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萧墙 ...
-
“你们都下去吧。”玄烨挥了挥手，屋里的嬷嬷与宫女们行了礼，便躬着身子慢慢向门口退去，“你等一下”他止住抱着承祜的嬷嬷，"把孩子给朕。"说着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承祜，然后点了点头，“好了，你退下吧。”
嬷嬷福了身退出门外，带上了门。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烨，君子抱孙不抱子，他居然亲手抱着承祜，到底想干什么？
玄烨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慢慢地蹲下身子，将孩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难道，他的意思是，我可以抱着孩子吗？
“抱着吧。”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都想好好看看承祜吗？”
心里狠狠地扭结了一下，还未能做任何的思考，我已是禁不住微微发起抖来，恍如身临梦境，我战战兢兢伸出手去，极为仔细地从玄烨手中接过了孩子，那压着我手臂的细小的重量，实实在在地告诉着我怀中已然抱住了全世界最为珍贵的宝贝，温软的感觉，在一瞬间就从手蔓延到全身各处。
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哽咽着完全说不出话，我凑近了孩子的小脸，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吻着他的脸蛋，淡淡的奶香，从他小小的身上散发开来。止不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我两颊，大颗大颗地流趟着，我开始没有意识地小声哭泣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我终于抱住你了！
呜咽了一会,心里咯噔一下，我急急忙忙地将孩子凑到眼前，上下来回，仔细端量着，孩子粉粉嫩嫩，正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的确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那么为什么小喜会说承祜病得那般凶险，连嬷嬷与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你可知道，你今日所为将招致什么样的处罚吗？”玄烨依旧是蹲在我面前，平视着我，沉静地说道。
我抬起头来，镇定地说“私闯皇子寓所，轻则交予宗人府查办，重则剥夺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吁了一口气，直起身来，望向他的眼睛“只要承祜没事，我对于那些，无话可说。”
玄烨叹了一下，站了起来，背着手转过身去踱了两下，忽然回过头来，紧走几步“你为什么会认为承祜生病了。”
“小喜说的。”我看着他，“她。。。”话没有说完，心中打了一个冷噤，竟是接不下去。
“她是谁？”玄烨俯下身子来，接着我的话追问道。
“小喜是坤宁宫的宫女。”我咬了一下嘴唇，事已至此，隐瞒也不可能了，“她的表姐是承祜的乳娘，我时常命她过来打听承祜的消息。”
玄烨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久久没有言语，空气一时间有些凝结，我平静地跪着，等待他的盛怒。
他却再次蹲下身子来，慢慢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柔地说，“芳儿，你还记得，那次在白云观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芳儿，朕当你，为朕的皇后。
那句话，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
“我。。记得。。”我看着他，微微地点头。
“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如何当皇后吗？”他的眼睛里闪过点点波澜，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低头扫过怀中承祜，许多被我忽略的情节，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寒意从心底升起，我看向他，“难道。。。”
玄烨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你该学会保护你自己。”
我怔怔地看着他，却见他直起身来，大声说道，“传朕旨意，皇后误入皇子寓所，罚俸一年并坤宁宫禁足一月，皇二子原所配乳娘及宫人等，伺候不周，全部换除。皇子乳母，内监等，非奉特旨，不得擅与其家属亲族来往！”
止住了的泪水又流下来，我抱着承祜，缓缓地向玄烨弯下腰去，额头触地,“臣妾遵旨。”
还没有走到坤宁宫，就见瑾儿飞快地从台阶上冲下来，奔到我面前，摇晃着我的手臂，“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您没有事吧？”
朝她笑了一笑，我点头，“我很好。”
