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灿烂年华

30、东窗

　　康熙九年二月，贵人纳喇明惠生皇三子承庆。四月，玄烨狩猎南苑，贵人马佳氏随行。
　　“娘娘不觉得马佳氏实在是太过份了一点吗？”沁灵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皇上出猎，连娘娘您都没有前往。凭什么偏偏只有她就能随行？”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应允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多说了”
　　“岂止如此。”沁灵愤愤地说，“她平时里看着清高不可侵犯，见到我们总是话都不舍得说几句，其实肚子里不知肠子弯了几曲，想着法子讨皇上的欢心，不是时不时要求着皇上与她一同前往西六所探望皇子，就是别出心裁定要皇上带她出去骑马散心。皇上倒也还真宠着她，她要什么，皇上就许什么，瞧她那娇花弱柳的样子，不知道做出来是要博取多少人的疼惜？”
　　我拍了拍沁灵的肩膀，“这话，就在坤宁宫我们姐妹几个听了就罢，你可不要随便乱说。”
　　“娘娘就是心太软了。”沁灵看着我，“我生来就不懂拐弯抹角。今儿我就跟娘娘说句直话，娘娘贵为正宫皇后，圣眷还不如一个小小贵人，难道从来就从来都没有不平过吗？”
　　我站起身来，黯然看向窗外，“身为皇后，内宫安稳不乱，便是我的职责。至于皇上喜欢谁，宠幸谁，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娘娘，请听明惠一言。”沉默之中，明惠突然说道，“娘娘胸怀大度，夙夜勤整，实为我们姐妹的福气。这马佳专宠一事，对于我们几个，确实是私下聊聊泄泄怨气也就罢了，但是对于娘娘，却是关之根基的大事，不得不防啊。”
　　我猛地回过身子望向她，“此话怎讲？”
　　“娘娘，您可不要忘记，马佳，是生了皇长子的人啊。”明惠娓娓而谈，“母凭子贵，皇上专宠马佳，难免受其言语魅惑，若是蛊动之中，做出危关国体的决策来，娘娘到时候即便是想回转，也将乏天无术啊。”
　　我紧走几步，眼睛一眨未眨地盯着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那么你的意思是，马佳有觊觎不测之心？”
　　明惠平静地看着我，“臣妾不敢妄语。可是娘娘身在其位，即便是不屑与之争宠，也得为尚在幼冲的皇二子考虑一番啊。”
　　我低头沉思着，半晌没有说话，余光里感觉明惠与沁灵都紧紧注视着我，心里顿了一顿，我抬起头来，对着明惠一笑“妹妹肺腑之言，我深为感激。妹妹若平日有空，还望常来我这里坐坐，我们好好谈谈心，如何？”
　　明惠爽朗地笑起来，眼睛里透出明亮的光芒“承蒙娘娘厚爱，明惠遵旨。”
　　站在台阶上看着沁灵与明惠走远了，我回到殿内，在桌前坐下，轻轻抚了抚眉头，开口对瑾儿说，“瑾儿，你去找张娘娘与董娘娘，跟她们说，我请她们到这里来喝茶。”

　　“娘娘，听说马佳娘娘昨儿在御花园晕倒了，您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张氏坐在桌前，一边摸着女儿的头，一边说道。
　　“哦？怎么回事？”我对着镜子，细细整了整鬓发，回身看向她。
　　“听说是偶感风寒，似乎有些发热。”张氏蹙了蹙眉头，回忆道，“许是在南苑受了凉吧。”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样啊，皇上去过了没有？”
　　“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去过了。”董氏坐在张氏身侧，“昨天马佳娘娘晕过去的时候，还是皇上亲自送回暖阁的呢。”
　　我敛了笑容，“本宫今日也身子不爽，探望的事情，明日再说吧。”转而吩咐道“瑾儿，去家里库房拿点人参给马佳娘娘送去。”
　　半月以来，除了张氏照旧天天都要呆上一到半个时辰，其他各宫，在每日例行的请安之外，也总要在多坐上一会，吃点点心，闲扯几句，人多了热闹，我心里倒也欢喜，却让瑾儿忙碌了起来，又是要行礼，又是张罗着要添茶送水，私下里她跟我抱怨过，说是连坐下来歇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听了我的吩咐，她福了身，颇有些不情不愿地答道，“是，娘娘。”
　　“娘娘。”从开始一直不发一言的明惠止住了瑾儿，“臣妾以为，娘娘还是得去探望一下马佳娘娘。”
　　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走到她的跟前“为什么？皇上与老祖宗不是都去过了吗？”
　　“正是因为皇上与老祖宗都去过，娘娘才更应该显出关怀来才是。”明惠的声音轻了下来，“娘娘可是皇后啊。”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一会，忽而笑道，“明惠妹妹说得极是，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同去看看她吧。”
　　明惠笑着福道，“娘娘圣明。”

