多少欢喜。您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笑了一笑，回过头去“大家能这样来给我贺寿，我很高兴啊。”
“小姐瞒得过别人，可是瞒不过瑾儿我。”瑾儿撇了一下嘴巴，“就连午后夫人与二小姐来的时候，您也有些心不在焉呢。”
我还没有言语，就见她停了手在空中，疑惑地看着我，“难道，是因为没有合您的心意的寿礼？”
“。。。你就不要瞎猜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又好气又好笑，站起身来，“能看到额娘，妹妹，得知家里安好，我心里已经非常满足了。”
如果能再抱一抱我的承祜的话。。。如果他能稍微陪我一会的话。。。
如果我能摆脱这永恒的孤独与束缚，再做一次赫舍里芳儿的话。。。
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我暗自笑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胡思乱想起来？
慢慢从窗边走回到桌前，我笑着对瑾儿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瑾儿，今日你也忙活了一天，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你下去吧。我稍后也便要歇息了。”
“可是，小姐。”瑾儿惊讶地看着我，“现在还不到辰时，您就。。。”
“这些天一直觉得疲乏，早早休息也是好的。”我不以为意地将零散的棋子收入棋篓，“好了，你下去吧。”
“是。”瑾儿见说不过我，福了身，也就退下了。
收好了棋盘，我放下长发，却没有沐浴更衣，总觉得心里突突地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走了几步，却又模模糊糊地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唐朝百家诗集，放在灯下，随意地翻阅起来。
翻着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下意识地抬头，心头一颤，我发现玄烨竟然站在桌前，正静静地看着我，见我看向他，便朝我微微笑了一笑。
猛地一下站起来，我抛下手中的书，“皇上。。。”向他走了几步，这才觉察他的打扮实在古怪得紧，不穿龙袍却是一身布衣，实脱脱一个年轻举子的摸样，不由一惊，“你。。。这是？”
他眼睛明亮，笑得更开了，“芳儿，上次你送我寿礼，这次，由我来还送你贺礼啊。”
“贺。。礼？”舌头有些打结，我如堕入云雾之中，“什么。。贺礼？”
他笑而不答，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去，却是一件普通民妇穿的旗服，圆领窄袖，淡紫泛起白花，一只通体淡绿的朴素的玉簪，放在衣服上。
心跳漏了一拍，我看向玄烨，“皇上，你是想。。。？”
玄烨走近，亲手挽起我的头发，“月色明好，夜市繁华，不知夫人可有兴趣，与在下同游？”
“到底还是牛街好啊！”
扶着玄烨的手走下马车，我满心欢喜，也没有管玄烨，疾步匆匆就朝前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一下这久违了的闹市气氛。
“这么着急干什么？”玄烨简单地向曹寅交代完，几步便追上我，微微有些愠怒，“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是，是。”我停住脚步，等他走到跟前，扑哧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我说万岁爷，您把曹寅支走了，那您带了银两没有？”
玄烨拍了拍衣袋，颇为不屑地说，“夫人未免太小看在下了。夫人可不要忘了，我们是在白云观相遇的。”
“啊，夫君恕罪！”我假意向他福了一福，靠近了他些，搓了搓手“那么那些小吃，我是不是可以。。。？”
“。。。说吧，你要吃什么？”玄烨无奈地笑了一下，喃喃地说“怎么觉得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眉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项条，项绦不如老饕。”我嘿嘿笑了一下，“公子难道不知，索家大小姐，专好京城美食？”
玄烨的脸黑了半边，“在下孤陋寡闻，实不知耳，还请大小姐指点一二。”
抱着玄烨的手臂，我拉着他沿摊一路走去，“京城小吃，积聚蒸、炸、煎、烙、爆、烤、涮、冲、煨、熬各种烹饪方式，以汉，回风味为主。要说它的发祥之地，恰恰可属这回回牛街！京城小吃的金字招牌，炸焦圈、麻花、豆馅火烧、螺丝转儿、墩饽饽、开口笑、蜂糕、年糕……几乎全出自于此，若是要逛京城夜市，不来牛街，当属虚行！”
