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启》锶羽

18、百草集

　　再次回到公园的入口，那对母女已不见踪影，看来救护车来过了。程梓彤一人坐在长椅上，与四周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环境融为一体，她脸上写满焦虑与不安。
　　“彤彤，我们搞定了。”
　　孙心把手举得高高的，向他的队员挥舞。
　　孙心与南瑶并排走来。他们身后步子稍稍慢上两拍的是阿东，他怀里抱着妹妹小北。看见伙伴们安然无恙地回来，程梓彤安心了，但她立刻注意到了不对劲。少了两个人。
　　“你们没事就好。救护车刚走，我还在想要赶过来呢。话说回来，之前和你们一起往里走的另外两人呢？”
　　孙心挥动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想到刚才的事，胃里泛起一股恶心难受。他没有想把先前残忍的一幕幕拿来与队员分享，甚至恨不得一切都没发生过。孙心很快调整好心态，没让程梓彤看出内心的波澜，脸上挂着做出来的笑容，说着友善的谎言。
　　“他们俩还有事，不愿和我们一起，所以也就没管他们了。”
　　程梓彤信了。她起身理了理裙子，准备和两人一同离开。此时孙心挠挠脑袋，对她说出阿东的邀请。他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起优等生严格的家规，一时间无法把握她是否会一同前去。
　　“是那个百草集吗？”几分钟前还流出忧虑的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程梓彤的语调在她不知不觉中提高了。看来是相当感兴趣。“红色风暴就知道看不起人，未来计划又处处要挖墙脚的样子，如果我们能和在新人中口碑较好的百草集成为同伴的话，料他们以后也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百草集的名气在H市并不亚于未来计划和红色风暴，只不过综合实力方面要大打折扣。其总部位于公园不远处的一个孤儿院。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百草集就是这样一个集合了上百根无家可归的小草的地方。到了经营后期除了孤儿，也接收一些没多大野心的新人。当然这一点孤儿院里的普通人并不知晓。
　　孤儿院的一个大厅的中央，高三米的圣诞树还没撤下，树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小挂件，最顶上是院长踩着梯子亲自摆上去的黄色的五角星，树下还堆积着包装完好的礼物盒子。尽管圣诞节早已过去好几个月，孩子们丝毫没有改换装饰的意思。墙上挂着彩旗、气球，窗户上又贴着过年时的福字和窗花，一些空隙处还能看见中国结，氛围可谓是中西合璧式的热闹。
　　大厅里摆着许多桌椅，孩子们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写寒假作业，与四周的节日气氛形成鲜明的反差。不是他们不想在厅里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地玩一场，是院长就坐在大厅的一张摇椅上，边织着绒线边用余光督促着他们写作业。明明离得挺远、明明没有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可院长就是能抓出每一个开小差的孩子。
　　突然大门的门铃响了。院长将织到一半的绒线放在摇椅上，拍打着膝盖前去应门。她从来不让孩子去应门，她担心孩子、特别是普通的孩子会卷入异能的事件中。
　　“来了。”
　　这位年过半百，头发开始花白的中年妇女，一只手扶着腰离开客厅。院长的身影从眼中消失后，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放下解到一半的题目，东窜西跑，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摇椅和摇椅上的针织物上。对于这把摇椅孩子们是又爱又恨。它是免费的摇摇机，活动时孩子都争相占领，同时又是院长的“龙椅”，因为他们害怕在成绩和教养方面严格要求的院长，连院长常用的摇椅也染上了一丝严厉的色彩。
　　院长打开大门，首先看见的是抱着小北的阿东，她皱起了眉头。待看见阿东身后面生的三人，更觉得今天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们回来了院长。”阿东的语气很平淡，不像是被人威胁。“哦，和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梦启的成员，一个新成立不久的组织。刚才我和小北在公园遇见残魂，多亏他们帮了大忙。”
　　阿东略带夸大色彩的话，让心生疑虑的院长稍稍安下心来。她将五人迎进门后，批评了阿东的粗心。他不应该在外头提到异能相关的词汇。
　　“您好，我叫孙心，是阿东提到的异能组织梦启的队长，旁边两位是南瑶和程梓彤，都是我的伙伴。”孙心向院长鞠躬，以表对年长者的尊敬。
　　院长没有做声，微微点头。她看多了各类异能者，不像阿东和小北那样单纯，不会随意相信他人。只说了一句“很感谢你们救了我的孩子。”
　　阿东见院长对外人冷漠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得连忙出来打圆场，各种说梦启成员的好话。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引起院长的反感，认为他是别人给了点甜头，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小屁孩。
　　“院长……”
　　“院长，您排斥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我们不久前也才经历过红色风暴的挖苦，和未来计划的挖墙脚。”孙心说道。
　　他背后原本对院长爱理不理的态度火冒三丈的南瑶，也因为他的话把怒气转移至红色风暴身上。
　　“就是，红色风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资历老了点吗，不就是厉害点了吗。”南瑶怒气冲冲地说。“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新人啊。谁不是从新人走过来的，你说是吧！”
　　一直文文静静没出声的程梓彤也跟着开腔。万礼当初的行为于她的正义感所不容。
　　“他们仗着自己有势力，不顾普通人的死活，要做什么实验。做实验我们的确管不到，但是牵扯到人命，就太差劲了。”程梓彤本想说一句“人渣”，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院长看着有一肚子话要说的三人，他们对红色风暴霸道行为的不满，不像是装出来的。面对眼前正义感强，年纪比阿东还小三个新人，院长总算放下她的戒心。
　　“阿东，你把这三个孩子领回来，到底是想做什么？留人家吃饭吗？”
　　被院长一问，阿东才想起来，他领人回家只是想表达谢意，可具体怎么谢并没有想过。
　　“这个么，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阿东的表情很是尴尬。
　　“唉……”院长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阿东刚过十八岁的生日，已经脱离里了孤儿院收容的范畴，但介于他的妹妹小北，以及作为异能组织的百草集的需求，院长还是把他留了下来，作为孤儿院里的助手。可现在看来离这位助手能独当一面，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我知道你们新成立的组织需要的是什么。情报、资源和人脉。”院长一句话就说到了孙心的心坎里。这正是他需要的。“看你们也不像什么坏孩子，就破例一次吧。”接着院长又轻声嘀咕了一句“以后可别像他们一样啊。”只不过没人听见。
　　院长让阿东去安顿小北，自己带着三人参观了作为百草集总部的孤儿院。在厅里玩耍的孩子们听见迫近的脚步声，一个个比猴儿都快回到座位上，装模作样地继续写作业。有客人在，院长是不会发火的。他们穿过大厅，路过餐厅，没有参观宿舍而是进了招待客人的会客室。
　　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孙心三人不是那么自在，看出他们的拘谨，院长换上对孤儿院孩子们时和蔼的笑容。她从书架上拿出一沓厚厚的笔记本，是这么多年来她搜集到的信息的剪报和记录。因为不太会用电子产品，院长一直坚持着原始的方式。
　　笔记本的顺序从上至下，年份依次增长。
　　“居然能追溯到我们出生之前……”孙心打开第一本笔记本，对着上面记录着的年份感叹道。
　　“这本是在我获得能力不久后开始搜集的资料。当时的异能者人数很少，加上通讯方式不像现在那么发达，内容不多。”
　　院长说，她可以归为第一批拥有异能的异能者，属于后天习得。当时没有所谓的组织，没有方便异能者而成立的集会，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几乎没有集体和异能者的意识。那个时候残魂也同样罕见，结晶更是没有实际的用处。在她还年轻的时候，与集会的创始者董夫人和老胡，还有一些现在属于异能界元老级的异能者都有点交情。只不过因为在某件事上的意见分歧，她和他们分道扬镳，也因此，现在的百草集成了一个尽可能不与其他大组织有交际的组织。
　　“董夫人、老胡，还有孙承天……吗”孙心喃喃地重复元老们的名字，特别是最后一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
　　具体因为何事而分道扬镳，院长没有说。孙心等人看出她不怎么愿意提及，也没有追问。只不过孙心心中一直深埋的疑惑进一步被扩大。他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一直梦见的奇怪的梦境，院长口中提到的孙承天，三者与异能之间冥冥之中暗示着有必然的关系。