　　距离马佳住的暖阁还有百步，远远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挑帘从门里走了出来。走近一看，竟然是许久不曾打过招呼的东珠，她看见我，目光一跳，随之躬退在路边，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见她形色微乱，衣衫似有不整，我心中不忍，上前扶起了她，一边帮她正了正旗服的坎肩，“很久不见妹妹，妹妹也是来探望马佳娘娘的吗？”
　　“是。”她点点头，小声说道。
　　我对着她笑了一笑，“既然都来了，妹妹何不再跟我们一起进去，我们大伙儿一起聊聊天，不好吗？”
　　“谢娘娘，不过臣妾胸闷固疾似乎隐隐作犯，还望娘娘准臣妾回殿休息。”东珠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福低身子。
　　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轻柔地说,“既然如此，妹妹就好好休息吧。改日如有时间，还请妹妹多来我那里坐坐，我们说说话也好。”
　　“是，臣妾遵旨。臣妾告退”东珠低着头，慢慢地走开了。

　　走入室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药香，温暖如四月，马佳的屋子里居然还生着火盆，我脱下补服，交给一旁的宫女，仍然还是觉得浑身上下，燥热难忍。
　　“娘娘吉祥。”我们进屋的时候，马佳犹自盖着一床锦被，平卧在床上，见到我们进来，急急忙忙地支起身子，却似乎力有不足，只好扶住床架喘了一喘，“娘娘驾到，臣妾未曾跪迎，还请娘娘赎罪。”
　　“妹妹有恙在身，何须多礼？”我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滚热一片，“妹妹感觉如何？太医的药可曾都服过了？这个温度，妹妹病得不轻啊。”
　　“谢娘娘关怀。”马佳头在床沿上触了两下，以示行礼，“臣妾已经服过药了，只是汗还没有发出来，故而热度未曾退下。此等小疾，休息两日，必当痊愈。劳娘娘前往，臣妾实在过意不去。娘娘请稍坐片刻，臣妾这就叫他们奉茶。”
　　“妹妹见外了。”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慢慢扶着她躺下“妹妹只管好生将养，如有什么需要，尽可告之于我。我们此次前来，只为探望妹妹病情，实不好多坐，以免打扰了妹妹休息。”一边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身后一直站的几人，“你们也都过来看看吧。”
　　“是。”三人福身，走上前来，张氏轻轻地帮马佳掖了掖被子，明惠俯下身来，温柔地笑道，“马佳姐姐，皇上与皇后娘娘都惦记着您呢，您可得早日康复啊。”董氏笑着帮马佳垫了垫靠枕，“瞧明惠姐姐说的，马佳娘娘吉人天相。。。”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她皱了皱眉头，从靠枕底下掏出一个东西来，“咦？这是什么？”
　　我心中一滞，尚未言语，就见董氏拿着那东西放在灯下看了一看，已是脸色大变，僵硬地回过头来，直直看向我，“娘娘，这是。。。”
　　张氏与明惠均站起身来，张氏凑到董氏跟前，只瞧了一眼，便浑身一颤，她捂了嘴唇，惊呼道，“这是皇后宝印！”
　　“什么？”我大步走过去，抢过那东西，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金色小印，烛下一照，煜煜发光，仔细端量着，除了成色相近，篆文，重量，与皇后金印并不相同。只是嫔尚且有册而无印，马佳一个贵人品衔，挟有此物，真正追究下去，至少也要发往宗人府圈禁。
　　“你竟敢私藏金印？”明惠瞪着马佳，大声喝道。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马佳满脸的惊恐，连连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哀呼道，“娘娘，娘娘，请您相信我，请您相信我！”
　　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小印，冷冷地扫了马佳一眼，挥开她的手，沉着脸，对其他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此事暂不要宣扬，我在这里，有些话，要单独对马佳说。”
　　三人各自看了一眼，福身道，“是，娘娘。”便慢慢躬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