玄烨没有出声，过了一会他斜斜地瞥了我一眼“芳儿，你莫不是。。。又暗中派了什么人给你捎这些小吃到宫里去吧？”
“这。。。其实。。。”早知道就不跟他说这么多了，怎么如此敏锐？我吐了吐舌头，“恩。。。皇子寓所一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你。。。”玄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次见你女扮男装，我就知道，赫舍里芳儿，表面上再怎么端庄大方，骨子里面其实离经叛道，永远就没有个安分的样。”
难道现在要治我的欺君之罪吗？我撇了撇嘴，心里琢磨着。
“可是。。。这点跟我完全相同！”玄烨走了几步，突然笑出来，“看来，上天将你指给我，也还是有原因的。”
“当然是有原因的！”我欢叫了一声，抱了他一下，“豆汁哎！很久没有喝过了，怎么样，夫君？去喝一碗？”
“早知道你这样”望着一桌子五颜六色的点心，玄烨一脸懊悔，伸手将我耳边的头发理好“当初在马车上，就不该跟你做什么随你尽兴的约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刚咽下口里的豆汁，又张开筷子夹了个爱窝窝，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不是你说的今晚忘记身份，忘记责任，什么都不用计较吗？”
玄烨支着下巴，小声道“我怎么料到你有如此特立独行啊？也不知道索尼他们是怎么教的？”一边按住了我欲伸出的手，“大小姐，这都第几块了？你就那么喜欢吃甜食吗？”
“是呢，我就喜欢甜食，栗子糕、豌豆黄、驴打滚。。。但凡糕点，我都喜欢。”我见右手被他压住，便改用左手抓了一块芸豆糕，递到他嘴边“试试吧，真的很不错！”
玄烨皱了皱眉头，咬了一口，便摇了摇头。
“不想吃就算了。”我放下手来，自顾自地大笑了一下，“其实要说我最喜欢的，还是额娘做的枣泥奶油馍馍。小的时候，经常一吃便是一盘，饱饱的也就用不了饭了，为此没有少被嬷嬷们数落。玛法也是一样，禀了家法要我规矩着坐好了用膳，糕点什么的，只许一天一块。我便伸着脖子盼啊盼，眼巴巴地要等着晚上，因为到了晚上，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额娘会悄悄给我塞一块馍馍放在手心里，那个滋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美妙！”
“越是拦着我，我就越想着要。变着法子央求额娘多做一些，然后再去厨房里拿些出来藏在柜子里。后来被嬷嬷发现，也就再难找到机会了。”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又笑起来，“说起来也是，每次悄悄溜出来玩的时候，十有八九，我都要到这牛街点心铺子来一趟，装满了肚子再回去。从康熙四年到现在，也有五年没有来过了吧，他们这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呢！”
往嘴里塞了块炸糕，我有些口齿不清，“今天也是一样，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吃个够！”
“芳儿。。。”玄烨突然搂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你对于宫里的生活，其实很厌倦吧？”
我顿了一下，静静地倚着他，没有回答。
“那日坤宁宫中的事情，明惠，沁灵，张氏，马佳。。。所有的人都跟我说过了，甚至连皇玛嬷也都已经知道了”玄烨贴着我的额头“但是你，你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该说什么？”我平和地说，“我又为什么要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玄烨轻叹了一下，“你应该知道的，什么都不说，事实就会变成别人说的那样。”
我将头埋低了些，汲取他怀中的温度，玄烨亦沉默着，将我搂得更紧了。
我知道的，玄烨，我知道。
可是我累了，已经很累了，累到只想说我心中想说的话而已。
像这样一个晚上，就让我，就让我。。。
“那边有很多人呢！”片刻之后，我挣开他，跳了起来，“我们去看看那边在做什么吧！”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贺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