　　时间是开学前倒数第四天，孩子们集中在大厅里，不用院长盯着乖乖地埋头做作业。大门的门铃被按响，院长亲自去应门。这次与梦启成员来拜访时不同，片刻的悠闲时光的诱惑失去了效果，孩子们依旧老老实实地赶作业。
　　“是谁啊？”
　　院长打开门，是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带着五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黑色西裤、白衬衫配着黑领带，还带着墨镜，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五个孩子则更为阴沉，身着过大的斗篷，帽兜戴在头上遮住了面容，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一群不速之客。院长在打量一番后，注意到笼罩在外的结界。
　　“您好，院长。”男人面无表情可语气还算客气地说。“这几位孩子是街上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我们看着可怜，又没有能力收养，所以找到您这儿的孤儿院，希望您能出一份善意。”
　　院长纯当屁话，根本没听进去。她双眼紧盯看不出五官和表情的孩子，余光注视到渐渐后退的男人的肢体动作。也就是在此时，她察觉到了孩子身上的杀气。
　　“我这儿的确是做慈善的，但也只接受有善心的孩子。”说完，她手一挥，掀起一个孩子的帽兜。
　　“啊。”
　　看到孩子的样貌，院长过于惊讶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她手保持着掀帽兜的动作，一道白光从脖子前划过，鲜红、温热的血液仿佛水管爆裂般喷出，溅了几名不速之客一声。
　　惊讶的神色停留在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她还来不及让孩子们逃跑只是瞪大了眼，身体被重力所牵引仰面倒下，发出“嘭”的一声。
　　不速之客们跨过院长的尸体，踩着还不断涌出的鲜血，走入孤儿院。
　　尖叫声、惨叫声、抵抗声、异能与异能间的碰撞声，地狱中的大合唱最终回归平静，死一般的平静。
　　“任务完成。”男人对着耳麦，毫无感情地回答。
　　“很好。辛苦了。”
　　男人替孩子们重新戴上帽兜，没有解除笼罩在孤儿院的结界，和来的时候一样低调地离开。
　　大厅里圣诞树与过年的中西合璧的布置依然没有撤下。红色与绿色的喜庆染上了另一种带着腥气的红色，地砖上、桌面上、雪白的作业本上，一股死亡的血腥味在孤儿院中弥漫，无法散发出去，仿佛一只积攒了无穷怨气的亡灵无尽地回荡。