“方才万岁圣旨到坤宁宫的时候，我们全都给吓坏了，以为小姐会被送到宗人府去。”瑾儿在我耳边急切地说道，然后她拍了拍胸脯，大舒了口气，“还好只是禁足。。。”
我瞟了她一眼，她会意止住了话，随着我往殿内走去。
关上殿门，我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望着簇新的烛台，凝神思考着未发一语。
瑾儿走近身来，端着一壶刚刚沏好的普陀茶，放在桌上，微微带了点笑意，“小姐，您这次可见到二阿哥了？二阿哥的病情如何？”
我轻轻冷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瑾儿，去喊小喜到我跟前来。叫其他人都下去。”
瑾儿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福身道，“是，娘娘。”
小喜被唤过来的时候，步履凌乱，脸色稍稍有些苍白，却还是如以往一样，平静而恭顺地跪下来，向我行礼，“娘娘吉祥，请问唤小喜来有什么吩咐？”
我盯着她眼睛，平淡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头伏在地上，“奴婢愚昧，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我的语气更淡，“是谁指示你这样传达给我说承祜生病了的？”
她额头触地，一动未动，“二阿哥的事情，都是小喜的表姐说的，娘娘您也知道不是吗？”
我撇了撇嘴角，“你不说也罢，我来替你说。”慢慢地斟了杯茶，“你们知道今日两宫以及皇上要去看望承祜，并且非常清楚，我挂念着承祜，听到他重病必然不管不顾也要冲到西六所去探视，因而故意放出承祜生病的消息，引我一步一步踏入你们的陷阱。一旦皇后擅闯皇子寓所的罪名成立。即便是不被废，名誉也将大损。中宫之威，将不存矣。”
听完我的话，站在一旁的瑾儿大惊失色，指着小喜，怒道“你！”
“娘娘要如此认为，奴婢也无话可说。”小喜磕了个头，此时反倒镇定下来。
我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小喜，我平日待你们不好吗？待各宫的娘娘有过亏欠吗？”
小喜稳稳答道，“皇后娘娘是好人，待各宫娘娘和奴婢们都很好。”
“但是恩公待你更好，是吧？”我嚼着笑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小喜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我缓缓又道“小喜，我记得，你的老家是在绥芬吧？”
小喜的身子再次抖了一下，却依旧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赔上自身以及表姐一家的安危，也要保全的主子，必定是生死相系的恩情了”我轻轻笑了一下，“绥芬，绥芬，那是个好地方啊，我满洲八大姓之一世居于斯。小喜，你在入宫之前，也曾经在那里的名门郎员外家当过侍女吧？听说郎员外家是书香世家，其本人品行，也是高风亮节，让人赞不绝口。”语气突地一变，“这幕后之人，可是贵人马佳氏？”
小喜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她高声叫道，“不，不是！”
“还说不是！”瑾儿在一旁插嘴道，“你这个样子，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不是马佳娘娘。”小喜直起身来抱着我的腿，惊慌地说“皇后娘娘，您不要再猜测了，您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吧，这与马佳娘娘没有半点关系！奴婢发誓！”语毕磕头如捣蒜。
“哼！”我大怒道，推开她的身子，站了起来“就凭你这点能耐，能瞒得了本宫吗？马佳，马佳，我素待你不薄，你竟毒辣至此！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不，不。。。”小喜哀恸道，“娘娘，娘娘，求您，求您。。。”
我将茶杯狠狠拂到地上，对着门外喝道“来人！都克达小喜态度狂妄，以下犯上，将她押出宫去，有生之年，永不准踏入紫禁城一步！”
侍卫们涌上来押走了小喜，远远还能听到她的哭喊，“娘娘，不是她，不是她，求您，求您。。。”
“没有想到，一向温柔若水的马佳娘娘会做这种事情。”瑾儿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说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看了她一眼，“自然是要与扳回这一局罗。”
“可是马佳娘娘圣眷正浓，又养育着皇长子，小姐，您不能贸然地行动啊。”瑾儿担忧地说，“再说，您为什么要这样处置小喜？这样一来，对方不就什么都掌握了吗？”
“你家小姐是不会输的。”我轻声说，“瑾儿，你去把索额图索大人请来。万岁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我想跟三叔商量着我们该送什么贺礼。”
瑾儿张口欲言，见我态度坚决，又闭上了嘴，只好应了一声，福身而去。
我走到窗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扯开嘴角慢慢笑起来，皇帝的战争刚刚结束，皇后的，已经开始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萧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